第24章 致沉郁的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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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进公交车车门的时候陈建豪朝周始挥了一下手，“下次吧。下次如果我们还能像今天这样偶然遇见的话，我们就交换手机号码。”喧杂的人声和公交车车内的灯光落在他的身后，明光漫漫中他掀起唇角朝周始短暂地笑了一下，快得就像是一道稍纵即逝的月光。

周始伸手朝陈建豪摆动了一下做出‘再见’的手势，而后目送承载着他的公交车启动远去。

月光明亮，但天上却没有镶嵌几颗星星，头顶上的夜空看上去像是一块深蓝色的无边际的天鹅绒。周始在推着脚踏车再次经过天桥的时候又看到了他陪陈建豪去公交车车站时遇见的那个穿着彩虹色短袖的年轻男人。

对方的一条腿已经跨到了天桥的防护栏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写着‘同性恋不是罪，也不是疾病’的反歧视标语的方形纸板牌。他脸上神情悲戚绝望，从眼眶中不断溢出的眼泪在黑夜的路灯下闪着微微的亮光。他整个人就这么避无可避地暴露在周遭围观者的闲言碎语和恶意期待里，就像是一道暴露在阳光底下的带血伤口。

有人不耐烦了，催促起来，“你到底跳不跳啊？要跳就赶紧跳，不跳就下来，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接着有人跟着小声附和了一句，“真是的，都快十分钟了，能不能快点？别哗众取宠了，我看你也不敢跳。”

甚至还有几个人拿着手机一直在对着即将跳下天桥的年轻男人拍照上传sns社交软件。

人群骚乱中又有人高声斥责道，“能不能做个人了？还没完没了了？这么漠视生命的话你们自己怎么不去跳！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来。你们少说风凉话，你们这是在谋杀懂不懂？！如果他今天真的因为你们这些垃圾不负责任的话跳下去了，我不信你们晚上还能睡得着！”

围观的人差不多有二十来个。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很多人的脸上都粘了一层薄汗，看上去油光可鉴，脑门发亮，像一只只油光光的蟑螂一样挤在一起。

周始环顾四周，没有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之前那个当街羞辱叱骂现在这个准备结束自己生命的年轻男人的那个啤酒肚中年大叔。他停好脚踏车，阔步走到只差临门一脚就要做出最后决定的年轻男人面前，而后朝他伸出了手。

“谢谢你愿意对我伸出援手。但我不需要你救我，我想要逃离这个世界。”年轻男人伸手擦了一把正在流泪的眼睛，而后朝周始微笑着说道，“这个世界太糟糕了，到处都是束缚迫杀我的天罗地网，我逃不掉，也摆不脱。活在这个让人窒息的世界里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痛苦煎熬了。我已经受够了，我要彻底摆脱它。”

虽然年轻男人嘴上说不需要他救他，但周始却觉对方正在忍受一场无形而又真实的杀戮，此刻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在无声地向他呐喊呼救：救我！快来救我！

意识到这点后周始拿出手机快速打字道：不要跳下去。一直以来和这个世界战斗你一定很辛苦了，但请不要轻易把这个世界让给你讨厌的人，不要让你讨厌的人霸占这个世界。

年轻男人眼泪流个不停，“我也不想要把这个世界让给我讨厌的人啊，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现实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恶心，你回头看看，他们那些人看我就像是在看蛆虫一样，明明我不是啊！我也是人，我明明也是人，只不过和他们有点不一样而已啊！我也想要坦坦荡荡地走到阳光下！”说着说着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喜欢同性到底是有多罪大恶极啊！只不过是取向不同我爸妈看我就跟看污垢一样，他们痛恨我厌恶我，觉得我给他们丢脸不愿意对外承认我是他们的小孩，你说这恶心的世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哽咽着说完这番话他在情绪激动之下突然将另外一条腿也跨到了天桥的防护栏外，双手一伸扔下手中一直紧紧攥住的信仰一样的纸板牌后就纵身从天桥上跳了下去。

在众人的刺耳惊呼声中，周始在电光火石之间往前一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由于对方纵身跳下去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周始在攥住他的手腕的同时被倏地往下带了半截身体。周始整个人的上半身悬空朝下，稍不注意就会跟着他想救的人一起掉下天桥砸到底下车辆川流不息的公路上。

看着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半个身体悬空在天桥护栏上的周始，年轻男人方才激动悲愤的情绪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在被死亡的恐惧攫住的同时，他又产生了一种即将从世上解脱的飘忽的放松感，“这里离地面有六米高，你松手吧，不松手的话你跟我一起掉下去会必死无疑的。”他仰脸朝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救他的周始深深地笑了一下，“谢谢你愿意救我，但是已经足够了，真的。你松手吧。”

周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在胳膊因为承受不了的重力拖拽而脱臼发出骨头摩擦的声音时皱了一下眉，而后忍着疼痛向有机会活下去的年轻男人做了两个字的口型：加油。

危急关头下终于有围观群众反应过来要过去帮忙一起救人。齐心协力下周始成功地将年轻男人给救了下来。

在被拉上地面后，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存亡体验的年轻男人因为受惊过度身体发软，直接躺到了地上大口喘气。他大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方静静散发着明亮辉光的月亮，眼泪像是透明的血液一样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溢了出来，“谢谢。”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泣不成声，“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愿意救我。”

其他人见刚才试图结束生命的年轻男人被救下来后没有再可以掀起波澜的‘好戏’可看，慢慢地也就散了。

围观的人中有一个女生是有过胳膊脱臼自己接好过的经验的大学生，她看出周始正在忍耐因为胳膊脱臼而带来的痛苦，便主动走上前去帮他矫正。

周始在她的指导下尽可能地放松自己的肌肉，然后在使自己的手臂处于稳定的状态的时候让对方握住自己脱臼的手一直慢慢内旋直到恢复到手臂原来的位置。等到听见手臂发出咔嚓一声轻响的时候，周始和主动帮他矫正脱臼胳膊的女生同时松了口气。

见复位成功，女生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个明快的笑容，“虽然我已经帮你复位成功了，但还是建议你有空去医院进行一次检查，这样可以避免留下隐患。饮食上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只需要多吃新鲜的蔬菜水果不吃刺激性的食物就行了。还有就是最近几天你不要提重物。放心好了，胳膊脱臼不是什么大事，你很快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的。”

对方的嗓音柔和，清清亮亮的，很有辨识度，周始很容易地就听出来她是刚才那个出声斥责了冷漠的围观人群主动报警求助的人。他弯起唇角朝她轻笑了一下，而后掏出手机打字道谢：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很棒的人。

“还好啦，也就一般般棒啦。”笑到一半女生注意到了周始耳朵里塞着的助听器，不禁敛了笑容。她面上浮出了一点同情而又怜悯的神色，“不用谢。你才是咧，你能够不顾生命危险拼尽全力勇敢地去救一个陌生人，真的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很棒的人。”

说完她弯下腰朝被救下来后躺在地上无声流泪的年轻男人说道，“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的很对，你只不过是有点儿不一样而已。你没有错，更没有罪。有罪的不是你，而是现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不过既然都已经侥幸活下来了，今天就当做是你的重生之日吧。”

“重生之日？”年轻男人怔怔地问，“什么意思？”

她笑着回答道，“就是让你抛掉过去，重新开始的意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这句话听说过吧？世界是不会主动变得多元又包容的，以后你不要妥协，不要放弃，不要害怕，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无数和你一样的‘少数’，你们可以试着一起去改变现在这个世界，慢慢把它改变成你们喜欢的样子。”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双手握拳，高声道，“去努力争取吧！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们一定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到阳光底下！”

闻言年轻男人胸口微微发热，不禁拿开了遮住脸的双手。他弯起了他那被泪水浸润的湿漉漉的眼睛朝鼓励他的女生笑了起来，“谢谢你。不过你说的话真的好鸡汤哦。”

女生闻言大笑起来，“屁咧，哪里鸡汤了？我可是在鼓励你哎。”

“好啦，谢谢你的鼓励。”年轻男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物，然后弯下腰将他刚才丢在地上的那个写着反歧视标语的方形纸板牌捡起来重新抱进了怀里，“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高佑麟。你们呢？”

听完高佑麟的话后女生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像是被阳光晒过了一样的爽朗笑容，“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黄雨萱。”

周始也在手机上打出了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周始，很高兴认识你们。

就在他们三个人自我介绍完毕的时候，刺耳悠长且具有穿透力的警车声音突然响在了耳边。黄雨萱被警车的声音响得愣了一下，随后有点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右边的耳朵，“不好意思啊，我忘记取消刚才的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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