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怎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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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苏言,在与桃礼擦肩而过不久后,苏言随着小狐狸在走了一段迷离的路程后,步入了一处桃林。
桃花镇上桃树栽地极多,不是城镇之处几乎走两步便能逢上一片粉色的林海。
“啾。”小狐狸在桃木之间穿梭,可爱的小鼻子时不时地皱起,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可惜桃的香气愈发浓烈,小狐狸一时之间也失却了方向,她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脑袋,低低地呜咽了两声,跳回了苏言的怀中,然后顺着侧肋爬上了肩。然而许是最近她吃的有些多了,苏言的肩上已然快承不住她,她只好变换了法子,把自己蜷成围巾模样,缠在了苏言的脖子上。
苏言无奈地笑了笑,而后凭着感觉寻了一个方向,在桃林中快步穿行起来。
“啧,追上来了吗?”徐小年从一棵桃树后显出身姿,望着苏言远去的方向喃喃低语了一句。
而后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中的结果告诉他无论怎么选他都会被苏言找到,这是他以往从未见过的“未来”,近乎唯一的,无解的确定未来。
“这就是我的未来吗?”徐小年嗤笑了一声,他准备做最后的反抗。
夜幕在苏言靠着一棵桃树歇息了一阵后悄然降临。自冰濡在桃林中失了方向,苏言凭着自己那并不太靠谱的直觉走了些许路程后,他就明白自己大概是迷路了。
晚风微醺,吹过小狐狸洁白的皮毛,柔软地点在苏言的脸颊上,苏言挠了挠略微发痒的地方,猛地一拍腿,振作道:“冰濡,我们再找一会儿,我觉得一定能找到路,再不济可以找个村子歇息一晚。”
“啾?”
“我记得……这个方向应该没走过……”将小狐狸扶稳,苏言提上行囊轻轻拨开了右侧的桃枝,星月漏过枝丫与花朵的缝隙,将清光落成斑,洒在苏言的面前,苏言便踩着光点,一路向前。
沿着光芒铺就的道路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苏言觉得周身的空气忽地有些冷,他向四周望了望,左手边一个石碑模样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
“或许是路碑?冰濡,我们找到路了!”
苏言有些兴奋,快步走到了石碑前,然而,那并不是路碑,而是墓碑。
借着星月的光,苏言依稀可以辨认出碑上的字——徐伦之墓,红色写就的四个大字,在经历了时光的洗礼之后,起初可能艳丽的红已然变得黯淡。
冰冷。
兴奋的劲头在瞬间被压下,一股凉意涌上了心尖。
“这里怎么会有墓碑?”苏言感到错愕,他快步向前走去,没多久,又一块石碑闯进了他的视野,依旧是墓碑。
“徐素素之墓……”
接着走,还有石碑。
“徐钦之墓……”
“徐大年之墓……”
墓碑,墓碑,一路走来,数十个墓碑伫立在桃树之下,粉色的花瓣落在碑上,亦掩不住碑文的猩红。
黑暗里,徐小年抱着一只瘦弱的黄狗,将白日从苏言处偷来的食物分下一点喂给身下的老狗。他则死死地盯眼前的桃林,眼中光芒闪烁。
“走吧,走吧……回头,回头……”
“不要往这里来……”
咽下一口早已干硬的吃食,徐小年口中念念有词道。
然而他身下的老黄狗像是突然发了病,不自主地吠了一声,吠完之后,瘦弱的老黄狗瘫倒在了地上,它实在是太老了。
“大年……”徐小年叫了一声,老黄狗浑浊的眼睛在月光下流露出无比的温柔,它伸出舌头,最后舔舐了下徐小年的手心。
而苏言与小狐狸则循着声源来到了这儿。
苏言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右手边有几座小屋,像是个小村落,左手边则有着好几个高高的土包,土包前都有着几块凹痕,像是有什么长期压在这里的重物被突然取走了所留下的痕迹。
至于这两处的中间则是一道人影和一只在地上呜咽的黄狗。
苏言望着那道人影正想上去问个路,小狐狸兀得朝着那人影的方向嗅了几下,随即发出了确信的“啾啾”声。
“冰濡,你是说他就是偷我们东西的贼?”苏言压低了声音,在冰濡耳畔轻声说道。
“啾啾!”
“好吧,那我上去问他一问。”
说罢,苏言向徐小年缓步走去。
“最终,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待苏言走近时,他听到身前的人影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觉得这声音过分的年轻,而后他看见了徐小年的脸,一张在月光下显得无比苍白的脸。
“怎么你……(只是个孩子)”苏言被面前稚嫩的面庞惊住了,面前的人大概多少岁呢?11岁?或是12岁?
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
“我怎么了?”徐小年反问了一句。
苏言斟酌了一下,先没提徐小年偷他东西的事,他问道:“你知道桃林里的墓碑是怎么回事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小年笑了一声,笑地很冷,他指了指土包前的那些凹痕,“从这里搬过去的,为了吓走你。”
“不过现在我倒是希望你来了。”
“正好,你来了,可以为我立个碑。”
徐小年摸上了自己的眼睛,眼瞳中一片模糊,他看不见未来的景象了。他知道,这大抵是代表着他已然没有了未来,属于他的生命即将终结。
清冷的月辉洒在徐小年和老黄狗的身上,苏言从那稚嫩的脸庞上看见了龙钟老态,他不知道经历过什么能使这样一个孩子流露出如此冰冷而绝望的神色。
“你的家人呢?”苏言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但在那一刻,他笨拙地不知道该如何提问,他只觉得,唯有家人能挽救眼前这个孩子。
徐小年在听到这个问题的刹那便明白了苏言的想法,他突然笑了,那一瞬间的笑容,像个孩子,但接下来吐露出话语,却不似,他说:“这位或许好心的大哥哥,你不必试图劝我什么。我有取死之道。”
“你知道我这些年偷了多少东西吗?”
“就因为我小,你就动了恻隐之心?那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天真地令我发笑。”
“而且,就这样死去,对我来说难道不是天大的仁慈?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地饿死在我的面前,每个人在临死前却都微笑着说什么,小年你要活下去,唯有你一定要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明知道会死为什么不逃走?明知道会死为什么不去伤害其他人?明明只有伤害其他人才能活下去!”
“这就是桃源人吗?这就是桃花镇的人吗?”
“怠惰,懦弱,死的如同草芥一般。”
“他们谁都救不了,没有人能够救桃源人,没有人能够拯救桃花镇的人。最可笑的是他们抱着最大的痛苦死去,却还在微笑?”
“而我不用,我没有痛苦,我也不必再对谁微笑。”
起初,徐小年还在平静地陈述着,但话至半途,他的情绪便再也无法控制,等到最后或许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无数个日夜,徐小年只能将心中的声音向老黄狗倾诉,但老黄狗和他是同命的悲惨生灵,他们只能够蜷缩在一起,感受彼此身上的微乎其微的温暖。
但是苏言不同,苏言像是个妄图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抨击他的未经苦难的人,他可以尽情地“嘲笑”苏言,他可以向苏言宣泄所有的压抑着的情绪,他可以让苏言这样的人知道,他们没有资格规劝他徐小年半分。
最后,徐小年想起了悬挂在桃源市很多人身上的线,他觉得在这最后的最后,还有一笔交易可以去做,于是他对苏言说道:“这位大哥哥,我给你一个忠戒换你为我埋葬,立碑,如何?这个忠戒绝对物超所值。”
而苏言像是并未听见徐小年最后的话一般,他蹲下身来,将自己摆至与徐小年同样的高度,那一刻,他的眸子亮若星月,声若钟鸣:“我来拯救,不,我们来拯救。”
话语比思考先行,在那个瞬间,苏言脑海中所余下的皆是空白,或者说,苏言在那个时刻没有衡量任何,那拯救的话语是那副没有记忆的躯体最真实的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