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行家一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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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介宾看着太医院众人与解释百姓打着招呼,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可这也没办法,谁让他在最需要之时,却远在数百里外呢。
当然除了张介宾,还有几人也面露羡慕之色,他们要么是京畿医家,要么在外执行任务。
张介宾看着王廷辅几人,顿生难兄难弟之感。
走走停停,三刻钟过去,一行人才走到鼓楼东大街。对于这地方,张介宾也不陌生,之前五年他也没少往这边跑。
杨济时这时笑眯眯看向众人说道:“这次诊试,涉及到诊断、方药、针灸、推拿……因此要写按语,只要有助于治病的我们都考,怎么难怎么来!”看书溂
“医者不比其他,医要懂医,要懂药,要懂方,要懂针灸推拿,还要懂天时地利,人世百态。不仅要懂,还得精,对于医者时间就是生命,一息之间,就是生死!”
张介宾深以为然,马莳同样眼前一亮,众人都深受触动。
杨济时很是满意,又指了指一旁的楚地医家,对着在场众人说道:“对了,这些都算你们半个同窗,嗯,他们都是濒湖先生弟子,是来参加大比的,今天提前切磋一下。好了,大家准备一下,诊试即将开始。”
张介宾走入大厅,有些傻眼,只见大厅摆了十张桌子、十个药架,还有十张床,以及对应的凳子。桌上有脉枕、有针灸、刀圭……这些都没问题,问题在于药架没有标签,没有称。
众人也很惊奇,汤性鲁问道:“杨老,这是要考我们药性和对剂量的把握吗?”
龚定国也说道:“不给称,用手感抓药,这很难啊!”
陈实功这时终于笑了:“这对我影响不大,能用外治的,大不了就不用药了。”
“对,难度还是有的,每人十个患者,每人限时一刻,共十刻钟,可先易后难。”杨济时仿佛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分三轮比试,一甲和二甲前五第一轮,剩下两人就由你们楚地出吧!”
说到最后却是对着李建元等人说的,李建元点点头,看着跃跃欲试的毛世鸿三人,想了一下,还是点了车大敬、樊炜两人名字。
毛世鸿有些失望,但还是没说什么,车大敬、樊炜却很是兴奋,一听是太医院一二甲的高手,他们就斗志昂扬。
“好,你们十人准备一下,一炷香后开始计时。”
杨济时说完,王门就点燃一炷香,张介宾十人立刻按顺序前往自己的诊位,开始争分夺秒的熟悉药材。
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先认出记下药材种类和位置,待会开方就得耽搁更多时间。
张介宾、马莳、吴崑、俞尧日、万科、龚定国、陈实功、何其厚,连同车大敬、樊炜,都手眼心口并用。
好在这些都是常用药材,倒不难识别,唯一的难点在于,开方也不能超出这些药材,这就考究医者灵活组方,和对各种药性的了解,知晓各味药的替代品。
在场十人中,马莳、吴崑、汤性鲁和陈实功是最轻松的,马、吴二人都擅长经方,汤性鲁最擅长药性,而陈实功最擅长外科和外治。
就在十人忙着熟悉药材之际,杨济时来到张介宾诊桌旁坐下,张介宾看了一眼,就继续埋头记药。
与此同时,龚廷贤也来到马莳诊桌边坐下,其他八张诊桌边也各做了一位医官,另还有十位负责维持秩序,安排患者。
王门见香即将燃完,开口说道:“时辰到,引患者入内。”
伴随着一阵王门声音响起,诊试,正式开始!
第一名患者为女子,张介宾知道,这是考他妇科水准,只见对方缓缓走来,气色显然不是很好,步态虽然平衡但缺乏几分稳,眼神也有几分漂浮,面色则偏于青黄之色。
“虚症!”张介宾见来人的一瞬间,心中就有了初步判断,接着认真打量了一番,发现对方阳气不足,特别是脾阳。
脾阳不足,肝气犯脾,青色显露,且夹杂黄色,为脾土弱色所为。
待女子坐下,张介宾这才开始询问:“今年多大了?”
“二十。”
“感觉哪里不舒服?”
“前段时间因着急而吐血,吐了两次。”
“把手伸出来,我号号脉。”
女子伸手,张介宾开始号脉,询问道:“你脾气如何?”
“容易着急,也容易发火。”
“吃过什么药吗?”
“吃过,先前大夫给我开了逍遥散和龙胆泻肝丸,吃了有七日,最近肚子更加不舒服,而且……”说道这,女子声音渐渐低不可闻:“今早起来就闹肚子……拉稀…….”
“脉沉弦细。”张介宾号完脉,得出结论,又看了看舌苔,顿时皱起眉来。果然难度真的高啊!这第一个患者,就出现了舌脉不符的情况。
心念电转,思考起这舌脉不符,该如何判断,如何取舍。
这第一个患者,就给张介宾来了一个下马威,让他先前获得榜首的喜悦全消。
这样的患者,在外面想随便找一个大夫就看好的概率太低了!
因为对方太年轻了,很难出现虚症,如果按照舌象来判断的话,以清肝凉血来治疗,这又是一个大问题!
总之这就不是一个寻常病,看似吐血,脾气也大,舌苔黄腻……但张介宾能肯定,女子其实是“虚劳”!
没错,这是医家四诊中,很难诊断出来的一种疾病,名为虚劳症。
虚劳,病名,出自《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治》,乃是正气损伤所致的虚弱症和具传染性表现为虚弱证候的疾病。
这种病,一般很难有主症,主要表现就是,没有主要表现!
没错,因为,虚劳为五脏虚损所至,每一个脏器虚损,都有不同的表现。
患者看似是肝气犯脾,导致脾虚。但其实际却是因土气不足,脾阳虚弱,导致了无法抑制肝脏的正常行为,这才出现了面部的青黄之色。
如果是肝气过剩,则不是这样的表现。因此,一步错就会步步错,逍遥散,针对肝郁脾虚,可用于调和肝脾,但是力道过于弱小。
而用龙胆泻肝,力道又过于足,过度泻了肝胆之气,反倒是会伤了肝阳,肝阳源于心肾之阳气,伤了根本阳气,脾阳就不足了。
医家治病,难的是诊断,能诊断准的很难成为庸医,当然不会治疗也成不了名医。
张介宾把这些理清楚,终于松了口气,至于看似严重的吐血,在弄清楚这些之后,就不难理解了。
肝藏血,因肝气不足,不能固摄血液而导致血外溢。
因此张介宾判断女子的情况,正是脾阳肾阳,而为苦寒滑润,伐其生发健运之常,所以腹痛晨泄不食。同样也是脉沉弦细的原因。
整体辩证治疗的思路,自此已经完全清晰了。
这个考核,很有意思。不仅要写诊断,还要写按语。所谓按语,就是导致患者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张介宾写道:“本案为三焦俱损,治疗上先建中焦,因补土可以生金,肾关之虚,亦要仰赖于胃关。遂以补后天以滋养先天,方能获效。”
随后,张介宾自拟一方如下:
“莲子(去心)五钱,芡实三钱,白扁豆钱半,冰糖三钱,茯苓块三钱,广皮炭一钱,人参一钱,甘……”
当写到最后一味甘草时,才想起药架并没有提供甘草这味常用的佐药,甘草为上品之药,具有解毒、补益之效,几乎能与绝大多数常见药搭配,都能起到辅佐之效,堪称第一佐药。
是药三分毒,通常用君臣佐使搭配,才能兴利除弊,发挥最佳疗效。
张介宾见没有甘草,这才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因甘草好使,过于依赖它了?
等去除甘草后,反而觉得这七味药搭配更合理,张介宾大喜,继续写下:“三十副,缓缓多服为宜。”
药不在多,恰到好处才能效如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