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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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又说回来。”仙鹤形态的仙人舒展翅膀,不悦地嘀咕,“这夜叉小子可真不识好歹,你许下承诺愿意救出夜叉一族,他却质疑推脱,还要过几日答复,实在不像话。”
“想来也情有可原。”归终思量得更多,带领全族转投他方不是件小事,非一朝一夕可以决定。
再者,她设身处地斟酌罗刹之处境,如此竭力谋划多年得来的权势地位,要轻而易举地放弃实属不易。若几日后罗刹果真拒绝了摩拉克斯往日许诺,她虽惋惜却也知道,皆在情理之中罢了。
“权利财帛动人啊。”归终感叹。
摩拉克斯却对此看法却截然不同,他望着天边明月,“他应当不是如此浅薄之人。而且,那些让魈转达的话,让我有些在意。”
归终听言,回忆起那些话语,细细忖量起来。
“嗯”留云借风真君满头雾水,“他的意思,不就是怀疑帝君能为,觉得我们不一定能将夜叉一族救出来吗“
“如今归离原西有梦之魔神,南有奥塞尔,摩拉克斯虽占上风,但两面相夹,真的有余裕吗”归终红唇轻启,复述罗刹所言,神情逐渐凝重。
“两面相夹。”归终说,“梦之魔神与奥塞尔虽然分别占据我们的领地两侧,但关系不温不热,从未合作过。罗刹为何笃定我们会被两面相夹”
“他们”留云借风真君恍然大悟,顿时怒火冲天,“我就寻思,奥塞尔这家伙安静一时,必然藏了一肚子祸水。帝君,若两魔神联合,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说完,她又想起这重要的信息是自己看不顺眼的夜叉小子带来的,拿人手短,扭扭捏捏地偏过头,小声说了句,“这叫罗刹的家伙,好似也没那么坏。”
没那么坏吗
摩拉克斯持保留意见。
他所思所及更多一些。
若自己不曾因一时起意亲自救助赫乌利亚的信徒,接下来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不会和梦之魔神眷属有短暂的兵刃相接。
不会发现数位领头之人正是罗刹同族。
不会觉察到因手刃无辜而感到濒临崩溃的魈。
然后,若自己没有因心生怜悯将魈带回呢若没有让魈将过去许诺送达呢
在梦之魔神与漩涡之魔神合力围攻下,己身神力于怀,更有天星威重,应会安然无恙,但归离原将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局
以果推因,一切竟是环环相扣,一步差错,步步差错。无形的大手极尽所能摆弄一切,将筹码放在自己满意的位置,使曾经毫不起眼的蛛丝马迹也变得撼人心魄。
罗刹。
昔日心软羸弱的少年夜叉,今时万物为棋的无心恶鬼。
脑海中思绪纷起,摩拉克斯垂眸看着静静漂浮在石桌中央的绿芽,这株由魈替罗刹转交的植物生机蓬勃,决让人想不到是出自罗刹这等冷心冷血之人手中。
归终和留云借风还在就即将到来的战事交谈着,摩拉克斯并未打断她们,也未将心底万般猜想述之以口。夜晚暗香浮动,他远目眺望着归离原的万家灯火,袅袅炊烟。那是少有的宁静祥和,可惜又是一时之景。
兵戈将起,百姓苦楚,自古如是。
两日后。
等浮舍心急如焚地接到从水牢中放出的罗刹时,他已经唇色惨白,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
水牢受刑之人会被梦之魔神锁住元素力,只能单纯地依靠身躯扛住牢头的拷打。罗刹身体本就单薄,出来后伤横累累,又历经寒水侵身之苦,更显得消瘦了许多。
浮舍将他小心翼翼地抱回自己房间,替他换好衣物后,急匆匆地叫来了应达和伐难。
应达甫一见躺在床上额间冷汗密布的罗刹,霎那间心中火气升腾,差点直奔水牢而去,幸好被一旁的伐难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这是公报私仇”应达咬牙切齿,“仅仅一日水牢怎么会把人折腾成这幅模样”
“还是不要去闹了。”伐难说,“没有用的。罗刹手下牺牲了太多的人,连族中都有怨言,更何况其他人。这次行刑之人多半曾有亲友因罗刹而死,才会这般泄愤。”
“伐难妹妹说得对。”浮舍两手叉腰,两手抱胸。他虽也不忿,却知事情轻重缓急,没有冲动行事。
“连族中都有怨言”应达大惊,愤愤地为罗刹抱不平,“这群家伙,知不知道我们如今的生活好了这么多,都是因为谁啊”
“人非草木。”伐难神色黯然,“理性知道,感性未必能原谅。谁都不想被当做弃子。”
“我早说了,罗刹这样行事迟早会出问题。”一道清朗文雅的男声从门扉处传来,三夜叉着眼望去,是姗姗来迟的弥怒。他靠着门框,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早就预见了罗刹会有此番遭遇。
“你还说风凉话”应达恨声道。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怎能算风凉话。”弥怒语气淡淡,于应达犹如火上浇油。
“你”应达拍桌而起,将一旁的伐难吓了一跳。
“诶不气不气,弥怒就这脾性,你还不知道吗。”浮舍连忙按住应达肩膀,他装模作样地瞪了弥怒一眼,弥怒却老神在在,手中还拿着法器岩案上下抛玩。
应达的身前已经浮起火球,身作老大哥的浮舍感觉脑袋隐隐发疼了。
好在,罗刹已经悠悠转醒,浮舍察觉,如遇见救星般扑到床前,四手分别将罗刹双臂紧紧握住,他激动万分的呐喊“罗刹,你可总算醒了啊”
罗刹身体在睡梦中忽冷忽热,尤为不适,此刻虽睁开了眼,却并没完全清醒,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紫色魁梧大汉扑面而来,不由大吃一惊。
等眼前朦胧如雾散去,看着床前一番情景,罗刹竟一时说不出话。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浮舍眼泪汪汪地跪坐在自己身前,他宝贝得不行的垂香木家具被烧焦了一个角,中间还破了一个大洞,像是被什么硬物砸的。房屋中央,应达高举着火球,而对面的弥怒严阵以待,岩案浮在身前,金色元素力呼之欲出。
房屋的角落,伐难乖巧娴静地端坐,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
“罗刹”见罗刹醒来,应达脸色转阴为晴,热情洋溢地推开浮舍这个大块头,双手撑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醒啦我正在帮你教训弥怒这个背后说人坏话的伪君子。”
“伪君子”弥怒收起岩案,不满道,“就算罗刹醒着,这话我照样说。”
浮舍蹲在地上,心痛地抚摸着报废的家具,语气沧桑“弥怒,闭嘴吧。”
罗刹听完应达的小报告扬起眉头,弥怒说的无非是那些陈词滥调,他都能如数背诵出来了。他假惺惺地对应达说,“忠言逆耳,应达姐姐你就不要怪罪他了。”
应达捂住嘴唇,“罗刹,你不用这么替他着想”
“你看他这样子,是为我着想吗”弥怒无语了,“分明是煽风点火才对吧”
伴着两人争吵声,罗刹掀开被子,伐难心细入微,发觉他准备起身,上前关切地说,“罗刹,再卧床休息一下吧。近日无战事,不用将自己逼得那么紧。”
“马上就会有了。”罗刹穿好靴子,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弥怒停下与应达的拌嘴,转而问,“祂又想打哪里附近只剩岩之魔神的领地了。”
“就是岩之魔神。”罗刹说。
“祂疯了”弥怒不可置信,“以卵击石岂有退路这不会是你的坏主意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疯子。”罗刹矢口否认,语气中甚至隐隐透露着嫌弃。弥怒将信将疑,面对其余几人投来的谴责目光,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过于疑神疑鬼了。
“这多半是祂的一时脑热。我要待会儿去见祂。哪怕不能改变祂的决定,我们也要拿到主动权,尽可能地让夜叉一族免于伤亡。”
应达善于战斗,甚少思考杂事,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梦之魔神的力量相比摩拉克斯而言如蚍蜉撼树。
她困惑不解,“这不合理,为什么如此突然。”
“奥塞尔。”罗刹垂眸,“祂决定和奥塞尔合作了。”
也就是说,他们即将迎来的竟是三位魔神的战争
眼前四位夜叉的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罗刹低垂纤长的金色睫毛微颤,好似蝴蝶的翅膀般,精致而脆弱。伐难以为罗刹不安,安慰道,“没关系,无论何时,我们会在一起的。”
“嗯。”罗刹轻声应答,却无人看见,藏于阴影中的绿色双眸中,正暗然流动着诡谲算计的微光。
棋盘已经准备好,接下来,要怎么步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