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圆光镜里窥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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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之下,一位微曲着身子手拄粗木杖的老者身披一件冷月灰色的长袍矗立在月光之下。月辉在这位老者的身边此时如同绸缎般萦绕在那长袍四周,就像是具有某种魔力一般让这些无形之物隐隐呈现出具象的趋势。
老者转身望向院门满脸慈祥,缓缓抬起右手翻开成掌,数颗散发着月光的球体凭空出现飞进院落四周的灯座中,将仅存的一点黑暗彻底驱散。
“师傅!”元心见到那月光中的老者兴奋地喊了一声冲上去一把就抱住了这位老者,老者慈祥地抚摸着元心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元心,师傅要和这位小朋友聊聊,你先去找定元吧。”“好的师傅~”说罢元心就又跑向站在一旁的定元,定元哈哈一笑看着元心,右手一捞就让元心这么坐在了他的肩膀上。
“星云大师您好,我叫薛子墨……非常感谢您把我从井里救上来……”看着眼前的这位老者我顿时有些语塞,当我就这么粗糙的自我介绍说出口时,只觉得自己的言辞实在太过匮乏面子实在过不去。
眼前的星云大师倒是显得丝毫不在乎我的言语,他神态慈蔼微笑地着看着我和声说道:“修行之人慈悲为怀,济世救人乃是本分。子墨你是异乡人吧?那日伴着异象出现,是《归卷》中所没有记载到的。”只见星云大师拂袖一挥,一套桌椅便出现在了面前。他挥手示意众人坐下,随后又看向我微笑着问道:“不知身体调养的如何?陋室可还合适?”
“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庙寓环境优美床榻舒适,救命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再次感谢大师施救。”总算捋直了舌头在星云大师的引导下说了句像样的话,我抿着下唇看着面前的星云大师,此人年龄大约在八十上下,体态有些许驼背,眉髯皆如银丝……只是那双眼睛如同皓月般明亮,一袭冷月灰色长袍辉光奇异,倚风自笑不怒自威,丝毫不显老态。
“果然气场还是有天壤之别啊……”我心中有些许忐忑不安不自觉地撇开了视线。
“子墨不必拘礼,大可自然。既身在天穹,那便是天穹的客人。看你身体已无大碍,老朽也就放心了。”星云大师哈哈一笑眉髯随风而动如秋水绵延,浑然一体的仙气让人觉得眼前的老者如同包裹在梦幻中一样竟有些虚实不一。只见他从袖袋里取出两盏茶杯,又伸手从桌边的垂柳上摘下两片树叶放入杯中。只是那叶子方才进入杯内,杯里的水便自然填满了。看着这如同戏法般的操作我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连忙双手接过茶杯先敬给星云大师,大师似乎对我突然的举动有些错愕,然而这种错愕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他接过茶杯微微一笑看着我又问道:“听闻子墨还有三位友人本该一同前来却又不知所踪?”本该由我提起的问题此时却被星云大师率先提问,我心中突然像有了着落般看向坐在定元肩膀上的元心面露感激之色,元心也在一旁看着我揉了揉鼻子嘿嘿一笑。
“是的大师,我们本是四人结伴出行,结果误入异境被一股白雾包围,再次醒来时已是在您山中了……我刚才也和元心去发现我的那口古井中寻找,只是……”我叹了口气失落的低下头从前至后给面前的老者讲述了一番路上的事情经过,听完全部缘由之后只见星云大师神情略有凝重,鼻息也稍稍变得明显了一些。
“想必元心已给你提到过‘圆光’一术,此术也是老朽从一位奇人手中学来的咒法,有着窥古今显万物的大能。”说着星云大师便右掌一翻变出一枚铜镜。“子墨,你且闭上双眼心中回想当日的种种画面再用手拂过铜镜。”星云大师接着说道。
见此情况,我也只好按照星云大师的意思闭上了双眼,心中回想着那日在地洞里探寻直到误入异境以及那盏奇特的博山炉和喷涌而出的白雾,回忆了差不多后便伸手向着铜镜的方向挥了过去。
“且可睁开双眼了。”过了片刻只听到星云大师那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也应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只见那铜镜金光闪烁,星云大师和元心以及定元皆屏息凝视着铜镜眉头微皱似乎在观察什么,然而即便我试着通过挪动各种角度去观察却除了那闪烁的金光以外什么都看不到。过了片刻,只听元心突然哇的一声,一边的定元连忙伸手一把将元心搂在怀里向后跳出两米。只见那铜镜突生异象,一股和我在异境遭遇的相同的白雾从那镜内喷涌而出,星云大师眉头紧锁一身灰袍瞬间被白雾吹的呼呼作响!眼看他就快要被那白雾吞噬的瞬间,只听一声冷哼星云大师一掌下去竟将那铜镜一劈两半,随着两声清脆的碰撞声响起,白雾这才终于消散。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我瞪大了双眼,昔日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我激烈的喘着大气,绿豆大的汗珠不知何时已经顺着双臂浸湿了膝盖。
星云大师看着神色惊恐的我叹了口气带着些许遗憾地说道:“刚刚从铜镜中看,子墨你怕是误入了幽冥,只是你所入的幽冥与我所知的幽冥有相似之处却又有天差地别!”
星云大师沉吟片刻又说道:“那日,古井生变。涌出的白雾弥漫了整个天宝七天七夜!其中不乏有你在那雾中见到的飞禽走兽,妖魔鬼怪。好在这些都只是云雾拟态倒未造成损伤……只是老朽也未曾料到也未曾遇见过,这白雾竟能窜梭虚实顺着这圆光之术而来!”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一想到自己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就无地自容到想要跳回井里回到属于我的那个世界,但是一想到六子和刘刚他们,我还是带着满腔的委屈和自责硬生生挤出来了一句:“对不起,实在是给大家带来麻烦了。”
“子墨哥你不用自责啦,这种事情又由不得自己,纯粹是倒霉啦!虽然刚刚把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得在雾里摸七天黑呢!”元心哈哈笑着说道,只是这话语也不知是安慰还是调侃。定元拍了把元心的脑袋厉声提醒道不要胡闹,元心这才哎哟一声一边抱着脑袋一边嘟嘟囔囔埋怨着定元安静了下来。
“确实,此非汝之过,子墨不必自责,未能察觉异样乃是我天穹的过失才是。只是关于你那三位友人……老朽十分遗憾。这白雾十分蹊跷,即便是圆光术,也未能窥得你四人被那浓雾包裹后的去向……不过既然你能安然无恙,其他三人想必也无大碍……”星云大师言语中透露着安慰与遗憾缓缓说道,听此说法我也只好以同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毕竟眼前这位大师都如此说明了,那看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是想到六子,我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大师,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六子,三年前……不,如今差不多已有四年了不知所踪……此次通过异境偶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寻找他的。不知大师可有关于我那位弟弟的线索?”一提到六子,我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便抽动了起来,如果不是那日我贪玩没有照顾好六子,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不会害得三个同伴不知所踪。这事着实让我愧疚与自责,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六子对不起三个好友的家人……种种的歉意让我逐渐焦虑、哽咽。我一五一十地给星云大师讲述了六子失踪那天我所看到的一切,只是沉浸在回忆中的我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星云大师和站在一旁几乎没说过话的定元神情已然变得凝重。
“师傅……”定元话到嘴边却被坐在石凳上的星云大师拦了下来,只听星云大师长叹了一口气面露不忍与悲伤,随之而来的深不见底的沉寂。我抬着头一脸茫然的注视着月光下的师徒三人,突然觉得明明只有一桌之隔此时却变得无比遥远。
微风拂动着挂在屋檐的风铃,清脆的铃声在院中孤声荡漾久久未能散去。凄冷的月光此时亦如同冰打的尖刀刮开皮肉在骨头上轻轻地刻下不可言语的伤痕。我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只是不能亲耳听到便会总有一些希望。溺水者攀草求生,或许这便是此时的我吧。一滴泪水不自觉地从脸颊滑落,我张开嘴想要对着眼前逐渐陌生的三人说些什么。
“你的弟弟,依然安好……只是出于一些缘由老朽不能告诉你具体的情况……”星云大师眼神中带着遗憾与哀伤,就那么在月光下静静地注视着我的双眼缓缓说道。一旁的定元面露不忍又带着许些奇怪的恨意低下头侧过了身子,似乎只有元心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师傅和大师兄。
“世界的西陲有一片大陆被称为幽都,此地皆妖狐鬼魅、怪兽成群。你若执意寻亲,就往此处探寻吧……”听到星云大师说及幽都,一边的云心再也忍不住疑惑皱着眉头对着自己的师傅大声问道:“幽都?为什么会是幽都?师傅你知道子墨哥他弟弟的情况吧?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呢?”元心有些不解看了眼我又接着说道:“子墨哥那个样子,一个人去幽都的话明显是去送死啊!定元师兄你也知道吧!为什么……”元心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只是话说到一半便被一旁的定元拍了下脑袋呵斥道“不得无礼!”。元心不服气地抱着脑袋望着定元还想继续质问,只是这次还没开口便被定元用我曾体会过的“静水”给压制了下去。然而此时的“静水”并没有让元心冷静下来,而是如同昏迷一般身子一软向着一侧瘫了下去。当元心的身子刚要倒下,定元一个闪身便把昏迷的元心抱了起来,只看他对着星云大师鞠躬示意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心中五味杂陈,此时面前的这位老者不知是该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还是该怨恨他的刻意隐瞒。或许在这些奇能异士面前,身为普通人的感激或者憎恨根本无关痛痒吧。看来这真的不是我的世界了……此时的我心中或许就是这么想的吧。
沉默了许久,我终于开口静静的问了一句:“我弟弟他,身体健全吧?”
“身体健全。”星云大师也静静地回答道。
是啊,只要还活着,只要身体还健全,这就足够了。仅仅因为这样的借口,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他!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六子、找到刘刚、找到所有人!大家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
这样的自我激励似乎此时出乎意料的充满作用,我顿时忘记了自己的弱小和恐惧,忘记了自责与遗憾以及失落和孤独,长吁一口气终于从石凳上挺直腰杆站了起来。面对着眼前深不可测的星云大师,将我从死亡里拉了回来的人,告诉了我六子还平安的人,我满怀感激深深地鞠了一躬。
“或许关于我弟弟,大师您也有难言之隐,不过得知弟弟身体安康就在这个世界的某处便足够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来日若有机会再见,子墨定竭尽全力以报大师恩情!”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身体的每一寸肌肉也充满了力量。从踏入地洞的那一刻,旅程就已经开始了,那就绝对不能以悲剧结束!
星云大师看着突然充满斗志的我神情一怔,随即又哑然一笑感慨道:“子墨如此坚毅,定能挽回至亲,寻回友人。”话语刚结束,星云大师又饶有深意的提到:“老朽在圆光中窥见,子墨身上有一玉饰,虽不知何物但从脉色来看想必不是凡品!或能救你于危难,抑或……扭转乾坤!”
听星云大师如此一说,我心里顿时又踏实了许多,伸手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被锦布包裹着的玉盘端详着低声说道:“这是我一位过世的爷爷临走前寄托给我的……或许那时他已想到了我此时的境遇吧……”星云大师盯着我手中的玉盘眉头微皱欲言又止,只是从袖袋中又取出一幅卷轴和一个四方四正的小木盒解释道:“这幅卷轴便是这个世界的地图,其中的方位信息连同天象变化,以及各个地域的风物历史都在这卷轴之中。这木盒名叫‘信差’,只要脑中回想收信人的样貌,再将信件放入信盒内,对方便能收到讯息……两件小物还请收下,以助你一路平安……”
看着眼前的老者为了我这个陌生人竟然如此倾囊相助,从苏醒以来就一直埋藏在恐惧与孤独中的我不由想起了还在等候着我好消息的父母和外公外婆,一瞬间就不由得哽咽了起来。然而我再也不想懦弱了,一个成年人动不动就哽咽,动不动就张皇失措,这种软弱让我打心底厌恶自己。回想着元心和定元使用“静水”的方式,低着头哽咽中的我挥动双手颤抖的声音轻声呢喃道:“静水”,只见一道青光一闪我的心境瞬间平静。坐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的星云大师神情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后随即又是些许惋惜。
“人因情而实,亦因情而虚。极实则满,极虚则亏。”一杯清茶,一声叹息。我抬起头面色平静,只是还未褪去的泪痕终究掩盖不掉已经抛弃的记忆。
“再次……万分感激!大师,我们有缘再见!”说罢,我拿起桌上的卷轴和木盒转身离去。
月色凄清,孤寂的身影无奈了几人?星云大师银白的眉髯随风浮动,冷灰的长袍周身闪动着亮晶的浮尘。他静静的看着石桌另一头还有余温却未曾动过的茶杯神态疲惫若有所思。
“月行,那锦布和玉盘不是……”一个豪爽的男性声音在幽寂的夜晚突然响起,只是话语刚说道一半便听到星云大师疲惫的声音。
“长夜尚未褪去,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