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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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德将丹瓶送到嘴边,以一个豪饮者的姿态,毅然决然的吞下了丹瓶中的气丹。
想必是仰头过猛拉扯到了嗓子,忍不住又咳了两声,但立刻就被他屏住气息强行抑制了下去。
他是闭着嘴咳的。
因为气丹已经入喉,沉入腹中,受人体内的阳气影响,太极混元之气已逐渐开始分解为阴阳二气。
他立刻聚起虚云,在八卦台上浮空打坐,运气调息,开始凝神内观。
在内观世界中,气丹所化的阴阳二气正与肉身的阴阳二气交融,随着气血运行,扩散至全身,浸入各处肌理。
气丹随即起效。
一股狂放热烈的力量逐渐在血脉中觉醒,强劲野蛮的生机也慢慢在肌体内复苏。
他的肌肉正在不断的澎湃和鼓胀,皮肤也正在不断的舒展紧绷。
这变化颇有些不同寻常。
孙小德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原本佝偻嶙峋的病弱身躯,开始变得魁梧遒壮,原本苍白干枯的头发,也开始变得乌黑浓密,粗糙蜡黄的肌肤已变得光滑白皙,干瘪褶皱的双手也已变得丰盈饱满。
他尚未来得及仔细体会其中变化,忽觉体内药性变得越发狂躁起来。
血脉中,那股狂放热烈的力量正在不断增强,使得血管不断扩张,肌肉不断肿胀,一阵阵胀痛感随即浮现,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肌体里,那股强劲野蛮的生机未见丝毫减弱,使得他的皮肤以肉眼可察的速度,正在不断换新,坏死的表皮还未完全脱落,新生的皮肤便已完全长出。
头发和指甲以肉眼可察的速度正在生长,那种蠕动般的瘙痒感,恰似大地回春后,地下的种子破土而出。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又闭上眼睛,凝神内观,调运起元婴道胎的全部真元,试图去镇压住这股药性。但却发现,这股药性已随着血液遍布全身,如水一般狡猾,无论他如何镇压,都已是无济于事。
看这情形,若再不泄掉这股药性,只怕一时片刻就会爆体而亡。
他当机立断,开放身体各处气门,调运真元,强行逼迫体内的阴阳二气泄于体外。
气丹的阴阳二气与肉身的阴阳二气早已混淆不分,若强行泄去,定然伤及自身,可眼下性命交关,刻不容缓,已容不得他再去顾虑这些。
只见孙小德表情痛苦,神情迫切,浑身直颤,已是汗如雨下,随着气门大开,全身冒出清烟,体内阴阳二气不论好坏,一概泄出体外。
他体内的药性虽然逐渐平和下来,胀痛感也随之淡去,但肉身损失了大量的阴阳二气,积蓄已久的病患也终于集体爆发。
他的肉身仿佛已是一个饱经摧残的战场,原本已是兵荒马乱的局面,又突然间兵戈四起,从四面八方杀出无数流寇,既无援军,大势便在顷刻间瓦解,分崩离析,溃败已是定局。
病变之下,致使内脏出血,逆血上行,顺着嘴角溢出,无边的虚弱感和眩晕感也随之席卷而来,身体摇摇欲坠,最终坚持不住,昏倒在地。
他的内心是无比的失望和绝望的。
那枚气丹服下之后,非但拔苗助长般的挥霍掉了所剩无几的先天本元之气,还引发了他多年炼丹积攒下的病根。
这最后一次的尝试,无疑又是失败的结果,他的一生,终将会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黯然落幕,这如何能不失望,又如何能不绝望?
大限将至,这已是他不得不接受的命运。
他的心中并无怨恨,因为一切命运,都是由他自己作出的选择。
他已认命,也不得不认命。
……
冬日刚刚升起的时候,清晨的北风正是寒冷。
翠云谷中积雪无痕,飞鸟绝迹,只有微风拂过树枝,积雪散落的动静。
一个男子出现在了这片雪景之中。
他背着道门长剑,手提鸡翅木造的食盒,从远处大摇大摆走来,在身后留下一串脚印,看上去仪形懒散,走的漫不经心,不用细想,便知是李静心无疑。
因为,也只有李静心入门较晚,适逢孙小德开始闭关,未经认真调教,仍旧保留着如今的秉性。
对于李静心来说,百余年的岁月也只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两撇短须,使得他看起来稍稍成熟了一些。
李静心在翠云洞府的石门外停下脚步,大声唤道:“师傅,师傅,该吃饭了。”
等了许久,不闻响动,又唤道:“师傅,师傅,天亮了,该吃饭了。”
又等许久,仍旧不闻响动,疑惑片刻,喊道:“师傅,你若是嫌弃弟子吵闹,扰了您的好梦,回一声便是,何必闷着气,装听不见,师兄他们可都在饿着肚子等着我回去呢。”
许久,仍不见任何回应,不免疑心起来,暗想: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难道师傅不在里面?
他回身向四周山谷寻望一眼,又猜想:该不会上哪散心去了吧。
这在以往也是常有的事,孙小德在翠云洞府中呆的闷了,也时常会在翠云谷中走动走动,不愿见人,有时会隔空回应一声,有时却连声都懒得回。
翠云洞府内。
孙小德的意识渐渐恢复,听到门外不厌其烦的呼唤,慢慢清醒过来,感觉到咽喉有异物堵塞,奇痒难耐,忍不住咳呕起来,吐出两团瘀血,这才感觉呼吸顺畅许多。
李静心耳朵颇为灵敏,闻得门中微弱的响动,便知孙小德其实是在里面的,脸上一喜,高声唤道:“师傅,师傅,您醒了,我是静心,来给您送饭了。”
孙小德不慌不忙的撑起身体,在八卦台上盘腿坐正,调整一下鼻息,佯装无事道:“放下吧。”
李静心闻声,放下心道:“哦,那弟子放在门外了。”话落,将食盒放在门前雪地,转身乘风而起,朝着西山飞去。
孙小德端坐于八卦台上,缓下几口气,强撑起身体走到石门前,打开石门向外张望两眼,见已无人影,这才走出洞府,弯腰去捡雪地上的食盒。
这一弯腰用力,惊动了体内的邪气,内脏一阵绞痛,伤势再起,逆血上涌,喉头一甜,忍不住呕了一口体内残余的瘀血。
瘀血温热,将一块雪地融化,染成了黑红色。
孙小德不愿留下痕迹让人察觉,因此,欲用右脚蹴雪将其掩盖,谁知,方一抬脚,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栽倒在雪地之中,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