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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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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礼

辰时下半,余渡远的父亲余朋海跟白芳华的父亲白敬业携村里的各族管事四五人一同来到学堂。一众人到来后只在东进的院门外围作一团交首低语,并无上上前叩门。

卯时,门外有人登门投帖,拜帖刚递到余朋海的手中,一行人已朝院中踏步而进。来人中为首两位长者一胖一瘦,年龄皆在五旬开外,均身着褐色与灰白色相间的竖条纹襦衫。后跟少年二人,童子三人,也穿条纹长衫,只是颜色为青白相间,扎墨绿色腰带,上绣“高昌”二字。不用说,几人所穿定是那高昌书院的制服,由此也可看出那高昌学院定是所比较上等的学府。

这样一个高等的学府却对南谷小村建一所学堂容之不下,你道这是所为何来,原来这所书院是大理国的岳侯高方所设,高方此人雄心勃勃,设书院只是为自己的势力培养人才,今日若是别的村子自建学堂,他或许理都不理,但南谷村却有些特殊,只因南谷村尚武成风,有此处的学员在书院里就会为书院里带来一股习武的风气,而今这南谷村自建学堂,势必不会再向高昌书院输送学生,这对高昌书院的发展必会造成极大的影响。故而才有了今天这场登门“造访” 。

一行刚至院中,就看到东院门口守了群人,这群人似在恭候着什么,却又似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那扇东进的院门。

此时来人中一眉毛眼睛跟身材都很细的年轻人上前一步尖声道:“听闻此地出了位文武兼备的侯先生,不知是诸位之中的哪位?”

余朋海几人扫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那人见无人理会于他,大为着恼,正欲再言,却被那肥胖长者拦了下来。肥胖长者打量着对面站在中间的两个中年人,见一体态微福,身着米白布衫,另一身形高健,着青色锦装,便对着后者道:“老夫高山岳,乃是高昌书院的教习,敢问面前的可是余朋海余老板,与白敬业白老板?”

着青色锦装的白敬业向他身旁那十岁上下的白净孩童扫过一眼,而后答道:“正是区区等人,不知诸位今日到我南谷村这所小学堂来,究竟所谓何事?”

高山岳轻咳两声清了下嗓音道:“既然你们两位都在,那就好办多了,关于这南谷村开办学堂一事,贵村并未征得我高昌书院首肯就善自行事,是否想过有些不合规矩?”

“笑话,我南谷村自己的事,又何需外人首肯?”余朋海愤慨地道。

高山岳面色一寒,“余老板不要忘了站在高昌书院后面的是什么人,他老人家能看中你们南谷村,那是你们莫大的殊荣。”

余朋海挺了挺身,立时让人觉得身型与气势均拔高了不少,“南谷村能有今天这般成就,靠的是自己的双手与智慧,可不是依附权贵。”

高山岳不禁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既然余老板如此有气节,老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接着一改冰冷的面孔,马上又换作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变脸之快,令人咋舌不已,“但我高昌书院的师资力量和教学条件又岂是这村中的小学堂可比,几位要为孩子们的将来多做考虑才是。”一句说得即诚恳又委婉,若没有先前的那段威胁,大家还就真当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了。此时教室的窗口已挤满了学生的脑袋,他们也不禁呐闷,这老家伙是不是学过“变脸”呀。

“哼。”余朋海冷眼打量他一翻,不禁冷哼一声,刚要再说什么,白敬业在一旁抢过了话头,“高先生不要误会,我等又岂会不愿让孩子们受更好的教育,而是南谷村人大都长年在外奔波,实在是担心对孩子们疏于照顾,而南谷村距镇上又有三十里之遥,我等也是担心孩子们上学路途太远,不得已下才要在村上建起学堂。”

高山岳听了白敬业的话,点了点头,接着又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既如此,那就让老朽试试这位侯先生的真材实学,万不要误人子弟才好。”

一句话惹来余朋海又一声冷哼,高山岳也自不理。

这时那细眉细眼的又开了腔:“真材实学有没有不清楚,起码不会是个知礼之人。”

一闻此话,余朋海大惊,别人也许不知道这位侯先生是何许人,但他却是清楚的,当年在京城,侯先生与那大辽国师比斗时,他正好在京城做生意,也有幸看到了那幕,当年侯先生虽然也是以失败告终,但他那高深的武学造诣又岂是自己这些乡野莽夫可比。长舒一口气,看来今天的事态已经出了自己的把握,自己就安心等着看戏吧。

此刻只闻东院门内一稚气童声响起,“几位来此无礼取闹,还想着别人给你端茶倒水不成?这位仁兄是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很美呢?”

“是小哥哥。”白芳华几人不禁轻呼。

“谁,给我滚出来。”细眉细眼之人最嫉恨别人品论其相貌,一听此言,哪里能忍受得下。

门内稚声又起:“污言秽语,不知礼数,还是找个能懂礼的来说话吧。”

细眉细眼的还欲再言,却被高山岳瞪退了回去。接着大声道:“老朽高山岳,出身于岳麓书院,不知侯先生此刻还不肯现身,可是嫌弃老朽不够资格。”

“噢,原来是岳麓书院的学长,我家先生乃是出身应天书院,不知又够不够资格不来见你呢?”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应天与岳麓同属天下四大书院,但就算是应天书院的院长戚舜宾至此,也要称老朽一声师兄,你这小娃娃不知礼数,信口雌黄,简直岂有此理?”

此刻东进后院有一男子声音传了出来:“其实他也没有说错,那戚舜宾本就是我的弟子一辈。”

“哦?那我倒要请教,不知先生师从何人?”

“家师戚同文。”

一听戚同文的名字,余朋海几人还不觉怎样,那高山岳几人却是面色大变。戚同文,何许人也,当年应天书院还叫南都书院的时候,他就是院长,其人天才横溢,却一生未入仕途,但其门下弟子及第者却多达五十余人,且多有做到宰相中枢之位,而现任应天书院院长戚舜宾正是他的孙子。如果说外人不识得戚同文那还有情可原,但在教育这一行,若是不识此人,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震惊过后,来人之中那位瘦弱的老者突然开口道:“侯先生今年未满四十吧?”

“没有。”

“哈哈哈恰。”瘦弱老者禁不住放声大笑,“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世人皆知戚老前辈已在大宋太平兴国元年仙游而去,距今已整四十五载,嘿嘿,莫不是侯先生想要自抬身价,有意捏造事实不成?”

高山岳一听也接着阴声道:“可惜你玩的这手实在太不高明,天下名师这么多,你随便捏造哪位,今日也或被你蒙混了过去,但戚老前辈又是何等人物,他的生卒咱们又岂能不知。你连这一点都不知晓,还有脸在此为人师表,简直无德无礼,恬不知耻。”

“对,此人就是个江湖骗子。”细眉细眼之人终于又到了他发挥特长的时候。

一时间高昌书院一行众口纷呈,争相讨骂。瘦弱老者一脸冷笑,站于左首。高山岳则裂开嘴,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欣赏着身后众弟子的激昂表演,虽没有喊加油,但那神态分明就是在说,让辱骂声来得更猛烈些吧!

“哈哈哈哈,”此时东进后院也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极其狂放豪迈,就似在嘲笑世人的无知一样,一时间外面的讨骂声也跟着停了下来。笑声过后,先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人死之后,就不能收弟子了吗?”

“哦,那倒要听听侯先生的高见了?”瘦弱老者阴声道。

“代师收徒,这个词你总听说过吧。”

“嘶——”瘦弱老者心头一惊,代师收徒,古来有之,一般是所收的学生太过天才或是地位极高,使得传业之人也不敢自予他的老师,不得已下只能让其在自己的师长名下记上个弟子的名分。照其所言,他应于戚舜宾之父戚纶是同一辈份,一个连戚纶都不敢收为弟子的人,究竟会是何等的人物。情况有些不妙,这位侯先生一定会为今日之事带来不可预料的变数。

瘦弱老者突然感到事态的发展已超出了自己的掌握,刹那间只觉一股危险的气息朝自己的心头笼罩下来。自打有了高昌书院这座大靠山以来,自己已经很久都未有过这种感觉了,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当这种感觉来临之时,才会如此地强烈。看看身旁的高山岳以及后方的弟子一个个还是趾高气扬的表情,自己不由暗叹一声。

然后,在众弟子中,他看到了一个异常镇静的面孔,那个孩子才八岁,却每每能在非常时刻表现得比大人还要沉着,今天,又是这样,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移动一下脚步都未曾有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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