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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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还房贷、养孩子, 现在向虹一天要打三份工。早上跑外卖不挣钱，她就跟人学了做卷饼，每天早上五点半出摊, 去地铁站附近卖卷饼、豆浆、热牛奶、茶叶蛋什么的，运气好的话，带过去的早餐全部卖掉, 一早上至少能挣两百块, 女儿一周的奶粉钱就有了。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 向虹一般都是去送外卖，一开始她都是背着女儿小月牙一起去送外卖, 后来她经常取餐的一家快餐店的老板娘看她可怜, 就让她送餐的时候把女儿放在店里的休息室。老板娘平时忙的时候, 休息室正好空着，孩子只要睡着了就不会吵人, 大概她也知道妈妈在拼命挣钱养她和这个家, 有时候即便醒了, 妈妈还没回来, 小丫头也十分乖巧地坐在床上, 或者抱着爸爸送她的娃娃，乖乖等妈妈取餐的时候来抱抱她。下午不送外卖的时候, 向虹会去批发市场四处转悠，看到有什么低价打折的水果, 遇到合适的就趁机拿下来, 傍晚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就去夜市摆摊, 有时候卖银耳炖梨羹, 有时候卖水果捞, 夏天的时候就卖冰粉和各种冰镇果汁。每天做三份工作，运气好的话，向虹每个月都能进账一万多，去掉五千多的房贷，还有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每个月还能攒下来几千块钱。是的，一家三口。丈夫在工地意外去世的消息传回老家后，算是彻底坐实了她和弟弟“扫把星”的恶名！弟弟向雷在老家也过不下去了，不得不辍学来城里投奔姐姐。幸好弟弟已经长大了，虽然不能供弟弟上学，但向虹还是想办法，托人把弟弟送到了一家汽修店当学徒工，她总觉得，男孩子就算没有文凭，至少也得学一门吃饭的手艺。就像她的丈夫，虽然学历不高，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但跟了个做水电工的老师傅学了一门手艺，以前在工地上，一个月也能挣到一万多块钱呢。弟弟来城里和他们一起生活也好，年龄再小，他也是个男人，烂尾楼里没水没电，自然也没有物业，治安管理什么的更是谈不上，到了晚上，一个女人孤零零带着女儿住在里面，其实是很危险的，有弟弟在，向虹晚上睡觉的时候，总算是能闭上眼睛休息几个小时了。不像之前，她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在枕头底下压一把锋利的菜刀。听说电视台要招募几个烂尾楼业主代表，跟拍他们的一天，向虹毫不犹豫地报名了。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电视台发布的招募信息里说了，跟拍的话，一天会给五百元的误工费，不耽误她摆摊赚钱，每天还能多赚五百块钱，这么好的事情，不去是傻子好吗？向虹并不知道，这五百块的误工费，是卫昇替他们争取的。一组嘉宾五百块，四组也不过两千块钱，对财大气粗的电视台来说

，录一期节目，就算订盒饭喝奶茶，一天也要花掉几千块钱，这点开支完全不是问题。可卫昇知道，对于很多已经失业很久、都快活不下去的烂尾楼业主来说，一天五百块，还是日结，这绝对是能让人疯狂的高薪兼职了。现在外面跑外卖送快递的人那么多，辛苦跑一天，也未必能挣到五百块钱呢。果然，听说录节目一天有五百块钱补贴，几乎所有烂尾楼业主都报名了。最后，在节目组的精挑细选下，首批四组嘉宾诞生了。第一组是向虹一家，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艰难求生，日子虽苦，女孩的眼中却有光。第二组是中产创业返贫家庭，男人马修远，以前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中层管理，老婆邱秋以前全职带娃。口罩事件爆发前，马修远年薪将近五十万，养活一个家庭绰绰有余，后来跟朋友合伙开民宿，亏了一百多万。口罩事件后公司裁员，马修远被优化了，拿了公司补偿款，本来想着买套房子，就算亏了，房子总是自己的吧？谁知道这次房子倒是没亏，直接烂尾了！砸进去五十多万，每个月还背上了八千多块钱的贷款，连房子的影儿都没看到！中产一夜返贫，失业的马修远面对每个月雷打不动的八千多房贷，好几次都想爬到楼顶一跃而下。幸亏他娶了一个心脏强大的老婆！邱秋看着柔弱，其实是个内心坚定的女人，老公能赚钱的时候，她跟着享福，现在老公赚不到钱了，她也没嫌弃抱怨。邱秋卖了丈夫以前给自己买的大牌包包，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和一些做大锅饭的家伙，开始去工地门口卖盒饭，去夜市摆摊卖炸串和自己卤的各种鸭货……现在，马修远在妻子的安慰和鼓励下，重新站了起来，夫妻俩比向虹更拼，邱秋早上把孩子送去学校，就回家拿起毛线钩针做手工发饰，晚上去夜市摆摊的时候顺带着卖点。每天早上九点，她和丈夫一起准备盒饭，然后她去工地摆摊，丈夫开始送外卖。下午她在家卤鸭货，丈夫帮忙拍视频、剪辑制作。晚上丈夫去做代驾，邱秋去摆摊，这样一个月下来，夫妻俩差不多能挣三万块钱。上个月俩人的自媒体账号也起来了，积累了两万多粉丝，虽然赚的还不多，但也够每周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了。第三组是一对失独老人，丈夫吴平是本地一家剧院的退休职工，妻子袁芳是供销社退休职工，夫妻俩唯一的女儿前些年车祸意外去世了，也没留下个孩子，女婿没过多久也再婚了。没有子女养老，吴平夫妇也担心年纪大了爬不动楼梯，就卖了以前的老房子，买了明珠花园的电梯房，打算住过来养老的，谁知道房子居然烂尾了！俩人是四组嘉宾里唯一不需要背负房贷的，也幸亏当初因为年纪太大、不符合贷款条件，夫妻俩选择

了全款。可买下这套房子，也几乎耗尽了一辈子的积蓄。其实本来如果房子能如期交付，老两口住着自己的房子，不用交房租，夫妻俩加起来每个月将近八千块的退休金，可以在这个省会城市过得非常滋润了。可现在，这套烂尾房卷走了夫妻俩一辈子的积蓄，如果出去租房子住，那就几乎存不到什么钱了，没有儿女养老，以后万一遇到什么大病，夫妻俩就只能等死了。吴平和袁芳商量了一下，索性搬到了烂尾楼里，老一辈花销少，省下来的房租，正好够他们一个月生活费，这样退休金就能攒下来做养老备用金了。而且烂尾楼这边还有一大片空地，吴平和袁芳在小区里开了一大片菜地，自己种菜拿去摆摊，每天也能挣几十块钱。第四组是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村姑娘田蜜，人如其名，笑起来非常甜美的一个小姑娘。可惜姑娘命不好，遇到了一个极端重男轻女的家庭，明明大哥又懒又笨，不好好上学，偏偏为了逃避务农，一定要去上职高！田蜜从小学习就好，可爸妈说了，儿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女儿都是赔钱货，念书都是便宜了别人，初中毕业就把她丢给亲戚，带出来打工给家里挣钱了。幸亏带田蜜出来的大姑心疼她，一边带她做服装生意，一边让她偷偷攒钱，那几年赶上服装出口生意好，又恰好赶上直播带货的风口，田蜜帮大姑一起做直播，每个月都能赚好几万，赶上旺季，一个月十几万的收入也遇到过。田蜜这姑娘脑子也清醒，知道娘家靠不住，她那个大哥，家里有多少钱都能被他花个精光！可即便田蜜一直跟爸妈说自己月薪三千五，就这样，她妈还让她每个月给家里打三千！田蜜要真是三千五的月薪，去掉给家里的三千，一个月五百块钱，在城里怕是要饿死！从那一刻起，田蜜就知道，这辈子唯一的依靠，就只有她自己了。就这样，小姑娘偷偷攒了三十多万，交了首付，给自己在明珠花园买了一套两居室。爸妈从小就说，等她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田蜜不想嫁人，娘家不要她，没关系啊，她自己也可以给自己一个家。只是，谁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口罩事件，让整个社会都停摆了。服装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大姑也退了档口的租金回老家了。可田蜜却走不掉，因为她还有每个月四千多的房贷！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的年纪，正是能嫁人的时候，她妈这两年给她打电话的频率都比以前多了，话里话外的都在催她放假赶紧回家，趁着还年轻，赶紧相亲找个婆家。田蜜暗暗冷笑，给她找婆家？怕是想卖了她，换一大笔彩礼给宝贝儿子娶媳妇吧？她哥比她大三岁，因为没有工作，一直在家啃老，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找到，估计她爸妈已经快急疯了。她现在回去，才是羊入

虎口呢。幸运的是，突然爆发的口罩事件救了她！这几年，不是这里封城，就是那里静默管理，老家那边因为在外面打工的人多，几乎每年都要小小地爆发一次口罩事件。每次她妈打电话催她回家，田蜜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说忙完这阵子，有假期就立刻回去，可没过多久，不是老家封城，就是她所在的城市静默，总之就是回不去……别问！问就是村里不让她回去哈哈~虽然买的房子烂尾了，但田蜜动手能力强啊，从小就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在外面什么都得靠自己。别的女孩子下班回家敷面膜追剧，她下班就骑着二手三轮车，去人家正在装修的小区，翻装修垃圾，从里面找出别人丢掉不要的板材、瓷砖等各种装修边角料，能用的钉子、水管、电线什么的也都捡回来，幸运的时候甚至捡到过大半桶乳胶漆！就这样，田蜜跟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把四面漏风的烂尾楼，装修成了一个温馨的小家，除了不通水电，住在里面没有任何问题！至于网络？她直接在网上买那种即插即用的无线网卡，算下来比直接办宽带还省钱呢。虽然服装生意不好做了，但幸运的是，那几年跟着大姑一起在网上直播卖衣服，田蜜自己的视频号也有了几万粉丝，现在她重新找了一个做直播的工作，每个月工资加奖金也能发七千到一万左右，平时再拍拍视频，接点广告，别看姑娘住的是烂尾楼，小日子可比她老家那些嫁了人的姐妹过得舒坦多了！……就这样，凑齐了四组在逆境中也依然正能量满满的嘉宾，这档节目最终定名为《打工人，冲呀！》，正式在J市最著名的烂尾楼明珠花园小区，开机！让台里没想到的是，这档原本不被看好的自制综艺，不知道怎么就入了省住建厅的眼，节目还没开始录制，就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省住建厅某位大领导非常看好这档节目，就等着看前面几期的样片呢。要是样片能让领导满意，搞不好这档节目会入选省住建厅今年的重点扶持作品……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有了省住建厅这座大靠山，这档节目非但能在制作过程中大开绿灯，只要收视率能过得去，年底各种奖项肯定会拿到手软！最重要的是，有省住建厅背书，搞不好还真能让这档节目招到一两个财大气粗的开发商，把明珠花园这个烂尾楼项目给盘活了呢？一时间，《打工人》这档还没开播的节目，瞬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台里但凡能说得上话的领导，都想往里面塞人。笑死！怎么塞的进去？金雁南在电视台混了二十多年，还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儿？省住建厅那边刚给她打完电话，金雁南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档节目可能要火了，那还等什么？趁着这座金矿还没人发现，赶紧滴！把能安排人的地方全部安排进去！尤

其是四个对口帮扶的常驻嘉宾，金雁南也全部安排了自己信得过的人。除了卫昇之外，另外三个常驻嘉宾也都是老熟人，正是周明星手下的另外三棵摇钱树，大明星沈轶，流量小生章寒星，新晋小花杨珺瑶。简直就像从《妲己重生》这个魔幻剧组拉出来的原班人马！“等等！老周，你之前不是不看好这档节目吗？连我都不让去，怎么现在连沈轶姐都来了？”卫昇的大脑袋上，挂满了小小的问号。周明星白了他一眼：“只挂了金雁南和王扬的名字，我当然不看好！”“现在省住建厅都看好这档节目，听说省广电局也看中了你们这个烂尾楼改造节目……”“等等！我们不是烂尾楼改造节目啊！就前面几期是在明珠花园拍的，后面我们还要拍其他城市底层人民生活群像，不是只有烂尾楼啊！”卫昇大惊失色。金姐不会这么没节操吧？就因为省住建厅要挂名，就把整个节目方向都改了？周明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啊？金雁南那种看到奖项就走不动道的，怎么能忍得住省重点文艺项目这块牌子的诱惑？”“要不是她跟我说，《打工人》这档节目，第一季打算和住建厅合作，专门拍摄城市底层人民的住房改善问题，你以为我会让你师兄师姐们都过来？”摘桃子这种事情，谁不喜欢啊？就像绿茶这种生物，网友不是都说了嘛，大家之所以不喜欢绿茶，主要还是因为人家茶的不是自己罢了。真要有个长得人畜无害，说话温柔娇软的妹子，天天围着自己嘘寒问暖，别说男人了，你丫的就是个女人也得沦陷！看领导摘桃子的时候，大家恨得咬牙切齿。等到自己摘桃子的时候，只恨自己跑的不够快！趁着台里其他人还没意识到《打工人》这档节目的真正价值，周明星和金雁南联手摘下了最大最甜的桃子！当然了，也不能一点油水都不给单位其他人分。就比如说，节目组还能时不时塞进去几个飞行嘉宾，节目的后期制作，也能让技术部和制作部跟着分一杯羹，甚至就连新闻部，金雁南都跟部主任私下谈好了，让他们平时多帮忙宣传一下，万一这档节目火了，以后什么独家新闻猛料，她肯定第一个想到新闻部！至于油水最多的招商这一块，就连金雁南也没敢动，这一块就留给台里几位大领导博弈去吧！也得给大佬们找点事情做，免得他们闲下来了，万一没事就给节目挑挑刺什么的，也够金雁南喝一壶的……咳！一切准备就绪，周五早上八点零八分，一场简单的开机仪式，在明珠花园前面的小菜园，呸！是小广场，正式拉开帷幕！省住建厅对金雁南团队修改过的烂尾楼盘活计划非常满意，已经在内部走流程，准备为《打工人》节目申报省厅今年的重点扶持项目，开机这天，省住建厅、省委宣

传部、省文化旅游局等单位的主要领导纷纷到场。现场架起了十几台摄像机，还有不少报社和新媒体的记者。卫昇有理由怀疑，就是因为有媒体在场，还有省里的大领导出席，所以金雁南才不敢大办开机仪式，甚至连传统的封建迷信活动都没有。幸亏还保留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开机红包。简单的开机仪式后，大家一起参观了这个本地著名的烂尾盘。说句公道话，如果不是突然暴雷，再加上地产经济不景气，按照明珠花园一开始的设计规划，建成后，会是一个非常宜居的小区。从小区配套上，就能看得出来，原来的开发商还是想做点实事的，小区里不但配备了幼儿园、社区食堂，甚至还有老年活动中心、居家养老中心，小区里已经修好的一部分道路，也全部都是无障碍设置。也难怪像吴平和袁芳这样的退休职工，当初都会卖掉楼层较高的老房子，选择在明珠花园买房养老。只可惜，资金链断裂，原先做好的规划，后面都没钱造了。小区广场只铺了三分之一的水泥路面，剩下的地方，被住在这里的烂尾楼业主开垦做了菜园子，举目望去，如果忽略围墙外的高楼大厦，这里大片的菜园，简直和农村一模一样！他们甚至还有个“池塘”——原本属于明珠花园5栋的位置，刚挖下去不到三米，开发商就跑路了……于是，这个大坑，在连续降雨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池塘，平时业主在这里挑水浇菜，还有人在里面放了一些鱼苗，眼瞅着今年过年就能吃到自己养的鱼了，咳~省住建厅的领导面子有些挂不住了。虽然早就内部开会明确了姿态，宁可节目播出去，被网友们嘲笑一番，也要坚决顶住压力，尽快把明珠花园这个烂尾项目给盘活了。可真到了现场，看到曾经规划的“核心商圈CBD”变成了菜园和鱼塘，简直尴尬到不敢去看镜头有木有？为了缓解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和尴尬，卫昇不得不献祭了自己。他仗着自己年轻，有资格“不懂事”，勇敢地站了出来——“各位领导你们看，即便是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我们明珠花园的业主还在积极自救，宁可开荒种菜，也要攒钱还房贷，看得出来，大家是真的很希望能把明珠花园这个项目撑下去啊！”旁边的金雁南赞许地看了卫昇一眼。怪不得就连周明星那个老狐狸，都把这小子当成宝一样。瞧瞧！短短一番话，这不就把话题从尴尬的烂尾楼，引到了正能量的不良资产盘活上面了？果然！卫昇这番话，成功把记者们的注意力，从现实的尴尬，转移到了对美好未来的期待里。看到镜头终于从鱼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省住建厅的领导暗暗松了一口气，欣赏地看了卫昇一眼，对着镜头，铿锵有力地说出了他们对明珠花园重启计划的坚定信心——“请大家放

心，这次我们集结了各部门的力量，举省、市、区三级政府全力，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明珠花园的业主们破解烂尾楼困局！”“也希望明珠花园的广大业主们，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把这个项目盘活！”现场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有些业主甚至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记者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狂拍摄记录下这感人的一幕。到场的各部门领导，在媒体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卫昇悄悄退到外围，看着满地的蔬菜，不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