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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工程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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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建芳听到一阵敲门声,她打开吊灯,整个小房子突然透亮。敲门声停了下来,她挺着肚子,打开门,外面是一个男人,脖子蜷缩着,那是他的老公。他将抱着的那件毛衣披在女人身上,两人走进门后男人把门关上。

何实庭从团队回到小岛上,这座小岛原先是城市向渤海填海扩建时留下的,在瀚海计划时期被海河公司买下,包括周围的海域在内都是公司的资产。

公司以“廊岛”为其命名,因为从小岛有一条半公里长的填海走廊连接到海滩。廊岛非常小,但像一粒珍珠一样镶嵌在海中,在寂静的夜晚孤独地闪烁。廊岛上一座房子,最初是为了监测从大陆流入渤海时河水的水文变化情况而建立的,现在作为公司的实验取样点,邢建芳虽然是公司聘用的首席科学家之一,但仍然像一个普通的一线员工常驻在小岛上。

女人拿起热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到书桌那,拿起笔继续对着一堆数据测算着。他把床边的凳子拿到她旁边,然后坐了下去趴在她旁边。

何实庭把报纸从包里拿了出来,缓缓地放在桌上,邢建芳看了一眼报纸的红色大标题,停下了笔,把双臂撑在大腿上,头紧紧低着,眉头紧锁,何实庭觉得邢建芳可能还没有接受这件事情,正要把报纸收起来,但邢建芳一手拍住报纸,眼睛犀利地看着何实庭,但转眼又虚弱地叹了口气,终于撑不下去捂着脸抽泣起来。

“你……最近你有去看他吧?”何实庭把手从报纸上放下来,“他确实很有天赋啊!”

邢建芳起身走到洗漱台用毛巾擦了擦脸,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重的心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已。她闭上眼睛,回到前天的那个中午,镜像里的邢建芳听到助理的声音,看到助理员送来的一封信。她从助理员那接过信,信的署名是“骆驼”这样一个代称,但她知道这是谁,这是一个科学巨人,是她的前辈和偶像。

信里只有一句话:骆驼已死,驼峰永存。

行业里的人都知道,“骆驼”为了实现他的梦想,奋斗了三十多年,但随着海河公司下属的研发部门的技术攻关,骆驼的实验渐渐被首都方面忽略,虽然骆驼留下了及其优良的优势植株,但相关部门工作的滞后让他的理想慢慢落为天方夜谭。

他留在首都的科学院,一有时间就请求上层再给他们一点时间,但是海河公司同时在催促上层通过项目许可,两大项目再加上南方公司,三者不能兼得,使上层不得不将骆驼的项目边缘化。

当天她去了骆驼那,骆驼失落地坐在实验室外的试验田里,白色大褂沾满了尘土,手捧着一颗水稻植株。她慢慢走过去,骆驼把垂在前额的头发拉开,昂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邢建芳。

“您一定很难受吧!”邢建芳蹲下来握住他的手,“很抱歉。”

“抱歉”骆驼举起那条水稻植株说,“天欲亡之,奈何人乎”

“如果不是气候原因,说不定……”邢建芳激动地说,“说不定老师的事业就实现了!但是无论如何,我和老师走了一条相反的路,这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前人走过的路,是很难再留下脚印了。”骆驼拿开她的手,“我理解所有人,包括你们在渤海二期工程的推进。”

“把大沙漠变成大农场,这么伟大的理想,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你的。”邢建芳热心满满地说。

“也不是所有人都理解你,”骆驼停顿了一会,然后感慨地说,“本来只是给一个完美世界做点缀的工作,你做了十几年,居然又回到原点了。”

听完邢建芳全身颤栗了起来,说不出来一句话,眼泪从眼睛里一股股地涌出,她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她的理想只是在建成的农业体系里,找一处人不多的角落,为其贴上光鲜的瓷砖。她用十几年一遍遍的筛选优势种,只希望在近海的水中培育出优良作物品种,开辟出一小亩海上农田,就能成为科学杂志的新一期科学明星。但她只想如此,在这个世纪全世界已经不因为粮食产量而缺粮食了,她认为自己更像一个艺术家,给农业的大厦装潢修饰,怀着这样的心态工作了十七年。可是当全球农业开始退化,她那艺术般的工作竟然成了挽救农业的主流工程,她坚信她的科学艺术是有着坚不可摧的基础的,那就是农业科学的传统意义已经终结了,她只是一介无名小卒,尽管在科学上她也有着敏锐的天赋,但她早就适应了时代已经不需要太多精英,而现在,她似乎回到了筚路蓝缕的开荒时代,当时代猛的把她推到金字塔顶端,内在高处不胜寒的天性让她认为自己的意义已经被自己否定。用最前沿的科技,解决的却是最原始的问题,她对这个世界感到遗憾。

骆驼没有再理会她,任由她在风中抽泣。骆驼感觉他拖着时代走,却前所未有地力不从心,而他的学生却被时代拖了回去,无力抗争。他把那颗植株放在邢建芳跟前,垂头丧气般回到实验室。

邢建芳看着眼前的超级植株幼苗,明白了骆驼已经放弃他的一切工作。

“任意地改造自然……”邢建芳回过头暗暗地对何实庭说,“这就是科学吧?”

“说什么呢?”何实庭扶住邢建芳,“现在不要想这个了,领导已经批了产假,明天我们一起去医院,等身体恢复了,再说这个好吗?”

“如果,实庭,我是说如果,”她用轻缓的语气说,“如果二期工程没有立项,老师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这都是命运,”何实庭指着放在培育箱中的那颗水稻苗,“科学要服从自然,科学家要服从命运,这也是骆驼说的,他的命运已经完整了,比我们都完整。”

“是吗?”她轻轻推开何实庭,走到窗户朝东方眺望,即便相隔在渤海的彼端,仍然可以清晰看到一个个光点等距离地排成一条直线,形成一条闪光带。在报纸的另一面,报道了它的存在,它是横亘在渤海上的二期工程,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单一工程,建成后,将以一百二十公里的跨度蛮暴地矗立在海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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