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瀚海计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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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大坝横亘在大平原上，它的外墙由金属打造，这使得它更像一道巨大的铁幕将目光所及的世界切成两段。内部填充水泥和石块，紧紧地粘附在巨桩上，巨桩在大坝内部与其他组件相勾连，像一颗硕大无朋的铁钉，周长大约十五米，下面的部分牢牢地钉在十米深的地下，而地上的主体部分伸出五十五米，与大坝等高，在顶部延高出一个九米的眺望台。这样的涉计是为了可以不采取传统梯形的大坝模式，以降低至少三分之二的建设材料消耗。并且每隔两百米加装一根铁桩，这加固了大坝使之坚如磐石。大坝整体呈弧形，两端各自延伸到最近的高地，相距九十六千米，大坝与高地组成整个大坝系统，最大蓄水量达到一千六百七十亿立方米。有人将它称作“圈水运动”的典范，即切断密西西比河，将河水全部蓄存起来的“瀚海计划。”
瀚海计划并不是特指某一处的储水工程，而是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将可利用水资源采取任何可行的办法保存下来，在旱季作为超级水源储备和农业生产基地的一切项目。瀚海计划在不同国家根据具体的预方案有不同名字，如“淡海工程”和“超级水库计划”等等。瀚海计划最初在南亚次大陆的部分国家提出，不久就成为了亚热带和多数热带国家研究水资源储备的重要议题。
张远航总是趁阴天凉快时站在大坝的眺望台上，前面是一览无余的大草原，中间从北方流淌下来的密西西比河就像分割线一样把草原分成两半，这片土地除了河流两岸的少数农业用地，都已经开始草地化，几十个大型建设队在大坝内侧修筑复式结构和分层式的生产平台，在未来大坝彻底封住后，中央平原所有的河水都会聚集在里面，只需要两年半年时间就能将这些几十万公顷的平台覆盖在水面之下，最后在补充与蒸发的平衡中达到稳定。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水下农业产线的主体工程，这些分层结构能够把一部分垂直水域分为不同的生产区，极大提高了利用率。
除了自己身为农业相关部门派出的考察人员，他每天都能看到其他部门的人员，在这个阶段，尤其以工业制造行业的技术人员居多，他们或许来自不同公司和公共部门，但偶尔也能巧遇其他同行业的企业人员，他们避免过多的交流，最多是偶遇时由于是同一个国家的人而不得不打个招呼。
之所以派出张远航这样的年轻人，他自己清楚，不论哪个国家的瀚海计划，都需要一点点“冒进精神”作为动力，张远航只是刚转正不久的新员工，虽然他学的东西应该放在投资部发挥作用，并且他自己也想进入投资部，但这样的新人只能慢慢爬上去才有机会，所以他不得不从开发部的小组助理这样的边缘工作者做起。组长看到了他的小野心，同时也认为他可能会有更大的价值，所以向上面申请委派张远航前去密西西比的瀚海计划进行考察。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张远航心里也非常清楚，首都方面对开展当前的计划可能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导致公司并不多么上心，而且自己的考察对总部做出决定的影响程度很小。但是他依然抱有希望。
来这的大概半年里，每天写着密西西比河工程的进度并且汇报给总部，期间他也发现了很多的问题和为公司的初步计划提出了相关的建议，比如针对上游的水污染，能不能在工业净化的基础上建立生态循环系统过滤微污染，并且制作了比较粗糙的数据模型。总部希望张远航调用密西西比河的治理办法，但张远航告知总部，由于河流上游的情况不同，密西西比河工程中并没有对污染问题做特别考虑，他只是从地方当局治理入侵物种泛滥的措施中得到了启发。半个月后总部送来好消息，上层也正在考虑同样的治理办法，并且将张远航的模型考虑到工程总设计当中。
怀着喜悦和热情，张远航每天都到建设工地上转悠，凡是看得懂一点的就向工作人员讨教，有时候还会主动和国内过来的技术人员交流，和他们沟通这座人造海洋对国内计划的参考价值。他深刻地感受到，只有瀚海计划还能以最接近一劳永逸的方法解决缺水问题，进而缓解粮食和能源紧张的现状。
“如果这项计划在国内通过并且落实了，那我就是最先的开拓者，至少是这一群开拓者里面的一个，”他摘下安全帽，夹在胳膊和胸腔之间，中央平原之上裹挟水汽的凉风使他心情荡漾，如沐春风，他想，“被写进历史应该不算什么大要求吧。”
他趁午饭休息的间隙甚至为自己临时想了一段稿子以供史官在作人物介绍的时候进行参考:
“他，受命于危难之际，奉人民之意旨。他，扎根基层，而心系国之大者，他是万千螺丝钉中坚韧不拔的一颗，处异国而恒心岿然不动，勇于担当，不负使命，没有他以及和他同样发光发热的时代先锋，就没有一个又一个的伟大成就……”
“很巧啊！我们又见面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以坐这吗？”
张远航被打断了构思，有点被扰清梦的不爽，但这个和蔼又熟悉的声音让他只有好奇。他转过头看着这个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是位老先生，并且穿着相似的制服，但他胸前的企业名称让他警觉起来，他已经习惯了看人先看身份标记，他半年多以来看到的都是无关痛痒的人物，但这一个却让他绝对不想看到。
“我们有必要打招呼吗？”他几乎脱口而出，尽管尽量表现得自然，但仍然透露着一丝不快。
“必要”他说指着自己，“还是没必要”
“老爷爷，是你啊！”张远航瞪大眼睛，一脸不好意思，“不过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替北方工作呢？”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是恰好因为同一次航班吗，和我替谁工作没有关系。”他又指着身下说，“不介意我坐这”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南方的人了吧，”他拍了拍一旁，示意老爷爷坐下来，“所以故意和我聊天。”
“有什么关系呢？”他慢慢地坐下来说。
“也是，我们自己的瀚海计划马上就能通过了，”他说，“可以拭目以待！”
“那我提前恭喜你了。”老爷爷说。
“恭喜我啥恭喜大家吧，我们就是一代代周而复始地不断应对挑战。这是所有人的义务。”
“不管你们能不能立项，你的助理工作也许都可以结束，”他盯着张远航制服上的身份说，“以后写在那的就是投资部某个工作单位。”
“你……你怎么知道我想进投资部，”张远航惊讶地看着这个老人。
“因为我们公司的年轻人都是这么想的，进了投资部就永远不会被开除。”他笑眯眯地说。
“好吧，”张远航半悬的心放了下来，他以为高估了这位老先生，并没有知道真实的想法，尽管一直留在公司，并且爬上去也是一个想法，他转移话题说，“那你怎么还在一线呢？我以为你早退休了。”
“有一段时间我以农业专家的身份调去了建设兵团，今年初为了响应其他地方，委员们开会打算做点什么，所以派我来这找找灵感。”
“那你怎么穿北方的制服”
“兵团组织了一只队伍，但是太小，所以直接并入海河农业公司，就是你们说的北方吧，所以我就穿他们的衣服了，”他说，“这样去国外也方便，在安排上可以更简单，毕竟这些经济部门和国外的这些部门建立好了战略合作关系。”
“所以你不完全替北方工作”张远航微笑着问。
“和……嗯，和北方没有关系，毕竟他们也不付我工资。”老爷爷笑眯眯地回复他。
“那你找到什么灵感了嘛？”张远航问。
“在河流工程里面为沙漠或者隔壁建设找灵感不太现实吧？把大量的水在沙漠里保存起来几乎不可能。”他望着远方的山头说，“你希望我找到更好的办法吗？”
“出于大局考虑当然希望，但是最好得等南方的工程立项开工了再说，”他把手靠在老爷爷肩上，“这样就不会影响我升职加薪。”
“当然，等你升职加薪了我再想出来。”
“好吧，不聊工作，跟‘敌对势力’聊工作感觉通敌一样。”他把手放了下来，搭在腿上，“话说怎么一直没看到你呢，虽然这个工程确实大，但这么久了没见到你确实挺意外。”
“本来我是被安排在上游的工地，说不定也有见面的机会，”他叹了口气，“结果俩月后，就是立夏那几天吧大概，中暑了，热射病吧，住了几个月的医院才好一点。”
“那你算幸运了，就说嘛，派你这个老干部过来，你上头也是够相信你的。”他心里又想，“美国有立夏这个说法吗？”
“所以我趁着今天舒服点就来大坝上逛逛，一来继续找找灵感，二来也想着碰巧也许能看到小兄弟你。”
“客气，这我电话，有事没事打给我我来找你，”他拿出铅笔和记事便签写下电话和名字递给他。
“行，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他接过便签，撑着膝盖勉强站了起来，“我还得回去复检，到你这一来一回就好几个小时，天很容易变黑啊。”
“天很容易变黑吗？”他也站了起来，“下面全是出租车，来得及的！有事一定要呼我哦。”他做了一个接电话的手势，然后目送他离开，在起身时特意注意了他衣服上的名字，“黄长耕啊，这个名字很质朴啊，太质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