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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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阴谋诡计一直被人类社会所不齿，但不得不承认，在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欺骗和谎言同样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陌生文明间两败俱伤的战斗刚刚落下帷幕，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又随之悄然上演。

人类看够了流血与毁灭的残酷景象，就复仇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但停止杀戮的步伐必须有一个前提，那便是达成文明的目的——掠夺信息与科技。相比于爆炸和火光，兵不血刃才是人类的强项，而计谋和谎言便是最好的武器。

如果事实真如一号所说，意识结构的复杂性决定了人类处事技巧的特殊性，那么现在就是拿出这张王牌的最佳时机了。

经过详细商议，人类高层很快就拟定出一套环环相扣的完整谈判策略。这种利用思维漏洞的非暴力进攻手段，也将成为继立方体后，人类的另一个杀手锏。

李前辰手握“剧本”定了定神，向外星舰队再次施展了神迹。

“你们来自于哪里？”

这看似简单的问题，表面下却大有玄机。

既然是一支舰队，那么不管它如何庞大，就必然有出发的起点，也就是文明的母星。而暴露母星的位置，本身就是文明大忌。

守护自己的家园，是智慧生物的一种本性，除非是那些进化到超越人类认知范围的高等文明，否则，母星球都是智慧生物心中难以割舍的情怀，想必眼前的外星人也绝不例外。

对于这些凶残的敌人来说，学会接收死亡，也许早成了它们的必修课。简单的“屠杀”二字根本不足以令对方妥协。面对这样一群悍不畏死的战争狂徒，也只有拿“毁灭母星球”作为谈判的筹码，才能彻底击垮它们的思想防线。事实就摆在眼前，凭借立方体的实力，不要说一颗行星，就是面对一颗恒星，立方体也有将其彻底摧毁的把握。

人类既然问出了——来自哪里——这样的问题，就相当于将对方逼进了死胡同，拒绝回答就等于敲响舰队的丧钟，而如实告知又会被人类卡住脖子。除非一号的分析有所偏差，否则面对这避无可避的阳谋，敌人根据就没有退路可言。

果不其然，过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对方的红外信息才姗姗来迟，显然是经过了反复商议。

“我们来自波江座——天苑四恒星系。”

“天苑四？！距离太阳系10.5光年，那里竟然有文明存在！”西蒙惊呼起来，眼神中满是神往，思绪也跟着飘向遥远天际。

除了西蒙的自言自语，舰桥便陷入了沉默。

对人类来说，天苑四并不陌生，天文学家于百年前早有定律，那是一个环境极为恶劣的恒星系，是人类认知中的生命禁区，如此炼狱竟能进化出高等智慧文明，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艾瑞斯元首抬头看了看屏幕上的计时数字，沉思半晌才缓声说道，“足足等待了五分钟左右，对方才回复的消息。看来……对于暴露母星的位置，它们有着深深的顾虑。根据莉莉丝的分析，如果对方真的不会撒谎，那么天苑四恒星系，就是这些外星人的母星无疑了。既然如此……”

说到这里，艾瑞斯眼神中明显多了一分阴邪的神采，“嗯，咱们有必要好好利用一下敌人的这个软肋。李前辰，传递如下信息……”

“你们可以离开了。毁灭你们的舰队并不能平复人类文明的仇恨，我们将飞向天苑四恒星系，毁灭你们的母文明。放你们一条生路，也算是给天苑四文明留下一个火种，希望你们今后能好自为之。”

艾瑞斯也好、李前辰也罢，当然不会轻易做出鲁莽举动，这压迫感十足的信息，不过是恐吓手段而已。立方体固然实力强悍，对付一个舰队也许绰绰有余，但这并不代表能轻松毁灭一个文明。更不要说它还包裹着远航舰队，没有人会愚蠢到拿人类的全部家当去以身犯险。

但话虽如此，诸般顾虑，也仅限于强者自己的利弊权衡。对于一个任人宰割的失败者来说，威胁就是威胁，它们没有怀疑的资格。

果不其然，对于艾瑞斯的步步紧逼，敌人几乎立刻做出了答复，言语中满是恳求，“伟大的人类文明，请不要毁灭我们的母星。作为代价，这支舰队愿意付出一切。虽然在您面前，我们是如此渺小，但不管您提出任何要求，我们都将无条件执行。”

“先不要回复。”艾瑞斯说道，“李前辰，马上控制立方体向天苑四方向缓慢移动，速度就控制在……每秒钟1000公里左右。再给它们一点压力。如果天苑四真的是它们的母星系，这些外星人一定会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咱们也正好借此机会，验证一下莉莉丝的推测。”

结果也正如艾瑞斯所料想，立方体航行了不到五秒钟，对方的信息便再度传来。

“请不要怀疑我们的诚意，虽然不知道伟大如您这样的文明有怎样的思维逻辑，但我们天苑四人是不会撒谎的。这仅存的几百艘飞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被您尽数毁灭也心甘情愿，只是……请不要迁怒于我们的母文明。”

收到这低声下气的信息，莉莉丝叹息一声，感慨道，“还真是一个直率的文明呀！艾瑞斯元首，不用怀疑了，这足以证明它们的思维逻辑与我分析的一般无二，我想……是时候抛出咱们的橄榄枝了。再吓唬这群惊弓之鸟，怕不是要冲过来跟咱们同归于尽了。”

艾瑞斯赞同的点了点头，会意李前辰将立方体停了下来。

“我决定给你们一次拯救母星的机会。下面，我将问一些问题，你们要如实回答，如果满意，我会考虑中止毁灭计划。”

“您不用怀疑我们回答的真实性，天苑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思想的体现，这是物种思维方式决定的，并不受我们自身控制。”

“很好。那么……第一个问题，你们的舰队为什么要追赶并攻击人类文明？”

自战争发生至今，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艾瑞斯。他不明白，难道说宇宙中陌生文明的相遇就一定要剑拔弩张、兵戎相见吗？人类经历的这场浩劫，到底是文明间交流的惯例、还是说仅仅是偶发性的时运不济？这些问题，也只有通过询问敌人发起战争的动机，才能推测出那些隐藏在黑暗空间背后的神秘规则。

对此，天苑四人毫不迟疑给出了答案，“攻击开始前，我们曾多次发送信息试图交流，都被你们忽视了，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复。无奈之下才发射了一颗迭代聚变导弹，目的是为了逼停你们的舰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艾瑞斯这才明白，对方之所以会毫无征兆的发起攻击，原来是两个文明间通讯方式的差异造成的误会。一场酿成几十亿人类死亡的惨剧，起因竟如此的单纯可笑，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不过，就算一切都是误会，同样不能作为杀戮的托词。归根结底，强者对弱者的蔑视，才是敌人发起进攻的真正动机。换个角度讲，如果它们当时面对的，是一支由5000艘先进飞船组成的舰队呢？它们还敢用导弹做见面礼吗？

紧接着上一条信息，没等艾瑞斯再次提问，对方继续解释道，“我们历经300年的航行，来到这恒星系边缘，本计划进入星系内部一番探索。可无奈于受到一个逆转屏障的阻拦，已经徘徊了400多年。尽管尝试了无数的方法，对于那道屏障依旧是束手无策。就在我们几乎绝望的时候，竟发现你们的舰队能顺利穿过屏障，离开恒星系。为了得知有关屏障的真相，这才启动飞船追赶了过来。我们当时的目的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获得穿越屏障的方法。”

随着信息盲音的响起，有关这场战争的诸多疑问，总算得到了解答。只是这些外星人哪里知道，因果屏障的确有突破的方法，但也仅限于离开太阳系。如果是为了进入屏障内部，就算人类将自己的办法和盘托出，同样也无济于事。

李前辰本来想继续追问下去——剧本上的第二个问题是敌人远航太阳系的目的——却被艾瑞斯制止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其它问题以后再说。趁热打铁，是时候提出咱们真正的条件了。得到对方的数据库，一切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李前辰点点头，刻意提高了信息强度，传递出一段压迫感极强的内容，“我们人类文明，并不是一个爱好杀戮的物种。我相信你们的诚意，而你们的真诚也为自己赢得了一次拯救母星系的机会。作为交换条件，你们要开放飞船的控制权限，包括驾驶、武器、库存、计算模块等所有功能。

我们将登陆你们的战舰，链接你们的系统，彻底接手控制权。这一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至于你们的船员，除了维持飞船正常运转的操作人员外，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生活区，没有命令不得随意走动。请注意，任何的不配合都将被视为反抗，我们会立即执行毁灭计划。”

虽然这条信息中只字未提“数据库”几个字，但开放飞船控制权和链接飞船系统，本身就代表着数据库的完全暴露。

此刻，就算天苑四人再愚钝，也不可能猜不到人类煞费苦心的最终目的。只是作为败军之将，面对城下之盟，它们已身不由己。

又是一次长久的沉默，天苑四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遵从您的命令。”

至此，两个陌生文明间的短暂战争，在双方付出了惨痛代价后，终于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休止符。而面对两支满目疮痍的舰队，没人能称得上真正的赢家。

简单进行了一番规划，李前辰指挥着天苑四舰队仅剩的200多艘飞船汇聚到一起，开始向立方体缓缓靠近。而在此期间，人类也派出了一艘行星级战舰，由西蒙带队，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对方的旗舰。

这艘庞大的飞船虽然在战争中侥幸存活下来，同样也受到了严重损伤。西蒙刚刚踏入停机坪，立刻被眼前的惨烈景象深深震撼。到处都是飞溅的火花与损坏的设备，走廊和房间里充斥着不知名的各色气体，漂浮在空中的断裂管线不时还放射出闪电光束，令人不免怀疑，这艘飞船也许下一刻就会轰然爆炸。

除此之外，飞船里横七竖八的天苑四人尸体，更是令一行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战争结束，那些幸存船员显然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抢修飞船的重要设备上面，根本没时间清理遇难者遗体。在失重状态下，通道里随处可见悬浮空中的残肢断臂，不时还有一两个早已死透的天苑四人，突兀的从浓密气体中飘到西蒙面前，为他上演一场心惊胆颤的死亡之舞。

曾经辉煌一时的天苑四旗舰飞船，如今已变成一个巨大的露天坟场，穿行其中所感受到的阴冷、恐怖，令人终生难忘。

即使有天苑四人在前方引领，西蒙仍感觉寸步难行。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不断用手驱散挡路的死尸和设备残骸，才费劲力气穿过了结构复杂的飞船通道，登上了舰桥。

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抬头望去，弧形穹顶让人心生一种进入山洞的错觉，而在昏暗的照明光线映衬下，更为空旷的大厅平添了一分神秘与和肃穆的气氛。

环视四周，西蒙看到造型各异的操作设备遍布了大厅的每个角落，也有很多疑似是显示屏幕的长方形结构镶嵌于设备之上。从人类的角度看来，这些屏幕上空无一物。但操作台前的天苑四人，却表情专注的注视着散发白光的平面——很显然，只有它们特殊的视觉器官才能分辨出显示内容。

西蒙在震惊之余，一丝遗憾也涌上心头。眼睁睁注视着身边的外星生物，却无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直接交流——双方的信息传递，仍需要李前辰用意识广播代为中转。

西蒙对此也束手无策，文字和语言的破译工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除了叹息，他也只得沉默。

在询问了天苑四人有关计算机系统的工作原理后，几名科研人员很快便将传输设备接入到飞船数据库。令他们颇感意外的是，获取对方数据的过程竟顺利的有些离谱。

原来，天苑四人虽然在聚变反应堆和武器技术方面领先人类，但计算机科技却依旧停留在碳基芯片阶段，和人类的超导芯片相比，整整落后了一个时代。

相比于天苑四人古老的芯片技术，人类所使用的超导芯片，计算速度几乎高出了1000倍左右。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些外星人思维的僵化程度何其严重。

西蒙推测，天苑四人之所以没有研发出更为先进的芯片技术，跟飞船庞大的体积脱不开关系。臃肿的造型代表更大的内部空间，以及天马行空的设备布局。对于一个思维并不活跃的物种来说，效率低下的运算速度完全可以用规模来弥补，这显然也能契合它们特殊的审美观。

随着复制程序的启动，大量数据源源不断的传输到人类的储存设备中。不过，因为没有破解对方文字的缘故，那些跃跃欲试的科学家们还不能立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解读天苑四科研，他们还要在痛苦中挣扎一段时间。

得益于先进的计算机技术，整个数据库的拷贝过程仅仅持续了两个小时便宣告完成。而面对这艘充满着血腥与死亡味道的残破飞船，他们哪里还有继续考察一番的雅兴，当收拾好满载着宝贵资料的设备后，便迫不及待的返回了立方体，投入到对天苑四文字语言的破解工作中。

对于这项基础性工作，西蒙亲自出马担任了团队领导，就像一个毫无耐性的孩童，恨不得立马将天苑四人的数据解读出来。他对于科技知识的**，已然到了如饥似渴的程度，这是他的老师高明毅年轻时都不曾有过的痴迷般的热情。

随着文字破解工作的不断深入，人们这才发现，原来这支天苑四远航舰队，早在出发时就已经做好了移民发展的准备。在它们的数据库中，竟包含着完整的文明科技树。这一发现，也让人类科学界彻底陷入了癫狂。

经历了一个月几乎不眠不休的解读工作，天苑四的文字和语法终于被人类彻底掌握，而那浩如烟海的科技知识，也缓缓浮出了水面。

人类至此才明白，为什么对方1.5级的文明发展程度只比人类高出了0.3级，却能在战场上将人类舰队打到毫无还手之力。原来，这0.3级的科技差距，代表的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是一种更为先进的能源获取方式，天苑四人称之为——迭代聚变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