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执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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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的一次剧烈颠簸，将武超从遥远的痛苦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此刻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不住颤抖，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武超轻叹一声收回心神，不再去想那些悲伤往事，透过火星车的天窗，将目光再次投射到浩瀚的宇宙空间。

这是地球上永远也不会看到的美丽星空，用任何壮美的诗句形容它也不足为过，即使它更多代表的是未知、恐惧和死亡。

武超是一名职业军人，在军事生涯上，几乎走到了人类军队领导的巅峰。但丧子之痛和妻子的离开，让他最终选择了退役，来到了火星。

也许是对塞丽娜的牵挂，也许是想离开令他伤神的地球，在元首向他抛出无数橄榄枝后，他还是决然做出了选择——在火星担任科研机构负责人。

女儿对父亲的牵挂终究是多一些，武雯在毕业实习结束后，也主动申请来到火星。表面上是为了学有所用，实际上还是为了方便照顾父亲。

于是，武超一家人，就在这微妙的关系中，在火星这个异域星球，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团聚在了一起。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武超纷繁复杂的思绪中很快过去，到达首都城市后，他又换乘了一台单人车辆，一刻不停的向行政中心办公楼驶去。

行政中心所处的火星城，是所有五座火星城市中规模最小的一个，与其说是城市，还不如说是一个建筑群落更为恰当。这里集中了火星所有的中央控制设备和管理人员，星球上唯一一支由100人左右组成的小规模地面防卫部队也驻扎在这里。

能来到火星的各类人员，本身就经过层层筛选，所以这支军队的存在的意义远大于它的实用价值。不过，这也丝毫没有影响他们严谨的作风、以及对本职工作的热情。

“将军，请出示您的证件。”行政中心门口，一名负责警卫的高大年轻军人严肃说道。

很显然，他是认识面前这位军界传奇人物的，从称呼上更能看出对武超的尊敬。

查看完证件，年轻军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请您通行，将军。”

“叫我武超主任就行了，我已经不是军事统帅了。”武超笑着说到。

“好的将军。”年轻军人一脸严肃的回答着。

武超无奈的摇了摇头，快步进入行政中心大楼，向着执政长官塞丽娜的办公室走去。

和火星建筑普遍狭小的空间不同，执政长官的办公室面积很大，粗略算来也有200多平方米。除了办公设备、会议桌椅以及一排档案柜外，还有一面巨大的、由许多块小屏幕组成的显示墙，以及一台台布满了按钮的控制设备。

这是可以对火星所有设备及系统进行操作的集中控制中心，当发生陨石撞击或是太阳射线爆发等毁灭性突发情况的时候，这里便是临时的指挥调度中心。

而执政长官塞丽娜，每天就在这样一个滴答作响的办公室里、处理着各项事务。

塞丽娜比武超小了将近15岁，年龄刚到70，正是这个时代人类的中年时期。她高瘦的身材，裙子下露出的小腿细而有力，更让整个人显得挺拔干练。五官单独看来都很标致，但巧妙的组合在塞丽娜脸上，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这是一个标准的保养得当、气质出众的女强人。

看到武超进来，她缓慢站起身，眼神复杂的直视着他，过了半晌，才说出两个字，“坐吧。”

塞丽娜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武超看上去也很不自在，两人的会面就这尴尬气氛中开始了。

“你是科研人员出身，我这种门外汉说不清楚，还是你自己看报告吧。”武超说着，将李前辰写好的报告递到塞丽娜面前。

看着手中的报告，她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报告内容并不算长，但塞丽娜却看了足足20分钟，很显然读了不止一遍。

武超则耐心等待了20分钟，没发出任何声音，静止一般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在这段时间里，两人的心情，都由刚刚见面时的尴尬变成了沉重。

她最终将报告反扣在桌子上，一字一句的说道，“首先，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其次，事关重大，我要亲自核对所有数据，你去门口等我，我收拾一下，咱们这就出发去你的研究所。”

武超站起身，“好的，我在门口等你。”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两人都意识到——如果这件事不是主观因素造成的错误，而是客观存在的事实。那么它的严重程度，必将波及整个人类文明。

两人并没有乘坐同一辆火星车，这主要是为了避免在狭小空间共处一室的尴尬。但出发时间不长，武超的车辆屏幕上便亮起塞丽娜的通话请求。

“武雯最近怎么样？”

“她很好，很快就适应了火星的生活环境。我最近正给她介绍对象……”

武超没说完，就被塞丽娜急促的话语打断了。“介绍对象？！介绍什么对象？武雯还不着急搞对象，她是个科学家，还没有做出什么成就，着什么急找对象。你介绍的不会又是你哪个高大威猛的下属吧？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再介绍当兵的给武雯了，你们这种军人性格不适合武雯，她将来会是一个标准的业务精英，她这种女强人性格，适合找一个顺从她的、涵养高的男人。而且门当户对也很重要，你了解那个男孩的家庭背景吗？你知道人家父母是做什么的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给她介绍对象，很有可能会影响她的事业发展！以至于……”

塞丽娜连珠炮一般的话语，几乎在没有喘气的情况下一股脑的倾泻了出来。武超一边听着，一边揉着额头，半晌没有说一句话。事实上，他也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瞬间，武超仿佛又找到了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时的感觉，塞丽娜的机关枪随时都填满了子弹，时不时便会向武超倾泻一个弹夹。

在塞丽娜一口气说了近几分钟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良久，塞丽娜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给我说说，你给孩子介绍了个什么样的对象？”

“一个我们研究所的小伙子，叫李前辰，业务方面可以说是个天才，很有发展潜力。为人也正直，性格也善良。而且懂生活，不像一般的科研工作者那样呆板，我认为这种类型的男孩适合武雯。当然，这个小伙子家里父母兄弟的背景，我确实没有了解。但两个孩子面都还没见呢，我现在去调查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分。”武超回答到。

塞丽娜听完沉默了片刻，“听着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儿，你有机会让我见见，我先把把关。武超我跟你说，孩子的事你不要瞎做主，当初要不是因为你固执，武云也不会死在那个荒山里面，到最后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说到这，塞丽娜的声音停下来，通话设备里隐隐传来一阵哭声。武超叹息着，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后来的路途上，两人再没说些什么，就这样一直到了深空研究所李前辰的办公室。

此时已经是火星的后半夜，可研究所的多数房间依旧灯火通明。看到武超主任和塞丽娜执政官走进办公室，李前辰等一众科研人员都自觉的站起身来。

“别客气了，都坐下吧，直接说重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塞丽娜轻点了点头。

此刻的她虽然严肃，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仿佛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能化险为夷一般。

没有人会相信，刚刚就在火星车上，这个干练的执政官还因为多年前死去的儿子而痛哭不已。也许只有在武超这里，她的身份才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