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帝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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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凝伴灵泽……
这一天,秋天带来了它的第一场雨,晨起时乌云已经遮住了天空,不大一会儿,天空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纸鸢站在屋檐下,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掉落的雨滴。
“沉律,这是什么?”纸鸢感受到沉律身穿盔甲走了过来,便好奇的问道。
“这是,雨!”沉律看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回答道。
“雨……?”纸鸢默念着这个新奇的字眼。
“那…京城有雨吗?”纸鸢再次询问道。
“有,秋天过后还会有雪。”沉律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女子起不了丝毫烦躁之意,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内心总会难免欣喜,也许……和她本就相识吧。
“雪……?”纸鸢伸出两只手去接落下的雨水,好奇的问道:“雪是什么……和雨一样吗?”
“雪?”沉律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一会儿说道:“它可以被你捧在手心,凉凉的……像云……”
“那到时候我可以见到吗?”纸鸢欣喜的问道。
“可以!”
“嘿嘿,好!”纸鸢朝着沉律看了过来,甜美的笑道:“沉律,你真好!”
“报……”一声盔甲撞击声快速传来!
“沉将军,牧先锋请二位去点将台!”
“京城的人到了!”传信兵抱拳快速说道。
“好!”沉律说完进屋取出一把油纸伞。
“纸鸢,我们走吧!”沉律将伞移至纸鸢身旁说道。
“去京城吗?”
“对,去京城!”
“好啊,去看雪,去放纸鸢。去吃糖人……好多好多……嘻嘻……嘻……”纸鸢想着便开心的笑了。
“对了,沉律。”纸鸢走着,看了看头顶的油纸伞问道:“这是什么?”
“油纸伞,挡雨的雨具!”
“雨这么好,为什么要挡住呢?”纸鸢再次伸手,抓了抓伞下滑落的水线问道。
“它会淋湿你的头发和衣服。”沉律陪着紫衣女子慢悠悠的走在雨中,两人习惯性的一问一答。
“哦……好吧!”
“嘿嘿……沉律,你真好!”纸鸢再次说道。
………暮城中央,点将台!
数百黑甲卫整齐的排列在点将台两侧,台上站着身穿轻甲的牧都,身披银甲的王驰,以及三个幸存的普通兵士,陈震,王福远,苟在列,还有那诡异道士,一个穿着华丽的太监。牧都,道士,太监身后均有人撑伞。
雨……还在不停的下着。
“灭妖卫……”沉律和纸鸢两人撑伞而行,来到点将台下,看着杀气腾腾身穿黑甲卫队,有种不好的预感。
“纸鸢……”沉律察觉到了什么,看着身旁纸鸢,轻轻叫了一声。
“沉律,纸鸢在呢?”紫衣女子感觉到杀气腾腾的灭妖卫,也感受到了点将台上几人的贪婪**……
“我可能带你去不了京城了!”沉律朝前走着,身后退路早已被灭妖卫死死挡住。
“那就不去了,没你的京城,纸鸢不想去了!”纸鸢依旧站在伞下,看着熟悉的沉律。
“纸鸢,你真好!”
“沉律,你真好!”
两人相互一看,异口同声道。
“大胆沉律,桐林原一战,你被妖所惑错发号令,幸得牧先锋当场决断突出重围,兵决谷一战你本已死,却为何突然复活,定是被妖所惑。”
“涉妖!”
“你可知按大周律,诛三族,六族为奴,你将凌迟处死,镇魂入炉,承煅魂之痛,百年不得入轮回,你怎可敢啊!”
“沉将军,我一直敬重与你,可你……”
“贫道看出,此女为妖,定会霍乱大周!”
“此女为妖,斩!”
“斩!”
“斩!”
牧都,道士,太监,数百灭妖卫,对着沉律纸鸢厉呵道。
“谁可做证!”沉律低沉着嗓音问道。
“王弛,陈震,王福远,苟在列,均可做证!”牧都眼神凌厉的扫过四人。
“王弛可作证,沉律涉妖,于桐林原一战,兵决谷一战均有涉妖!”
“陈震……可……可作证!”
“苟在列……可作证!”
“王……王福远……可作证!”
四人低头作证,不敢去瞧沉律一眼!
“好!好!好!”沉律对着四人连呵三声好字。
“诸位,请随我诛妖!”道士拂尘一挥,双手快速结印,点将台上,连接着台下,灭妖卫所站之地顿时出现一道道诡异的符文,符文组成一个繁琐的阵法。
天空的雨猛的下的大了,穿过阵法,撒在了油纸伞上,沉律稳稳的握着油纸伞,盯着台上几人,心如死灰。
“我沉律,为大周征战数百场,如今却是如此下场,时也,命也……”
“纸鸢,你是妖吗?”沉律轻声问道。
“沉律,纸鸢不知,纸鸢不知何为妖!”纸鸢摇了摇头。
“人心若都如此,和你一般,为妖又如何!”沉律那能不知眼前女子异于常人。
“妖……妖是什么?”纸鸢疑惑的再次问道。
“你是妖,妖定如你一般,心如花木,尘垢不侵!”沉律突然想到买糖人的老人说过的话,想来妖也是如此吧,既然如此,为何灭妖呢?
“沉律,我疼。真的很疼!”阵法逆转,一道道诡异气息钻入纸鸢体内,纸鸢感受到了身体从未有过的痛苦,就像要被撕裂一般。
“牧都,我愿承担所有罪责,求你放过纸鸢!”沉律感受到纸鸢痛苦不堪,便对着牧都说道,此刻他已经没有办法了,他的力量不可能和数百灭妖卫抗衡。
“停!”牧都挥手,道士手中结印便停下,纸鸢不在是那般痛苦。
“沉律,我……好疼!”纸鸢蹲下感受着痛苦的身体。
“放心,有我在!”大雨依旧下着,雨水早已打湿了盔甲,油纸伞依旧撑在纸鸢上方。
“沉律,你有何罪!”牧都质问道。
“沉律涉妖,于桐林原一战为妖所惑,幸得牧先锋及时劝阻才得以安全撤离,兵决谷一战,沉律已死!”
“哈哈哈,好!好!好!”牧都得偿所愿兴奋大笑道。
“灭妖卫,杀!”牧都依旧下令!
道士快速结印,阵法游转不停,大雨下那如茉莉一般的女子痛苦的哀嚎着。
“沉律……我疼……真的好疼!啊……”纸鸢抓住了沉律的胳膊,扑到了他的怀里。
“纸鸢……沉律也痛,心好痛!”沉律看着纸鸢痛苦不堪的样子,心像是被什么扎着,一次又一次,他痛苦他的无能为力,他痛苦此刻为了眼前女子什么也做不了,他想去承担那份痛苦……
“别急,沉律……该你了……”
牧都轻笑道,随着便是阵法再次转换,一道道气流汇聚成兵刃,直接对着牧都后背窍穴刺去。
“噗嗤……噗嗤……”这一刺,直接钉住了沉律的三魂七魄,此刻就算是沉律死了,魂魄也不会入轮回,要承受百年煅烧之痛。
“沉律,我们要一起死了吗?”纸鸢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消散。
“那……那……就一起吧!”沉律嘴角鲜血滴出。
“沉律,我们真的在那里见过,纸鸢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吧!”
“如果有下一世。我带你去看雪,去给你做糖人,带你去吃桂花糕,带你去看花开,带你去看蝴蝶,带你去放纸鸢……”
“纸鸢,你觉得怎么样呢?”
“沉律,你真好!”纸鸢气若游丝道。
大雨依旧下着,油纸伞倒下了,纸鸢睡入沉律的怀里,那甜美的女子似乎快要消散了,此刻那壮硕魁梧的男子感受前所未有的无助。
“老朽幸得沉将军三两碎银,今日特来报答!”雨中远处走来一个老人,他佝偻着身体,花白的头发,苍老的皮肤道尽了岁月的残酷,脚下是那四肢粗短的梦貘,晃动着长长的鼻子,好像在打着瞌睡。
“你乃何……”
“杀……”
“挡住……”有人要阻止老头的到来!
“麻烦!”
老头不等众人开口,大手一挥,整个时间仿佛静止,道士结印至一半的手势,牧都奸笑的表情,四个幸存者眼中的愧疚和欣喜,数百灭妖卫的动作也在此刻停止,落在半空的雨滴也停止不前。
“一两,还你前世追忆百载!”
“噗通……”
“快点,小王八蛋!”老头一脚踹过梦貘。
“扑通通……扑通通……”梦貘长鼻一卷,小眼神扫过老头,有些不乐意,不过还是看向了纸鸢和沉律。
下一刻,梦貘带着两人入梦……
山下的小道童,院角落的紫色茉莉花。
承六百多载恩情,六百载日夜陪伴,小道童朝起浇水,暮落相伴,六次的暮死,一次朝生回眸。
那时……他的道心就是院角的茉莉花。
那时……茉莉花唯一记得的也就是小道童了吧!
“小道童,我说过,我们一定在那见过!”纸鸢那即将飘散的身体,抬起飘散的手臂,那淡淡的花香拂摸过沉律的脸颊,眼里流出紫色的泪珠。
“我可否,不再入那轮回!”纸鸢轻声说道。
“可,那就封禁七百载……你可知七百载意味着什么?”老头问道。
“我愿,这一次我一定会记得他,不论朝生暮死!”
“好,一两,换你去欺界之地等他!”纸鸢消散,地上唯一剩下的,便是一束紫色的茉莉花!
“一两,换你滞留人间七百载,待人归,待人回!”老头拂过沉律身体,镇魂兵刃消失盔甲裹着他的魂魄消失在人间,一同离去的还有那束茉莉花。
“小王八蛋,走喽!”雨中老头带着梦貘消失在远处。
刹那间,一切消失,大雨还在落下,阵中唯独剩下沉律失去盔甲的尸体和那把油纸伞!
将近七百年……沉律的魂魄游走在各处,他看到了,看到了数百亲人的离去,看到了数千人因此事成为了奴隶。
已成魂魄的他没有化做怨魂去复仇,他只会看着手心处的一盆茉莉花,他只能痛恨着,看着,看着那几个贪婪,肮脏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高官厚禄,前途荣耀,一切似乎都如他们所愿,可最终几人都不得善终。
牧都数年后战场失利被敌军绞杀,不见尸骨,
王弛子嗣宗族因得罪权贵,锒铛入狱,最终惨死狱中。
陈震中年顽疾,瘫痪在床数年,最终无人照料,饿死在家。
苟在列得一身荣华富贵,最终被强盗袭杀夺财而亡!
王福远,参拜庙堂之际,跌落马车意外撞死,成为了京城数年的笑柄。
而那可怜的道士,被一头青花妖蟒吞入腹中尸骨无存,或许排出的残渣滋润了大地,也算做了唯一的贡献。
沉律游走在世间,虽未看到善者得善终,却也看到作恶者未得善果,他一直愧疚的便是自己的九族,数百年后,他也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在那里,看着手里的茉莉花,他想起了小道童,寻到了一处安静之地,养花就好。
…………直到,典当铺!
“叮……铛铛……”镇魂铃响!
“我可以去见她了吗?”沉律脱去了盔甲,穿着一件白色长袍,看着柜台上摆着的那盆茉莉花,清香扑鼻。
“去见她干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好奇见到了纸鸢有什么用呢,那股念真的如此重要吗?
“再说了,她是妖啊……”我提醒道。
“我知道,可她是小道童的茉莉,沉律的纸鸢啊!”沉律高大魁梧的身体开始哀求道:“带我去见她好吗,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你已经给了,我会带你去见她的。”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好!”沉律大声高兴道。
“我该怎么去见她呢?”
“给她说点什么呢?”
“还是她已经变了呢?”
“也许她把我忘了呢?”
“她……把我忘了怎么办?”
沉律嘴里嘟囔着,看得出他内心的纠结,此刻他竟然在典当铺徘徊起来,来回不停的走动着。
“嗯……帝休……”清澈的一盆水中长着几朵黄色黑蕊的花,我嗅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能忘记一切烦恼。
我看到一朵花消失了,消失在沉律的身旁。那一刻他不再徘徊,嘴里不再嘟囔,他像是忘记了所有的担忧,朝我走来。
“走,我们去见她吧!”
“不想了?”我好奇的询问道。
“不想了,我想见她就够了!”沉律如释重负的说道。
“真的如此神奇,能忘记一切忧愁吗?”我看着柜台上摆着的帝休。
“走吧!”
红色的公交车站下,白雾中那辆灵车准时到来,车上依旧没有一个人……
也许我会想起那个脸上画着曼珠沙华的男人尧烁。
也许我也会想起那个乞讨香烟的傻子。
也许我还会想起那个害怕孩子穿不暖的扎纸人。
也许……我会想起……逢凶化吉……
车依旧会平稳的开着,车上你感受不到时间,它只会载满我那慢慢的追忆,然后再准确的抵达位置。
“到了!”两边的灯光依旧,此刻是二十盏!
右手边第十盏下,来到了属于救赎者,沉律的地方,也许是帝休的缘故,他并未多想什么,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青山,满山遍野开满了紫色的茉莉花,树下躺着一个眉眼如画的紫衣女子。她看到了沉律……
“沉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紫衣女子看着等了将近七百载的沉律。就像当初一般询问道。
“见……见过,一定……是见过的!”高大魁梧的沉律有些颤抖着说道。
“那……陪我待一会儿吧!”紫衣女子甜美的笑了。
“好!”这一刻,沉律坐在了纸鸢的身旁。
“什么鬼?”我看着青山,看着漫山遍野的茉莉,看着飞舞的蝴蝶,再看了看坐下不说话的两人:“然后呢,大哥,你的救赎呢,你的念呢?”
“这就结束了?”一切美好难道就这般简单吗,我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一切都已消失不见,我站在了灭掉的灯下。
至于他们怎么样了,想来……念的开始便从未想过结束吧!
…………未完待续!
那就折一张阔些的荷叶,
包一片月光回去,
回去夹在唐诗里,扁扁的,像压过的相思。
——余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