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生命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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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兵卫跳到了门口,他望着几根线的方向,那线不断回缩,乍一看就像白色的波浪飞跃,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
他回身说道:“谁杀的她?”
“……”
无人回答。
阳炎没有理睬死去的红里,她扑到张俊身边,伸出颤抖的手,明明想要抱抱他,却又不敢,只是侧过手背擦了下眼角。
那双霎时殷红的眼里仿佛有泪光闪烁,望着张俊的目光除了后怕还有止不住的心疼。
她颤抖着问道:“你,你,到底有没有事?”
张俊回过神来,“啊,我没事了,别担心。”
“你别逞强,小猛丸。”
张俊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俏脸,他庆幸他没有穿过那道天人永隔的门。
眼泪明明在眼圈里打转,却始终坚强的没有落下来,这样的女人,他到底还是没有让她失去他。
少年猛地一把将迟疑的女人扯进怀里。
他听到阳炎的心跳如擂鼓。
她也在害怕。
他知道她在害怕。
张俊不含任何旖旎心思的磨蹭着她的下巴,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体温传进她的身体里,驱散她心中的黑暗和寒意。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我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小猛丸……”
“别担心。具体的我也说不准,可能需要观察几天才能搞明白。”
“是复生之术?”
“不是。我没有修习过那种邪门的忍术。”
阳炎不问了。她在他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得更深了。
张俊眼里带了些笑意,再度将她抱紧。
“所以啊,你要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在这点上欺瞒于你,让你为了我担心,真是一种罪恶。你看,我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
“还有……”
他温柔的补充道:“…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阳炎。”
真的。
这一刻我如此庆幸,有你在我身边。
阳炎安静的伏在他的怀抱,仅仅只是呼吸中,彼此汲取对方的温暖。
兽兵卫望了望被忽视的杏菜,轻轻咳了一下。
他急切道:“好了,你们要想腻歪,多的是时间腻歪,还有杏菜呢……快想想办法吧,猛丸,能不能救下她?”
张俊这才松开怀里的女人,沉吟不语。
杏菜的问题已经不是死亡了,因为准确来说,她早就已经死掉了,只是像居士那样,因着体内的蛇群寄生所以暂时存活着。
可是现在,红里都已经死去,那些忍蛇没有了真正宿主的意志,恐怕已经不能够再维持她那微薄的生命。
也许是现在,也许是下一秒,她就会彻底倒下,再也睁不开昔日看见明媚阳光的眼睛。
杏菜好像也知道自己的命运,她勉强的笑了笑,在阳炎的注视下,轻轻的抬手握住了张俊的手掌,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下泛着异样的蠕动慢慢传递到身上,让他打了个冷颤。
她看着这几个人。生命的最后一刻反倒很平静。
“不用为了我伤心啊,阿嬷…以前一直跟我说,我们到底会到同一个地方去。”
“杏菜,你……”
“我想,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众人不说话。救人远比杀人更难。
杏菜笑了起来,她眨眨眼,有些俏皮的说道:“所以,大哥哥,我可以问你个问题么?”
“好,你说。”
“你的名字该怎么写?”
张俊一笔一划的在她的手掌心中写下名字。
他并没有只写刹那猛丸的名字,还有他自己的,属于他自己的真名,那个世界的简体汉字。
杏菜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
张俊看懂了她的眼神,她让他别恨她。
千万别记恨她。
这是最后的祈求。
少年微微颔首,摸摸她的头,那双眼先是一亮,随后光芒熄灭。
满室冰凉。
兽兵卫和阳炎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年,纷纷担心的呼唤。
“猛丸…”
“小猛丸……”
张俊垂下眼睑,“其实我还没有送她礼物。”
兽兵卫和阳炎都没有说话。只有少年清冷的声音在佛堂里回荡。
“所以我很讨厌告别。”
“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明明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为什么还要交织起来,让生者与死者见最后一面呢?”
生前不见,死后离别,唯独死亡的那一刻,相互交缠。
——对双方都是残忍。
兽兵卫递了个眼神给阳炎,阳炎却魔怔的看着他。
她不断低声念叨着什么,兽兵卫离得远,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眼。
似乎是相爱…共赴…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心中疑惑,只觉得这两个人都被打击傻了。
像他这样的流浪武士,其实比大多数人都要意志坚定,再大的打压都只会让他更坚强,同时,也更珍惜生命。
见指望不上两人,他只好摇摇头,也不去打扰。
兽兵卫皱着眉看了看佛堂。
这些尸体不能不处理。但佛堂…好吧,这佛堂又不能一把火烧掉。
他咬着牙出去挖坑,等他挖出了坑,坑边悄无声息的站立着一个人影,吓了他一跳。
是刹那猛丸。
看见是他,兽兵卫没好气的说道:“你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啊?”
“……”
张俊长叹一口气,坐在土堆上,不言不语只是垂着头,而兽兵卫难得看见他这么颓废,他安慰道:“还伤心吗?别这样啦,咱们等会得继续上路呢。”
“不是。”
“那是什么?”
“喂,大叔,”少年撑着复兴号,似乎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人生为何总是难过?”
“……”
兽兵卫无奈一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钻牛角尖了不是?”
“我很认真的。”
“我也很认真。快点,帮我挖坑,要将他们一家都埋了,这个坑有点大,我一个人干不过来……喂,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张俊没理他。
兽兵卫噗呲噗呲挖坑,一边挖一边絮絮叨叨:“大家都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伤心还是难过,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情绪吗?你看阳炎,她面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是不开心的。所以嘛,我们会为了别人心痛,正是我们活着最生动的证明啊。”
张俊淡淡地瞥他一眼。
我说的难过,并不是指情绪上的难过。
玛蒂尔达曾经问里昂:
——人生总是如此难过,还是只是童年。
——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吗……
少年仰望了下天空,天空一望无际,多像电影里平凡的那天,但他知道生活不是电影,也没人会在意这样平凡逝去的生命。
他掏出了一条普通的红色手绳,轻轻的放进了坑里,然后,在墓前焚烧完那张美人皮,就低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