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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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之后, 郁棠很快知道了删贴人的身份，出乎意料的是:那人是季回雪。
冷漠冰山杀人狂会帮她删贴？这又不是霸道总裁小说。
郁棠找到季回雪的办公室。
“举报删贴的人是你？为什么？”
郁棠自然不会膨胀到以为，变态狂魔季回雪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所以才替她删贴。
她和季回雪的交情还没有深到这种地步，季回雪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
难不成是谢地主？或者季沉沉？
季回雪看了郁棠许久才开口:“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
“是江老……”
哪怕删贴的幕后之人是谢地主，她都不会有半点惊奇，可季回雪身后的人，为什么会是江老？
这件事为什么会和江老扯上关系？
郁棠愣了愣, 江老连手机都不用, 怎么会突然会用论坛删贴？
“其江老曾问我怎么用论坛，我怕江老看到吐槽他的贴子, 想找借口搪塞过去。”
季回雪话锋一转，他说:“没想到, 他问我怎么用论坛，是想知道你的事, 田晓光在他面前提起过你。”
江老不用手机, 不知道关于她的那些风风雨雨, 是常理之中的事，只不过, 郁棠没想到，几十年不用手机的江老, 竟然会因为她特意去用论坛，还为她举报删贴。
“可是这些对我根本不是困扰，江老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郁棠轻声说。
“我说你经过风雨, 按你的性子，应该不在意这些……但他执意举/报那些贴子，并且坚持亲力亲为……”
“江老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一向刀子嘴豆腐心。”
想起江老的性子, 郁棠想，删贴的时候，江老一定被网上的那些言论气得骂他们是小狗。
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傲慢与偏见，可却不得不感慨于江老的赤诚之心。
他们相识并不久，江老为她做这些根本没有半点好处，如果不是田晓光说她删贴，她根本不知道，可江老还是遵循本心，为她做了这些事。
“江老看见那些吐槽他的贴子了吗？”
季回雪沉默了片刻，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江老他是不是很伤心？他为什么不举报那些贴/子呢？”不知道江老当时是怎样的心情，郁棠的心沉了又沉。
“老师把那些贴子看完了，他悄悄哭了。我想安慰他，他却说更多人知道他也好，这样有他在一天，那些学生想作弊都会好好掂量掂量。”
江老似乎总能很精准地击中郁棠的泪点，她握着拳头，江老的确满腔热忱，可是江老能和谁说呢？
似乎很少有人体会过江老的良苦用心。
“他说，很高兴遇到你这个女娃子，可惜遇到你太晚，不然他的五子棋技艺还能再精进些。”
“遇到江老先生，我也很高兴。”郁棠的脸上慢慢地绽出一个悲怆的笑容，她很遗憾没能亲口告诉江老这句话。
在季回雪的桌上，放着一把郁棠十分熟悉的戒尺，郁棠拿起戒尺，轻声说:“江老送你戒尺时，有说什么吗？”
季回雪摇摇头，说:“老师什么都没说。”
原来江老还没来得及告诉季回雪，郁棠笑了笑，江老既然投她以木瓜，她也想以琼瑶报之。
江老既然对季回雪寄予重望，那她就逆天改命，把未来的变态杀人狂季回雪扼杀在摇篮里。
“你是不是对田晓光动过杀心？”郁棠把季回雪逼到角落，她看着他，目光清澈。
季回雪很疑惑，他不明白方才从郁棠身上迸发出的气度来自何处，但他却被这气度压得说不出话来。
他很快回过神来，他说:“我可以告你诽谤。”
从季回雪的反应里，郁棠已经知道了答案，果然如她的猜想，她抓住季回雪的手，他的手冰冷无比，她抬起戒尺，重重地落下。
“这117下，是我替江老打的。”
“你上过江老的国学文化课，应该比我更懂何谓君子，何谓仁，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戒尺落在季回雪的手上，升起，又落下，反复117下，每一下郁棠都用尽了力气，她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季回雪没有反抗，比起反抗，他更好奇，为什么郁棠的脸上会出现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为什么是117下？”
季回雪这块臭石头，果然永远抓不住重点，郁棠抽了一张纸，小心地将戒尺擦干净。
“我乐意。”
她轻声说:“江老对我说，这把戒尺是他先生送给他的，他没有做到其中任何一句，但他会把它送给他最得意的学生，希望他的学生可以做到。”
季回雪看着戒尺上面的话，他眨了眨眼睛。
“哪些人在你的死亡名簿上我不管，他们罪大恶极也轮不到你去当审判者，你是人，人有感情，会犯错。”
眼前的郁棠似乎在某一瞬成了江老，但下一刻，她还是她，郁棠。
季回雪轻轻念着郁棠的最后一句话。“人有感情，会犯错。”
“你能做到一句两句自然好，可如果……”郁棠的神色变得狠厉，“你敢当连环杀人犯，我第一个替江老清理门户。”
两人没有再说话，反而陷入一种奇怪的氛围。
良久的沉默，季回雪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谢谢”。
她转身离开了季回雪的办公室。
她面无表情，看起来像是一个精致的娃娃，无人知晓她心中波涛汹涌。
等走到一处无人小巷，郁棠终于不再克制，她慢慢地靠在墙上，天知道和季回雪那个变态对线花了她多大力气。
从背包里拿出江老给她的蒸蒸糕，郁棠这两天一直没舍得吃，她知道，吃完这几块蒸蒸糕，不会再有下一块了。
可是，她忍不住想吃。
蒸蒸糕入口，是满口甜糯。
她帮贺迟，帮袁安安，除了小小的正义感外，更多的是想要借他们的案子，增加她进Hunter的筹码，只有进Hunter，她才能有更多资源去调查前世陷害她的人。
她资助卫从善上学，是因为前世她欠卫从善一条命，所以她才出手改变他的运命。她帮卫多多，只不过是随手之劳。
郁棠自问从来没有江老这样的胸怀，她前世尝尽了各种苦，从未想过，只是这样萍水相逢，竟然会有人会像真正的长辈一般，给她这样的真心与关怀。
眼前倏地水雾弥漫，场景变换，她仿佛又回到了课堂。
上课铃声响起，穿着灰蓝色中山服的江老走进教室，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漂亮的板书：君子。
“同学们，今天我们讲君子。”
“什么是君子？君子有畏，有九思……“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正在板书的江老停下来，他背着手走下讲台，笑着看向郁棠。
“女娃子，你怎么站起来了？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国学惟欲其旧？”
郁棠的眼眸闪烁着泪光，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几乎说不出话。
“圣人先得我心之同然，集字成章，是金科玉律，当奉为皋臬，放之四海而皆准，推之百世而不悖。”
“那你怎么看时移世易和国学惟欲其旧呢？”
“真正的国学，当放之四海而皆准，会随时移世易而改变的，非先生口中之国学。”
江老点头，他说:“女娃子答得很好，你下堂课还来吗？”
“当然，我很喜欢老师的课。”
在点头的同时，郁棠悲哀地意识到，在她浑然不觉死亡列车即将来临的时候，江老已经给她上过最后一课了。
在这世上，不会再有下一堂课了，此去经年，人事两茫茫，她和江老不会再有相见的那天了。
如果在她和江老人生相差的时间门可以折叠，那她会在更早的时候遇到江老，或许这样，她就会更谨慎，或许这样，她就会发现端倪，从而免去江老溘然长逝的命运。
可偏偏……她能重活一世，能避免掉入前世的泥沼，却依旧无法救江老的命。
郁棠言辞恳切地说:“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江老微微颔首，露出满意的神情，他摸着小胡子，背诵着着《论语》，兀自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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