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哭泣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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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屠夫手里的第三天。
郁棠醒得很早,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几乎没怎么睡。
在生死关头,人总是有超乎寻常的潜力。
她这几天都睡得很少,贺迟依旧睡得很香。
郁棠踢了他一脚,又叮嘱了他好久。
方青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穿那套裙子,他穿着正常的男装,没有化妆。
这样的方青,和最开始穿着黄裙在梳妆台旁梳头的方青,差别太大,如果不是他右手的疤痕,郁棠差点没能认出他来。
方远跟在他身后,像一个诡异的傀儡。
“这个男人太碍眼了。”方青笑了笑,露出几颗大白牙,“外面的树长得不是很好。”
轮椅上的方远机械地转过头,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树林,窗外的树蓬勃生长。
方青走到桌旁,用左手拿起了那把生锈的刀。
贺迟还不明所以,郁棠却立马明白了方青的意思,冷汗从后背爬上来,方青这变态是想把贺迟做成树肥。
“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方青回头,奇怪地看着郁棠。
“其实我是个孤儿,后来才被收养,我从来没有拍过全家福,我想和我弟弟一起拍全家福。”
她面有戚色地说:“我是他表姐,小时候他妈就抛夫弃子,和一个小提琴家私奔了,他爸爸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他拉扯大,但是他不聪明,学什么都学不会。”
贺迟惊诧地看着郁棠,郁棠连忙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别说话。
现在她要是不替贺迟卖惨,方青这个神经病下一秒就能送贺迟去做树肥。
她并不指望靠语言的艺术感化这个杀人狂魔,但是她可以用语言的艺术,让他对贺迟的遭遇产生共情,从而形成贺迟与他同病相怜的错觉。
她不知道方青这变态的具体遭遇,只能把贺迟往惨里说。
天然对同类更有共情能力,这是一切动物的本能。
“他母亲是我见过最无耻、最不负责的女人,我表弟他真的超可怜。”
新闻里贺迟的妈妈并未露面,这也是郁棠不怕被方青戳破的原因,不过,贺迟的妈妈,对不住了,想从方青的手里救下贺迟,只能给她泼脏水了。
郁棠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她声泪俱下地说“他值得一个更好的母亲,一个更好的家,你可以给他吗”
方青愣了愣,显然是在思考郁棠的提议。
“我们四个人一起拍全家福,不好吗”
见方青犹疑,郁棠又连忙说“他是我弟弟啊,我们一起拍全家福多好。”
“可是不能解开手铐。”
贺迟面色如常,心中却已是波涛汹涌,他会不会去做树肥,全靠郁棠的演技了啊。
“他小的时候特别怕鸡,却每个月都帮他母亲炖鸡汤,他母亲真的太不负责了。”
“好,我答应你。”方青总算松了口。
“我去收拾一下院子。”说完,方远就自顾自地坐着轮椅离开了地下室。
地下室只剩下方远、郁棠和贺迟。
“我给你化妆。”
方青解开了郁棠的脚铐,把她的手铐换到了前面。
郁棠站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离开那面墙了,更别说离开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她端坐在镜子前,方青动作娴熟地给她化着妆。
镜中的她面色苍白,白衬衫上满是污迹,背后是地下室阴暗的墙壁。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至少要等到他们出了这间阴暗狭窄的地下室,院子里空间广阔,就算她没能打过他,他们或许也能逃跑。
化好妆,方青满意地欣赏着郁棠的脸。
“我转过去,你换衣服吧。”
郁棠拿起那条淡黄色的长裙,她蹲下身来,系着鞋带。
“弟弟,我们等会拍全家福。”
“郁棠,对不起,我应该保护你的,却把你卷入这里。”贺迟垂着头,低声对她说。
郁棠从鞋底抽出两把小刀,一把留在手里,一把塞到贺迟手里,轻声说“见机行事。”
他没有保护她的义务,也并非贺迟将她卷入这场连环凶杀案,而是她为求名利,主动蹚这趟浑水。
之前屠夫棋高一着,她愿赌服输,可此刻,她知道了屠夫的命门,谁为屠夫,谁为羔羊,这就没有定数了。
收拾完毕,方青又给贺迟换了一套衣服,他握着刀,跟在两人身后,出了地下室。
夹着青草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的时候,郁棠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她阔别这自由的空气已久。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她的脚踝没在一片杂草里。
一旁的车库里,在货车旁,郁棠看到了贺迟的摩托车。
虽然只露出一角,但凭借那花花绿绿的颜色,郁棠依旧认出了贺迟的摩托车。
希望他的车钥匙还插在摩托车上。
“我表弟他爱玩摩托车,可惜他不会单手玩摩托车。”
郁棠话音一落,贺迟便立马会意,他悄悄点了点头。
“我们拍照吧。”方青递给郁棠和贺迟各一束花,轻轻地把刀放在一旁,他站在郁棠的身旁。
照相机架在四人前面。
郁棠握着花,戴着手铐拍全家福,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很难看,所幸有这捧花,可以挡住她手里的刀。
“一二三”
方青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把花猛地朝方青砸去,趁方青不备,朝他的死穴捅了一刀。
方青强忍着痛意朝郁棠扑过来,郁棠连忙在他的死穴上踹了一脚,方青整个人歪歪扭扭,几乎要倒在地上。
贺迟连忙往一旁的车库跑去,万幸他的钥匙还插在摩托车上。
贺迟骑上摩托车,径直朝方青撞去。
郁棠愣了愣,她想,这是她见过贺迟最好看的样子。
方青在和郁棠的搏斗中受了伤,又被贺迟的摩托车撞倒在地,在地上喘着气,发不出半点声音。
在车库里找了绳子,郁棠和贺迟两人一起,干净利落地捆住方青,郁棠用手比了一个v字的手势。
方青没了战斗力,方远自然也逃不到哪里去,郁棠和贺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方远绑了个结结实实。
“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你只看见我轻松利落打过他,却不知道,”郁棠把头发拢在一起,扎了个马尾,接着说,“在我脑海里,他已死过无数次。”
不枉她这几天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怎么逃跑上,她后背早已汗湿。
在方青身上搜到钥匙,郁棠连忙替贺迟和她解开了镣铐。
“郁棠,我们活下来了。”贺迟红了眼眶。
“是啊,我们活下来了。”郁棠点点头,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
好一会儿,郁棠突然说“贺迟,你好臭啊。”
贺迟突然跳远,哼了一声,说“郁棠,你也好臭。”
用房子里的有线电话报警后,郁棠转悠了一圈,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副手套,她戴好手套,脱下方青的鞋子。
“快救我儿子。”
“不是致命伤,死不了。”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杀人的人不恶毒,反抗的人恶毒,只敢向更弱者挥刀,你是垃圾。”郁棠一鞋底抽在方远的脸上。
“你现在不也是在欺负弱者吗”方远扭着身体,恨恨地看着她。
的确,她不喜欢欺负弱者。
她从不在倚强凌弱的战斗中汲取欢乐,她更喜欢势均力敌的战斗,在战斗中找出敌人的破绽,一一攻破,这才是她追逐的乐趣。
但是,她喜欢欺负垃圾。
“我不欺负弱者,我喜欢欺负垃圾。”
“你这个臭女人阿青,我和你说过,你要小心她。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不是好东西。”
“利用别人的热心去杀人,是垃圾。”
“我儿子变成这样都是他妈害的,他妈是个低贱的”
“你才是低贱的人。”郁棠捡起一个相框,朝方远扔去。
”那些女人也活该”
“闭嘴。你儿子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是你管教无方。”
郁棠叹了一声。
“你怎么可以踹你爸爸呢虽然你爸爸是个变态,但你怎么可以踹得这么狠呢”
在警察来之前,她要揍他们一顿,不然想想这几天忍辱负重的她,真的是血亏啊。
贺迟还沉浸在她刚才精湛的打斗技术里,没想到她这么快又换了一张脸。
可怕的郁棠贺迟此刻十分确定,当初他和郁棠动手的时候,她绝对手下留情了,不然他一定会被她揍成猪头。
“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贺迟愣了愣,他扭过头去,说,“好像有点困。”
“有句话叫做杀人偿命你不知道吗”郁棠一鞋底拍在方远的脸上,她厉声说,“他是变态,为了拍全家福不顾他人性命,你也是吗”
“我妻子是罪有应得,她不配做母亲。”
“你帮他,是为了掩饰你犯下的杀妻之罪吧”
“我没有。”
“他杀人无忌,是恶,你助纣为虐,还自以为高尚,是无耻之恶。”
方远脸上立马便起了一道红印,他支支吾吾,像是有话要说。
“不管小青做了什么,他是我的儿子啊,是我方家的根。”
什么年代了还方家的根郁棠又气又笑。
“还方家的根如果真有什么列祖列宗之说,看见你杀人如麻,估计气得改姓了。”
郁棠却对方远的话没有半点兴趣,情势一变,他就立马变了态度,这样的人说出的话,并没有什么听的价值。
“闭嘴,”郁棠拿起一块抹布,塞在方远嘴里,“你确定方青真是你儿子吗”
方远睁大了眼,他停止了挣扎,惊诧地看着郁棠。
“帮我踹几脚。”
贺迟忽然睁开眼,小声地对郁棠说完这句话,他又闭上眼靠在墙上开始休息。
“全家福”对方远被揍一事,方青似乎并不在意,他一脸渴求地看着架子上的相机。
“求你了,全家福把这全家福留下”
“是你杀了你母亲吗”
方青嘴里仍然念叨着“全家福”。
“点头或者摇头。”
方青摇了摇头。
郁棠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迷雾缓缓散开。
她曾经有过两个推理方向,但她不确定方青在这些案子里的主观故意程度和方远在方青变态之路上发挥的作用,也没有更具体的证据佐证,所以她才会问问题,试探两人的反应。
第一个真相是方远的老婆是死于方远之手,而后方青被刺激成变态,其他的受害者死于方青和方远之手。
第二个真相是所有受害者的死亡都与方青和方远有关。
贺迟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旁人和受害者来说,不论是哪个真相,都是同样沉重。
“抱歉,”郁棠拿起相机,删掉了刚拍的照片,她笑着对方青说,“变态比较适合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