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慈庆宫之暗潮汹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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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个粉彩笔洗,如果粗粗地看上一眼,是不会发现有什么端疑。
可就怕拿在手上仔细的瞧,这要是拿在灯下,就算是一个外行人,也能够看出有所不同。
朱由检一下子犹豫了,他有些不满的看了眼骆虎,嗔怪道:“这要是凑在灯下看,任何人也能看出还是有接缝的痕迹,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骆虎有些无奈,忙把这前后情形都一一对他诉说,“回禀二殿下,本来还能比这修补得更好,可这时间太紧,那补碗张说了,凑在烛火下烤一烤,不要太近,会让这色调更为融合,一般人真不好辨别,这实在是要的急!”
一旁的曹化淳连忙劝阻:“小爷,我看就这样吧,过些天我再偷偷把这笔洗偷出来,再让那个匠人仔细打磨几番,不就好了吗?”
“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说话间我母后就要回来了,曹伴伴你快将这笔洗放到那桉头上有什么消息赶紧通知我!”
朱由检马上吩咐道。
曹化淳不敢怠慢,马上拿起这笔洗偷悄悄的赶紧放了回去。
也许是事情做的就是足够的隐秘,或许西李压根也没有注意到,反正是当天晚上就这么迷迷湖湖蒙混过关过去了。
反正,西李在接下来的两天当中,再也没有提起。
这让朱由检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就在他以为这事儿终于过去的时候,哪曾想到过不了三天,忽然这事儿便又重新提了起来。
话说这个西李也真能够沉得住气,其实她当夜就发现这笔洗有些毛病,拿在灯下仔细这么一瞧便瞧出了端倪。
可她并不声张,而是把这对儿笔洗专门放在了灯下,直到两天以后,朱常洛回到了东宫,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发现这桌上的一对儿笔洗十分的不一样。
这一对儿笔洗还是皇上赐给他的,按说在皇帝那里也算不了什么好玩意儿。
比它更贵重的东西有的是,可这是圣上所赐,他就不能不小心了。
朱常洛这个太子当的是十分的委屈,可以说能够和隆庆帝有一拼了。
嘉靖皇帝一直亲政了三十四年,作为他的儿子隆庆帝,可以说是当太子当得创了记录。
从古到今,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十分的微妙,也是极其的敏感。
当太子压根也不是什么好活,处在这个位置上的皇子,可以说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无法把握这尺度。
你要说是你太能干了吧,会让自己亲老子认为自己是一个威胁。
可你要是一直不管事,韬光养晦,难免就会让自己的老子皇帝认为自己是个饭桶,江山是断然不能传给你这种人的。
这其中就有一个度,这个度就很难把握。
可以说一直以来太子就是一个非常艰辛的活,既要受到自己亲兄弟的妒忌算计,也要受到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们给他挖坑儿。
还不能在自己老子面前不能表现的太过优秀,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差劲,过于中规中矩也不太好。
尤其是碰上那些比较犯疑心病的老子,可以说,废立太子往往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一旦被打入深渊,万难翻身。
本来干太子这活就很难,看谁都像皇帝老子派来的间谍,密探,说不定自己哪句话就会由这些人,传到了自己父皇的耳朵里。
就算他明知哪些人是皇帝老子派来的密探,他也不敢动他们。
那可真真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风霜刀剑严相逼。
既然干太子的活非常不好干,日子肯定也更不好过,人人都希望快点儿继承皇位,早些结束这个痛苦而又尴尬的时期。
但是,作为太子朱常洛,完全可以说是大明王朝最悲催的太子。
他做太子时间目前来讲已经完全超过了隆庆帝,远远打破了他从前保持的记录。
但这也还并不算什么!
一直以来万历皇帝并不喜欢他,在郑贵妃的怂恿下,愿意立福王为太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大明朝,就算在街头上的三岁小儿也知道,皇上更喜欢福王。
但是群臣不答应!
万历皇帝这个人又非常的执拗,而明朝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就未必说了算。
如此一来,万历皇帝和群臣展开了长期的斗争,那就是争国本。
光争国本就持续了小二十年,直到万历皇帝近两年,才把他立为太子,这是因为他实在是熬不过这些大臣了!
就这期间,他两次想找大学士申时行,重新废立太子。
如果不是申时行据理力争,只怕是朱常洛这个太子又坐不稳了。
朱常洛这个太子可以说是当得惊心动魄,他本人在这高压之下,都快神经了。
每天每夜朱常洛都为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否牢固,都感到担心不已。
而万历皇帝往往就会根据他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动辄就想申斥,他想要找借口把他废掉。
可以说自己一丁点小错都会引起一番滔天巨浪。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一丁点错也不能犯,绝对不能让自己的父皇抓住自己的小辫子。
日子一长,他整个人变得极度的敏感多疑。
而今他赫然看见圣上赐给的这对儿粉彩笔洗,有一个明明就有人动了手脚。
他连忙拿在手中仔细查看,就在灯光下仔细一分辨,那裂缝儿非常的清晰可见。
顿时他就火了,他心想,如果这事情要是传到了自己父皇的耳朵里,只怕是又是一场是非!
到时候要因为这件事情要是影响自己已经刚刚稳固的太子之位,那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他就更加恼怒,一脸冰冷地望向了西李,几乎是指着对方大骂道:“你可真是不识抬举,这是父皇亲赐给本宫的,你打了就打了吧,如何找人这样欺瞒我?”
“殿下何必如此惊慌,怎么了?”
西李笑盈盈地答道。
这其实就是她要的效果,这么多年以来,可以说她已经完全摸透了朱常洛的脾气,秉性。
她知道他害怕什么,知道他在乎什么,也知道他会因为什么会生气,甚至什么时候会笑,什么时候会哭,她都了如指掌。
有时候她都感觉,对于朱常洛似乎比对自己还要熟悉。
马上她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假装惊讶道:“太子殿下怎么了?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这两个笔洗有什么问题吗?我可是爱不释手,派人用心看护的呀,怎么能说我不识好歹呢?”
“你倒是过来看一看,这个笔洗明显就是已经被砸碎了,凑在这火烛下,仔细看还能看到那碗钉,这要是让我父皇知道了,怕是又一场风波,上一次那妖书桉和梃击桉郑贵妃那边还憋着火呢,你如何授人以把柄!”
朱常洛说这番话时脸都气得通红,其实这也是西李想要的效果。
经过了二十多年的争国本,朱常洛这个太子可以说是当得极为的艰辛,每天都处于废立之间。
他甚至都有严重的神经过敏,几乎怀疑身边每一个人都是皇帝的秘探,都是郑贵妃派过来的眼线。
这让他难以入眠,生怕每天早上一睁眼得到的消息,便是将他废为庶人。
他不由的在西李的房间内来回踱步,一下子坐立难安,用手抓挠着头发,网巾都被她的指甲撕烂了。
他近乎呓语道:“我父皇大不了把我轰出这个皇宫,我大不了不当这个太子,就封之国,可是我是长子,一旦得不到这个位置,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当不了太子就得死,这是千古的定律……”
朱常洛说这番话的时候越说越急,西李见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成了灰色,整个人脸上升腾起了一层青色的戾气。
一旁的小太监和宫女们,早已整个人都吓得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因为她们知道,但凡太子变成这番模样,下一刻就有可能仗剑杀人,在这慈庆宫中无人不害怕。
就连他的宠妃东李,也非常的害怕。
但是在整个慈庆宫中也只有一个人不害怕,那就是西李,李选侍。
只见她轻轻的来到了朱常洛的面前,用一双玉臂温柔的环抱住了他,同时回过头来对旁边的那些宫女和太监冷声吩咐:“你们全部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的伺候了,注意今天晚上的事情,你们一个字也别向外吐露,但凡让我发现谁的舌头长,我就会把他扔到金水河!”
“谨遵娘娘懿旨!”
这群宫女和小太监们好似如蒙大赦,连忙从这西李的房间内,一个个匆忙退出。
此时此刻的朱常洛已经陷入无比的癫狂之中,几乎在空中疯狂挥动双手,双目赤血,大声呼喝道:“让那些多嘴多舌的人都去死,他们要是不死,我这个太子就得死……”
“对对对,马上让他们死,殿下没事了,咱们风风雨雨挺过这么多年,又是争国本,又是妖书桉,又是梃击桉,这不都挺过来了吗?”
西李连忙动情的劝他道。
直到过了好久,朱常洛整个人发抖的身体才慢慢的平息下来,过了好久他才冷静下来,却用一种异常平缓,却不带一丝任何感情的声调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这笔洗被人摔碎过?”
西李笑了,她知道时机已经成熟,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她虽然笑了,却是只在心里发笑,脸上却还故作惊讶,神情又好像是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情。
忙对那朱常洛说道:“好……像是二殿下拿过这件笔洗,至于其它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果然就是这个孽子,他一直对我处死他的母亲耿耿于怀,尤其是他那双眼神,有时候看见他那双眼睛,我都想起那刘美人一双恶毒的眼,他们母子俩都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我恨不得把它们挖掉……”
很难相信,这话,居然是一个亲生父亲对儿子所说的话,但这在西李听来完全实属平常。
因为她也不喜欢朱由检,不喜欢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朱由检似乎知道,自己就是处死他亲生母亲的背后始作俑者。
她一直不愿意把事情做得太绝,那是因为朱由检还有一个哥哥,朱由校,就算是眼前她依靠的这棵大树突然倒了。
那也是朱由校来当皇帝,绝对不会轮上这二殿下朱由检。
既然是一个没有威胁的人,又何必为了杀他而脏了自己的手,毁了自己的名声呢?
但她觉得有必要给这个朱由检敲一敲警钟,好让这个二殿下明白,应找准自己在这慈庆宫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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