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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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九月初,远嫁凉州的真宁长公主归宁而来,带着年幼的承懿翁主,归省探望病重的太后。此举亦为玄凌的一点孝心,皇后形同虚设,太后难免心情不豫。为了宽慰太后病心,玄凌专门派人接回真宁长公主与她唯一的女儿承懿翁主。
真宁长公主的驸马陈舜为大周远戍吉州,保定一方安宁。真宁长公主自生育承懿翁主后便落下了病根,不宜长途劳碌,已有几年不曾入京了。
恰逢重阳,宫中妃嫔照例是要向太后和诸位太妃庆贺。云薇虽为皇贵妃,但还未行册封礼,只有名还无实,不过皇后之玺在手,畅通无阻。这日,皇贵妃领众妃,备重阳糕、菊花酒,系茱萸香袋,恭贺太后桑榆晚景之乐。又命花房进献各色菊花,供太后太妃们观赏。
幸而真宁长公主来得及时,太后心结稍解,病情好转,也能起身见诸妃。
这是除了资历最深的端妃外,妃嫔们第一次见到真宁长公主,皇上唯一的同胞姐姐。真宁长公主身量修长挺拔,一袭深红翟纹素色曳地深衣,温婉中有清刚气。仔细望去,倒很能看出几分太后年轻时的姿容。
“这位便是皇贵妃吧。”真宁长公主凝眸,片刻,启唇轻声笑,“皇贵妃果然是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令人望之不俗。”
云薇见礼,微笑道:“长公主万福。”
真宁长公主扶起云薇,态度可亲,“皇贵妃是皇上心尖上第一要紧的人,更是孤的弟妹,何须如此客气。”末了,往后招招手。云薇低头一看,玉做的小人儿拉着母亲的手,睁着大眼睛抬头瞧着自己,十分可爱。
“慧生,来,见过皇贵妃。”长公主笑道。
女童天真稚气,活泼大胆,笑嘻嘻地上前行礼,“慧生,见过皇贵妃。”这便是被封做“承懿翁主”的陈慧生。
云薇哪里会让承懿翁主真正行完礼,立即扶住,且示意身边的予琛、予泽与慧生见礼。等几个孩子互相认识了,许是血缘的关系,又或许是同龄的缘故,三人很是亲热,又带了淑和玩闹。
自此,真宁长公主便携承懿翁主在颐宁宫中住下,慧生娇俏伶俐,与越发顽皮的予琛性子相投,常常奔于颐宁宫与长乐宫之间,又羡慕上予琛今年过生辰时向玄凌讨要的一柄未曾开刃的短剑,缠着玄凌也要了一柄,两个表姐妹开始像模像样地练起剑术来。
……
等入冬,礼部和内务府终于讨论出了皇贵妃册封的章程、礼服等事,才开始筹备起来。
期间,怀恬妃曾经身边侍奉的宫女红玉得幸于皇上,封为从八品更衣,所居阁楼被玄凌赐名绿云阁。
“朱唇啜破绿云时,咽入香喉爽红玉。”云薇亲笔提下这两句,赠与许更衣,祝她获封之礼。而许更衣也不负期望,三月之间连连晋升,已经超过了之前得宠的妙音娘子,升为从六品美人。而衍庆宫的何选侍也连接升为从六品才人了。
及十二月十二,大雪初停。玄凌邀众妃以及清河王在上林苑饮酒赏雪,云薇知道莞贵嫔意图复宠,故而拉了陵容在长乐宫赏雪没有去。二人用过晚膳,小禾前来禀告,莞贵嫔在倚梅园祈福,引蝴蝶飞舞,可谓奇景。
“姐姐不在意吗?”陵容问。
云薇摇头,“不是莞贵嫔,亦会是其他人。我如今身子重,服侍不了皇上,有人能为皇上分忧,岂不是很好?再者,宫里的常青树虽不比繁花夺目,却也傲立四季,不过耐得住三个字罢了。”
第二日,玄凌来长乐宫,有些心不在焉。云薇拉过玄凌的手,放在隆起的腹部,里头孩子们翻身的动静,才拉回玄凌的全部注意力。
一如怀予琛、予泽那时,罗信执与庞德中联手诊脉,诊出腹中又是双胎。玄凌自是喜不自胜,希望再来位皇子才好,云薇却觉着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是龙凤,多半是两个女孩。
“父皇,母妃!”予琛穿着红衣小绒袄,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手上还提着先前玄凌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一柄未曾开刃的短剑,云纹飘逸,光华流转,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
慧生就在予琛身后,跟着跑了进来,手中亦拿了柄短剑:“舅父!”
两个表姐妹站在一起,都穿了一身红衣,皆是笑意盎然的样子,好似亲姐妹。“瞧瞧这满头大汗的样子,还不赶紧去换身衣服,不然要喝苦药了。”云薇笑着让周嬷嬷和绛桃带这两个去换衣服,再煮两碗热热的甜汤来,盯着她们喝完才作罢。
“最近剑术学得如何?”玄凌问她们。
予琛一昂头,十分自豪:“表哥说很好,他小时候都不如我呢!”她话里说的表哥乃是云薇大哥苏忱的幼子苏和讯,等过了年便有十五了。小小年纪就勇敢坚毅,且武艺高强,和讯被玄凌看重,破格入了羽林军,目前是队里年纪最小的少年郎。
“我就不如琛儿了,还差一些。”慧生依偎在云薇身旁,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
姐妹俩叽叽喳喳说起学习剑术的有趣事情,玄凌认真听着,再一次在心里头感叹予琛为何不是男孩。
“父皇,母妃,我写好了。”予泽披着毛茸茸的斗篷,穿过被锦缎围起的走廊,从容地和两个姐姐见过礼。他虽然年幼,却已经显现出温文尔雅的特质。他不似长姐那般,体质健壮,故而被留在长乐宫习字,学武之事怕也是要迟上那么一段时间。
一家人热热闹闹说着话,天却很快黑了,该是晚宴之时。皇后幽禁,玄凌的身旁便是云薇了,她坐在高处往下看,原来这就是皇后经年累月所望的风景。有些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禁笑出声,引来身旁人的一瞥。
玄凌问:“怎么了?”
“歌舞虽好,却比不上美人啊!”云薇意有所指。高座之下莺莺燕燕,繁花似锦,可玄凌的心一半在云薇和孩子们身上,另一边却是飞去了不远处重现光彩的莞贵嫔那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她低声吟唱,对玄凌笑着说,“臣妾近来读《汉书》,班孟坚评李夫人实妙丽善舞,前人如何风貌,今人不能得见。但臣妾思及宫中,莞贵嫔才貌第一,何才人舞姿飘逸,又同居衍庆宫,更难得的是二者眉眼之间有一两分相似。若此二人生做一人,想必就是古时的李夫人了吧。”
话说得这里,聪明人也该明白了。玄凌本来因为莞贵嫔所惹起的波澜渐渐平息,谁不知道汉武李夫人呢?不过是宫里寻常的欲擒故纵,若不是莞贵嫔貌似纯元皇后,他作为拥有三宫六院无数佳丽的帝王,又怎会被轻易勾引。
这样想来,昨日莞贵嫔祈愿之时能引蝶而来,也是用了手段。自己反而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一头热地撞上去,还是在曾经事事压一头的六弟面前……玄凌心里有些不悦。
故而宴会散去,本来等着玄凌上门、自己再婉拒的莞贵嫔接到的却是他召幸绿云阁徐美人的消息。接连几日,玄凌似乎对莞贵嫔冷下来,不再是热脸贴冷面的状态,他不是去新宠许美人那里喝一碗回味无穷的杏仁茶,就是在长乐宫陪伴嘉贵妃、教导二皇子与南阳帝姬,或是去长杨宫安芬仪处品香。莞贵嫔见此自是不敢再拿乔,使了个法子见了玄凌一面,就此复宠。
日子平静下来,这样过了年,云薇身子愈重,不能太过于劳神费力,便把宫务都交给三妃处理,自己则谢绝来客,闭门不出。
春意将至之时,曹修容生了病,起不来身,温仪帝姬只能拜托素来和善的敬妃照顾。
没多久,秦芳仪突然就疯了,终日胡言乱语,吓得躲在床中不敢出门。玄凌早已不喜欢她,这样闹得宫中不安,便把她关去偏僻的幽兰殿。
秦芳仪的事情才过了一日,陆昭仪便上书玄凌,声称自己入宫年久,无所诞育,又性喜奢侈,多用金玉,虚耗国库,腆居九嫔之首。自请辞去一宫主位,降为从四品五仪之一的婉仪,搬去幽兰殿和表妹秦芳仪一同居住。
玄凌早不记得陆昭仪是谁,自然没什么异议。至于三妃,她们心知肚明这些都是莞贵嫔的报复,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上头几位都默不作声,便由着以前的陆昭仪,如今的陆婉仪仿佛后面有鬼在阴魂不散缠着她一样,急冲冲地迁去幽兰殿。
如此一来,论起主位——中宫幽禁,皇贵妃闭门,协理宫务的端妃、敦妃与敬妃都是和善人。九嫔只剩了一个病重的曹修容,再往下便是莞贵嫔。她在宫中的地位愈加稳当,可称得上翻云覆雨、荣华得志。
后宫终于安生了不少,前朝却渐渐地不太平了。
起因不过是一件可以化解的大事。三日前汝南王玄济在早朝时不仅迟到且戎装进殿。这是很不合仪制的,朝殿非沙场,也非大战得胜归来,以亲王之尊而着戎装,且姗姗来迟,不过是耀武扬威而已。玄凌还未说什么,言官御史张汝霖便立即出言弹劾,奏汝南王大不敬之罪。
汝南王为朝廷武将之首,向来不把开口举笔论孔孟的文臣儒生放在眼里,因此朝中文臣武将几乎势成水火,早已各不相融。而言官有监督国家礼仪制度之责,上谏君王之过,下责群臣之失,直言无过,向来颇受尊崇。
汝南王生性狷介狂傲,何曾把一个小小的五品言官放在眼里,当朝并未发作,可是下朝回府的路上把张汝霖拦住,以拳击之,当场把张汝霖给打昏了。
此事一出,如巨石击水,一时间文人仕子纷纷上书,要求严惩汝南王,以振朝廷法纪,而汝南王却拒不认错,甚至称病不再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