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归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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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畏亲王号的胜利赋予了这个梦境的制造者无法形容的违和感，于是那沉睡的意志微微动了动，仿佛翻了个身。
整个世界瞬间停了下来，无论是在深海咆哮的巨兽，在海面游荡的怪物亦或是征战不休的遗忘大陆都在这一刻被定格。
寂静的天地涌起了无数黑暗，那是分割现实与梦境的墙壁，也是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
而就在这些黑暗中央，一个身影飘然而落。
安鲁格缓缓落到无畏亲王号的身上，它穿过了那些厚重的鳞甲，躲开了无数血肉和隐藏其中的人类精灵。
最终，当它停下的那一刻，眼前就只有一对大部分身体已经融合的男女。
安鲁格的眼睛盯着牧歌。
这个年轻的人类打乱了它的计划，他不仅真正意义上的消灭了一头混乱之子，还驱散了无畏亲王号上的奇迹，这让安鲁格十分不安。
对于一名王者而言，任何引起它不适的东西都应该消灭。
但是当安鲁格的手伸向牧歌的肩膀时，一个曾经的画面突然跳到他的脑海里：
蔚蓝的海面上，一艘用几根原木拼接的木筏正随着海浪起起伏伏，而在木筏之上，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影正背对着自己。
“命运是种很奇妙的东西。”
矮小人影用手指在身前的水面上划了一下：“它明明出现在你面前，却连个痕迹都不会留下。”
被人影拨弄的水面瞬间恢复了平静，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但是无论你察觉与否，命运都降临过。”
说着，人影勾了勾自己的手指：“并且留下了踪迹。”
在人影的手指上，有一滴水珠滑落。
“老师，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素有睿智之称的安鲁格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人影，不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
“我在浩土星，哦，就是所谓的主世界游历的时候曾遇到一名自称‘道士’的人。”
人影看着远处的海面轻声说道：“他告诉我，命运是无常的，当我们觉得是祸事降临的时候，也许好事就在我们身边。所以当我们有了改变命运，扭转灾祸的能力时，不妨停下来，让命运自己去选择它的轨迹。”
说到这里，人影再次顿住，他如顽童般勾了勾自己湿润的手指：“比如我现在就发现前方正有一场灾难在等着我们。”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无数的暴雨裹挟着狂风直接将他们的木筏打翻。
那是一场足以杀死二人的可怕风暴，甚至让勇猛的安鲁格都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却不想他们最终都没有死，一根浮木支撑着他们挺过了那场风雨，也载着他们一路漂流来到了一座拥有各种奇异事物的小岛上。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安格鲁咀嚼着这句它一直无法琢磨明白的话良久，才缓缓收回了手掌。
它已经有了扭转命运的能力，却因为那个人的话，选择让命运自己寻找它自己的轨迹。
食人魔之王走了，它冲破黑暗回到了现实，同时那些笼罩整个世界的黑暗也在这时合拢。
就在这处梦境即将崩溃的时候，一直静止不动的少年突然眨了一下眼。
现实世界，无畏亲王号。
“所以呢？”
蕾奥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轻声说道：“你扭转了梦境，但是结果却没有改变，那你的付出和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融合即将完成，此时就只有头部还在牧歌体外，其余的身体都已经和他融合成了一体。
这场同类相食的争斗最终还是她赢了，但是不只为何，蕾奥拉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嘿！”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嘲笑在角落里响起。
随后她的内心里便出现了牧歌的声音：“我觉得我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突然伸手成拳，一拳锤在了自己的右肋上。
带着恐怖火焰的阴影从其身下升起，随后整艘无畏亲王号轰然一震，无数木屑四散飞扬间，这艘在天空漂荡了多年的战舰竟然开始下沉。
来自守墓人酒吧的霸道术式驱散了它身上的奇迹，让这位苟延残喘多年的老兵终于可以休息。
隆隆的震动中，蕾奥拉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就在刚刚，这个少年亲手打烂了自己的腹部，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贯穿了他的身体，随后一路轰鸣，在连续洞穿了数座船舱后才缓缓消散。
“难道你不怕死么？”
良久，蕾奥拉才开口问道。
她无法理解这个少年的行为，就像她无法理解安鲁格为什么拼着全族毁灭也要脱离现在的桎梏是一个道理。
“怕！”
刚刚那一拳击穿了牧歌的肺部，使得他在说话时总会有血沫子涌出来，哪怕有怒火与蕾奥拉分担伤害，此时的他也快死了：“但是比起死，我更怕将来某一天会变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与蕾奥拉的差距太大了，大到即便是拼上无畏亲王号的全部也无法撼动她的地步。
想要脱身，就必须给她创造一个弱点，而这个弱点就是牧歌自己。
当他们二人融合的时候，他们受到的伤害将会平摊。无法重创蕾奥拉的攻击可以杀死牧歌，而牧歌死去，蕾奥拉也要陪葬。
蕾奥拉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一刻的她不得不承认，这场争斗最后败的竟然是自己。
作为代价她必须离开牧歌的身体，否则二人就会同归于尽，而且因为深度合体的原因，在离开时她还要带走一部分伤势。
这自然是个赔本的买卖，但是蕾奥拉却并不懊恼，一双赤瞳中反而带着一丝欣慰。
“绯色公主很依赖你。”
伴随着轰鸣，无畏亲王号庞大的身躯重重落地，随后那早已腐朽的身躯瞬间崩解，化为无数碎片。
身为乘客的魏铁雄等人茫然四顾，不理解为什么天突然黑了，也不理解为什么无畏亲王号突然变成一地残骸。
“她是个好孩子。”
蕾奥拉看着在不远处不断呼唤牧歌等人名字的绯色公主说道：“出生没多久她的父母兄弟就死在了战场上，强烈的思念让她觉醒了一种可以与亡灵对话的能力，她一直以为那些陪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活人，这也使得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什么朋友，更别说爱人。所以有机会的话，请替我多照顾照顾这个孩子。”
“当然。”说道这里，蕾奥拉突然暧昧的笑道：“你也可以娶她，一个精通各种男女之妙的妻子在遗忘大陆可是很少见的。”
牧歌的脸红了一下，随后他的身体一轻，已经融进其身体的蕾奥拉离开了，还顺便带走了他大部分的伤势，至少让他那残缺的身体得以复原。
头部以下全是触手的蕾奥拉，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靠近了依然昏迷的欧阳潇潇，并将其拖到了常人看不见的角落里。
知道大事不妙的牧歌想要开口示警，但是却因为喉咙胀痛，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受伤太重了，强烈的剧痛和阵阵的眩晕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梦境与现实是分离的，所以在离开梦境后，除了食人魔祭祀以外，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记住梦境中的一切，甚至连他们死在梦境中的同伴都会忘记。
除了牧歌。
在自家老板的庇佑下，他可以记住梦境中的一切，偏偏他现在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几头食人魔簇拥着安鲁格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曾经为人类制造，却成为人类心腹大患的无畏亲王号终于破碎了，对于三族而言，这本是个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无论五国代表还是精灵长老亦或是雷鸣之锤的面色都十分难看。
食人魔一族的夜晚十分危险，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一定不能在这里过夜。如今他们却莫名其妙的在这里睡着，这对于几人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我希望陛下能给我一个解释。”
看着姗姗来迟的食人魔之王，费尔南侯爵公爵沉声说道。
“这是个悲伤的事情。”
安鲁格看着地上无畏亲王号的残骸说道：“陪伴我们多年的朋友已经离去，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遗憾。”
说着，它看向众人：“我确实用了一些手段让几位陷入了沉睡，但是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恶意。不过这种行为终归伤害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所以我愿意支付一定数量的矿脉给各位的家族，以表达我的歉意。”
费尔南侯爵等人没有理它，在确定自己等人身上没有异状，珍贵的生命禁果还在后，他们便召唤出各自的魔宠，直接向无尽森林的方向冲去。
夜晚穿越食人魔领地固然危险，但是也比在这里时刻防备着被人算计强。
在他们身后，奥尔多威廉和多尼等人也奉命跟随，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们和牧歌等人交换了随身信物，并保证再见面时一定要把酒言欢到天亮。
“我一定要写出一本记录全世界所有生物交配细节的书。”
小脸红扑扑的绯色公主对着牧歌轻声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出现在这本书的封面上。”
当然，还有我。
绯色在心里默默补充着。
牧歌：。。。
有些莫名其妙的少年有些无语，随后他的右手在身后摸索，在出现时，五指间赫然出现了一支盛满液体的酒杯。
“请我喝的？”
绯色的脸更好了。
在法兰公国，想要求欢的男女都会在事先赠送对方一杯酒，如果对方同意并饮下美酒，也就意味着今晚将有一场美妙的邂逅，甚至可能因此早就一队佳偶。
“我愿意。”
绯色小声说道，随后将杯里美酒一饮而尽。
此时的她就是一颗成熟的果实，只要牧歌同意便可以随意采摘品鉴。可惜的是，后者压根就没读懂绯色眼里的意思，甚至还一度以为面色赤红的她是不是发烧了。
带着一丝遗憾的绯色公主随着五国代表离开了，随后精灵和巨龙也相继离开。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安鲁格突然对着魏铁雄说道：“异世界的朋友，你我很快就会再见。不过在这之前，请收下我为各位准备的礼物。”
说着，十几名容貌美艳的人类侍女拖着一个个托盘走了过来。这些托盘上放着各种道具，其中一些甚至达到了稀有级别。
“遗忘大陆的人类有一句古话，叫带有温度的礼物总能让远行的客人无法忘记昔日的朋友。”安鲁格将那些道具一一放到几人的手上，其中魏铁雄、艾薇以及牧歌手上的，都是稀有级别的道具：“你们是我最远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带着我的温度离开。”
看着渐渐离自己远去的安鲁格，牧歌明白，它可以放任命运自流，却无法放任命运脱离它的监控。
其他人牧歌不知道，但是自己这件道具里一定有安鲁格留下的手脚，以便其随时监视自己的行动。
明白其中猫腻的牧歌并没有着急将其投喂给魅影先生，而是将其收到了背包里。
“好饭不怕晚。”
他轻声说道。
随着他们的离开，空旷的戈壁滩再次陷入平静，就只有一个老人佝偻着身子，不断捡拾着满地的残骸。
他试图将那些残骸拼接起来，但是早已碎裂的船体就如同沙粒，根本无法拼出一个固定的形状。
但是阿萨尔却毫不在意，他一遍一遍的捡起地上的残骸，一遍一遍的将它们放到一起，在一遍一遍的看着它们倒塌。
从筹备图纸开始，阿萨尔侯爵便一直陪伴在无畏亲王号的身边。
他亲眼看着这艘船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
可以说，无畏亲王号已经贯穿了他的一生，他与那些曾经在这艘船上生活的水手、士兵一样，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所以这一刻的阿萨尔不想走了，他想陪着这个家人一起入土。
就在这时，一枚水晶球突然滚到了他的身前。
那是一枚用煤油、磁针和水晶制成的指南仪，是无畏亲王号上最重要的东西。
而此时，那枚原本应该指向南方的指针却牢牢的指向了东方：
那是荣光公国的方向，那是家的方向。
“我们走！”
阿萨尔侯爵老泪纵横，他扯掉了身上名贵的贵族长袍，用带着羊绒的里衬将那枚水晶球包裹。
“我们回家！”
坚定的话语中，曾经驰骋海洋的战船再次扬帆。
这不过这一次的他们不再是出海，而是归航，
他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