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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由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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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吉宫十把火,代表着鼓吉宫的十个皇仆。

双数也意味着,鼓吉宫里最常见的分工模式是两人一组:烟宁和焓宛、炆宜和煊宵、烊宋和畑宥、熔守和炜定、烛安和炑宸。

在笛荣宫时,五十五和十九就经常一起干活。她想偷懒,十九会顶上。十九想去御花园溜达,她会帮忙打掩护。

在鼓吉宫时,烛安和炑宸则是固定的小组搭档。但凡有需要两人一组的活动,她们都一定会选择对方,配合无间。

在今天,她们也依然默契十足。默契到什么程度呢?他一句话都不用说,她便随他离开了宴会。

五分钟前的图治宫大殿里,真师的一场真法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真道是一种修炼体系,归属已经没落的江湖门派真道宗。道士可分四级,徒、人、师、神。贵为椿国要臣,相传真师修炼了近六十年才达到师的等级。而今分布于八国的真道妹子,据悉只有不足两百人。

亲眼见到真师施展真法救下一个宫女,还是一个要杀甄序琅的宫女,众人神色变换交错,不知如何消化这件事。

在场与烛安有过接触的人,例如甄息璴、甄序璟和温知礼,则在看到烛安与真师的怪异互动外,联想到了一些线索,脸上无一不震惊。

差点被杀的甄序琅倒是显得老神在在的。拿到玉玺的他很高兴,没有过多追究,制止了欲攻击烛安的侍卫。他命人把刚到的一箱六星弹抬上来,而后问真师:“真师,没错的话,还有一箱?”

真师点了点头,福身离去。

在甄序琅的授命下,没人阻挡送玺功臣烛安的去留。她偏了下头,示意温知礼和甄序璟不要跟过来,便随着真师的脚步走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献玺宫女想杀甄序琅,依甄序琅锱铢必较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可他偏偏放过了。

真师为什么要救这个宫女?

他和宫女究竟是什么关系?

甄序琅该不会是用她来威胁未中毒的真师吧?

虽然疑点重重,但这个猜测是目前最能自圆其说的一个了。

既推断出真师并未中毒却心甘情愿上交国宝六星弹的原因,也解释了甄序琅为何宽宏大量,不轻易对宫女动手。

由此,宴席上绝大多数人有了定论。椿国真师和纶国宫女关系匪浅,甄序琅是利用了这点才成功逼迫真师就范。

原来是因为有人质。

甄序琅拍了拍手,把大家乱七八糟的思绪拉回。在他桌上,左边是玉玺的木盒,右边是装满六星弹的箱子,他笑着宣布:“交易开始。”

烛安跟着真师踏入了图治宫的后苑,走进一个空房,案上摆着一箱六星弹。

烛安全不关心,声音微颤:“你到底是谁?”

真师背身,摘下长长的乌兰斗笠,露出缠绕纱带的肩膀。而后他转过来,是一张苦笑着、再熟悉不过的清隽面孔。

“你不该回来的。”炑宸直视她的眼。

“我问你!”烛安向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抵至桌边。“你到底是谁?”

她的心绪纷乱,不敢相信明明在惟园死了的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是纶国的皇仆,为什么别人说他是椿国的真师?

明明只会三脚猫功夫,为什么会操纵闻之色变的真法?

更重要的是,他原本应该和畑宥一同守夜,可是他不在。

他不在……

他不在!

“你到底是谁?你……”烛安的眼神受伤,不敢听答案,却没有办法不问。“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掐指算算,该有十年了吧?

这是他来到纶国的第十年。

他是椿国人,从小生活在椿国的最南方,有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一个对他很严厉的师父。

他常常是四个人当中,起床起得最早的一个,也是操练操得最晚的一个。

但是弟弟们都以他马首是瞻,所以他很乐意为他们树立榜样。

后来时间飞快,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过完童年,师父就说他学有所成,是时候执行任务了。

他牢记师父嘱托,每隔一段时间就把纶宫的最新动向通过噬血酸鸦传回去,也会通过噬血酸鸦得知弟弟们在椿国的近况。

他知道自己是细作,但那又如何,师父教得好从未被发现,而且他生来就不是纶人没有负罪感。

他偷偷瞒着师父继续练功,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有天被人抓到,他自有应对。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离开椿国的家之后,他会在新一片土地重新拥有家人。

还有了一个新名字——炑宸。

这名字可谓得来不易,过程艰难辛酸,但总归是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

可能是上天可怜他,八年前师父回传了一句“静待时机”后就再无消息。他一直等了两个冬天都没有回音,于是在扑扑簌簌的雪雨中,他对着椿国的方向拜了三次,祈愿弟弟们岁岁平安。

从此以后,他就只做炑宸,只是炑宸,真正的炑宸。

如此安静地度过了三年后,噬血酸鸦再次带着信息飞来。

可能是知道他在纶国日子安逸,兴许会有动摇,这一次的寄信人竟不是师父,而是他最小且最聪明的弟弟。弟弟写道:“时机已成熟。”

当晚守夜时,他假意说胃不舒服,要去茅厕方便,其实是去了惟园。

他按照信上的指示,在月亮升至最高时,穿过两棵红树,拨开荼槿花林,在湖边面见接头人。

夜阑人静,远处鬼火狐鸣。

他开口说出暗号的上半句,心里多么希望对面的人当他胡言乱语。“今年的荼槿花快入秋了才开,没能和其她花草争奇斗艳,开得真不是时候。”

接头人背着他站立,闻声侧头,准确无误地对出了下半句。

“入秋而开,才是时候。满园的花草,将无一是它对手。”

月亮倒挂在黑湖之上,曲拧成一条闪烁不定的银河。

接头人转身。“时机正好。”

自那天起,他与椿国频繁传信,与皇殊暗地里约见,慢慢部署整个篡位计划。

一年前,弟弟告知他师父将行动日定在了八国交汇的晴雨节,届时师父也会前往纶国,事情结束就带他一起回来。那晚,他独坐在鼓吉宫的长廊上一夜未眠,天亮时回了一句话。

这么多年,他在异国她乡规行矩步,从来没求过什么,如今只求一事。

“西庭鼓吉宫和南庭诗鹰宫,一个人都不能动。”

两周过去,他提炼出噬血酸鸦的信息,是师父久违的字迹。“只能保一宫。”

他长吁一口气,写下回复:“南庭诗鹰宫。”

鼓吉宫有他亲自把关,会没事的。

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狂妄自大如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却低估了一个人的决心。

金寒宫的宁妃每逢晴雨节都会去国庙上香,谷时才回来,所以行动时间定在了若时。

当鼓吉宫的掷石活动在全时三刻结束时,由于担心烊宋在金寒宫呆太久回不来,他打算去一趟东庭,把烊宋和莹芫接到鼓吉宫,顺道确保南庭诗鹰宫一切正常。

炑宸还专程交代了守门的畑宥,说司天院预测今晚会下一场百年雷雨,为了安全,娘娘和其她人一定不可以出去。

距离谷时还有一分钟时,炑宸刚跨过西南门几步,一只噬血酸鸦扑动翅膀飞至,炑宸很快提出信息:“行动提前。”

策划了三年的行动不可能贸然提前,除非出了意外。

他想得没错。本该谷时才到的宁妃火眼金睛,发现了东春门的叛军,于是计划有变,等不到若时了。

预感不妙的他直奔诗鹰宫,却只看到侍女溪谦在种花。溪谦告诉炑宸,大皇主甄息瑶觉得最近诸事不顺,今早请示皇后之后便与宁妃结伴去了国庙,这厢估计才刚到东春门。

炑宸没听完下面的话。他跑到东春门,只看到车毁人亡。皇军与叛军扭打在一起,但显然后者更人多势众。他抓住两个叛军,向他们展示一枚红令牌。叛军知道那是内应专属,便没对他动刀子。

心急如焚的他形容出甄息瑶和烊宋的外貌:“有没有看到这两个人?”

叛军面面相觑,表示不清楚。

战争已经打响。在东春门的广场里,炑宸想既然已经警告过鼓吉宫不要外出,加上西庭是计划里最后攻占的地方,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流落在外的甄息瑶和烊宋,再赶回鼓吉宫。

万一叛军杀上了鼓吉宫也没关系,只要鼓吉宫投降,她们就会安全。

一刻都不能再虚等,他拔腿跑向了金寒宫所在的东庭,懵然不知西庭那边,畑宥拗不过锦妃,在小主坚称只去玩一小时的软磨硬泡下,鼓吉宫一行人在谷时五分抄中西门和中东门的近路,浩浩荡荡去了明园。

是他低估了所有人,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没有原则和底线。

结果竟是,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

当他最后找到甄息瑶时,已经是贵时半了。他急忙回到鼓吉宫,殊不知鼓吉宫已被血洗。他跪坐在前苑,两眼发黑,心如刀割。

始终被鲜血吸引的噬血酸鸦“呀呀”叫着,从守望楼飞下来。

疲惫不堪的炑宸施法取信,只有短短一行:“为师在图治宫。”

入主裒城的计划,谢姚冯是明面上的军师,但实际上整个行动,从内到外,皆是椿国与皇殊暗中策划的。而手握大权的海心铎看似身份不明,其实同样来自椿国。她在真师手下做了很多年的影卫,前些日子恢复了自由身,但又因某种原因毛遂自荐参与了这次的计划。

炑宸无法违抗师父,因为他还有无法舍弃的人。他走进仆舍,换了一套衣裳,将红令牌收进臂甲,普通令牌挂在外面,对鼓吉宫的正门拜了三次,祈愿自己永不超生。

在炑宸心里,椿国的师父和弟弟是他的家人。

鼓吉宫也是他的家人。

他不曾想过背叛她们,可是此刻面对烛安的质问,他苍凉地问:“我是谁,重要吗?”

“重要。我要知道你是谁。我要知道你到底是谁!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可以那么狠毒。我们与你朝夕共处,同吃同喝,你却绝情到把我们通通杀死!”

“我不会杀你。”

“你这样,和杀我有什么区别?”烛安讽刺地笑,两行泪无声流下。“我这样,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为什么?”

“我生于椿国,我的师父是椿国真师。此次行动,师父不方便出面,由我代劳。烛安,我并非存心离开鼓吉宫,我没有想过害死她们。”

这种平铺直叙的解释让烛安更心如死灰。

“没有想过?你爬到了这个位置,难道不是机关算尽?怎么会算错算漏?”

炑宸无力地笑了,眼角忍泪,抬高了下巴。“造化弄人。”

她狠狠掴了他两巴掌,不接受他轻飘飘的一句“造化弄人”。今晚有多少无辜遭殃的人,他的罪孽就有多深,休想推卸责任!

平日的炑宸乐于助人,对小动物也有爱心,根本不是这般冷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至极,这种感觉她以前也感受过一次。

是什么时候了?什么时候感受过?

她乍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受训日子。

“是!”他如此爱惜他的长发,剪掉后却没有一丁点的不开心。

仿佛终于解开绑在木桩上的陈年绳结,烛安找到了那个忽略已久的答案。

那个绳结从来不需要被解开,她分明只需要把绳结往上推,绳结就可以简单地离开木桩。

她花了一辈子才解开这个绳结,原本该是醍醐灌顶的重大时刻,解开那刻她才幡然醒悟。她白白浪费了无数光阴,枉枉挥霍了所有时光——

在一件昭然若揭的事上。

她不敢相信又无比笃定,“你不是十九,你是冒充的。”

那个第一次见面时留着长长的刘海,常常低着头的男孩,是十九。

那个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孤僻男孩,是十九。

那个从湖中救起她的男孩,是十九。

他是十九。

眼前的你,不是。

如果你顶替他成为了十九,那么……

“十九在哪?”她近乎绝望。

炑宸喉咙苦涩,不说话。

她自顾自问道:“你杀死了他,对吗?你连对我们有恩的大皇主都杀得了,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小孩。”

他眼里漾过浅浅的委顿,没有否认。

烛安觉得自己快窒息而死。虽然她和那个十九只相识了短短几天,但是他救过她一命。

她一直以为这些年都是在报恩,结果现在命运却告诉她,她是在认贼作兄。

她好想笑,即使再也不可能因为快乐。

“这种习俗在纶国较为少见,在片国和椿国则是婚庆传统。”他对椿国的事物尤其熟悉。

“这了不起的药,叫六星弹。”当年埋葬中毒的小猫尸体后,说这话的他眼里充满骄傲。

仅仅因为裒城的她们不是椿人,所以就活该被赶尽杀绝?

烛安随手抓起花瓶挥向炑宸。

炑宸闭上眼,没有躲。

可是花瓶没有碎。

她的手停在半空,使多大的劲都挥不下来,全身也像被人点了穴脉,不能自由行动。

听闻有脚步声趋近,炑宸顿然开眼,将烛安护在身后。

他说了四个字,但烛安听不懂,是椿语。

“师父,不要!”

较之炑宸刚才在图治宫里有一瞬的真法失控,这一次的施法者没有任何失手。

烛安料想,定是如假包换的椿国真师了。

原来被人控制是这样可怕,神识清醒却只能任人鱼肉。烛安感到有源源不断的充盈力量从身后传来,但这种力量并不会进入她的体内,而是在她周围形成坚厚的屏障,阻断一切空气、光源、希望,让她明白施法者强盛恐怖,是她望而莫及的九霄云外,能够将她活活憋死。

炑宸再次蹦出两个字,语气急促。“不要!”

虽然语言不通,但烛安能猜到他说了什么。

何必呢?

何必惺惺作态?

片刻之后,开口的是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大概说了两三句话。

一个人之所以会对一段记忆感到难忘,是因为那段记忆里面有令人无法忘记的因素。

而终生难忘的记忆更是如此。

椿国真师已经修炼多年,理应年纪很大,但他的声音如涓涓细流,和缓绵延。与真师平日装出、炑宸假扮的低沉厚实截然不同,他的真声婉转,直达心灵,比小纪子专门练过的美声还多一层清澈之感。

烛安看不到他,却对这样一把声音印象深刻。

难怪他要炑宸代他出面。要是不小心暴露了真实声音,人们一定会过耳不忘,以后再干什么勾当就不好找替身了。

不过也不对。

真师行走道上多年,没人赞过他声音好听,那就代表他一直隐藏得很好,不会贸然露馅。现如今敢在烛安背后用真声,恐怕是因为留不下烛安了。

炑宸就是知道师父的心思,才会恳求:“不要!”

对方沉默须臾,回应:“灰,计划还未完成。为师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如果她执迷不悟,唯有死路一条。”

真师离开房间之后,真法随之消散。

饶是听不懂,烛安的敏锐直觉也能告诉她,真师只是暂时放过她,如果继续呆在这里或伤害炑宸,她还是会死。

看着颓然跪在地上对师父言听计从的炑宸,他能只身来到千里之外的纶国,过着两种不辨黑白的间谍人生,在背后唆使操控甄序琅谋权夺位,却依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连保谁救谁都只能去求人可怜。

烛安愤而打翻六星弹的箱子,百余枚药丸轰然摔落,恰如脱线的佛珠。

世事如棋局局新。

她还要爱,还要恨。

还要活着看到今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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