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凡人之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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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夏有句老话：头发长，见识短。
反过来说，头发短，能不能代表见识长？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规律，那盖尔觉得他的头发应该去和尼加拉瓜瀑布较一较长短。
仔细想来，他这一天，不，都不用这一天，单是这几分钟以内，他看到了什么？
只存在于噩梦里的现场，毫无人性的怪物，以令人膛目结舌的速度与之战斗，厮杀的人类。
刀剑的寒光，血腥的咆哮，即便是被切碎依旧止不住蠕动的肉块。
生命和死亡，战斗与杀戮，人类与怪物。
他的头脑里所有的逻辑都在这些穷尽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冲击性画面下被粉碎为碎屑，透过这些斑斓的碎屑中，他仿佛能够看到一个面带嘲讽笑容的自己。
看到了吗？自以为是的蠢货。
你们到底是在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世界阴影下，常理的边缘外，这般景色，不过是某些人的日常。
单是这两者之间的战斗，就已经在房间内部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地震。
此时还处在第一阶段，何塞按照提前想好的思路，一块块地拆分对手。
他就如同某个九夏经典的滑稽打戏演员般，借助着房间内留着的诸多家具，游荡在一号一的视野死角中。
他边是闪避着那些带着锋利尖端的腕足攻击，边是伺机寻找着切断与攻击的机会。
猩红色的血肉挥舞，即便是落空，也会让地板开裂。腕足的每一次穿刺，无法达到目标，却依旧会留下无法测量的痕迹。更遑论于那只仅凭借手指都能够将钢铁如同橡皮泥一样变形的怪物，它的一次普通拍击，都会让整个别墅为之震动。
天花板中夹杂着的泥土和灰尘一同脱离了原有的结构，劈里啪啦的落在整个房间内部。
缩在角落里，本来西装革履的校长，此刻在这番洗礼下，已经实现了由一个成功人士往灰头土脸，看不出样貌的倒霉蛋的转变。
只可惜现在因为环境不太对，要是能换到大街上，身下摊个蛇皮口袋，面前摆个碗，就算是再怎么铁石心肠的吝啬鬼，也会因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产生同情。
如果能够从这里离开，盖尔不介意在外面摆上一天的地摊，来作为庆祝活动。大不了回头拿这段经历，进行下艺术加工，美其名曰：社会调查与实践。
又是一次震动，厨房里的瓶瓶罐罐也是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脱离了框架的束缚，开始了奔向自由的大逃亡。
盐和糖在盖尔头顶翻倒，给头发上点缀了点白银色彩；黑胡椒紧随其后，给头顶里某块地中海里找了个新窝；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刚开封的，某个教授最喜欢的番茄酱，它给这位校长提供了免费的染色服务。
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盖尔只能边是盲目挥舞着手里的匕首，边是进一步惊恐收缩自己的身体。
在某些方面来看，他是倒霉的，可在另外一方面，他又是幸运的。得亏他缩得够及时，要不然等会还没到等会他出场的高光时机，就已经要命丧在此了。
在厮杀的余波里，接着被从灶台上赶下来的，是一个底部已经烧成赤红色，甚至有些扭曲变形的铝制水壶。
砸落在他原来的躲藏位置，令血液沸腾的热量席卷而来，直扑在盖尔的全身上下。壶盖在坠地的冲击里脱离，炸在地板上，有着金属碎片爆裂，又有着沸腾水珠四溅。
侥幸避开了很多东西，
但仍有些高温的玩意碰到了校长先生的皮肤，留下赤红色的痕迹与让头脑爆炸般的痛苦感。
到底是怎么了？
头脑无法理解现在的场面，它早就因为面前过于复杂的变化而停摆。意识里的一万种思绪不断旋转，带来令人头晕目眩，想要呕吐的混乱。这副曾经自诩为理性的身体，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能够做到的最好表现，居然就是克制住尿裤子的冲动。
恐惧，人类面对未知时候的本能情绪，彻底掌握了他的意识。
再这么下去，没等到结束，他就会在过大压力下，精神崩溃吧？
需要救赎，需要帮助，需要指导，需要一个外力干涉来打断这般进程，让他从中振奋而出。
可房间里除了他以外，唯一的人类显然是分身乏术，光是为了躲避攻击就已经让他无暇分神了。
所以只能靠运气了。
似乎是为了补偿他梦想破碎的倒霉，在厨房用具奔向自由的大逃亡里，有着一个被他们曾经所关注的玩意，被挪动到了他的头顶上。
一个木制的相框，恰到好处的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比起烫伤带来的痛苦，这略带着些尖锐的实物触感留在脑门上，让盖尔短暂的恢复了清醒。
或者，更干脆的结论来说，在极短时间内，可能是因为生存本能的求生**，给了他恢复清醒的机会。在这混乱场面里，单一的思考内容占据了他全部的头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砸到自己了？
而相框因为某人非自愿充当垫子的软着陆而保证了基本的形体，可又恰好因为这一下的弹射，落到了某块较大的壶盖碎片上。
高温通过接触传导，依据着热力学的定律，将足够把干裂木块点燃的热量传导至它本身。
先是细小的焦黑色，再是微弱的火苗，最后是跃动的红蓝交杂的火焰。
不再有灰尘干扰，震动也暂时告一段落，因为不远处的战斗已经到来中场休息环节。何塞拄着剑，看着那本该死的玩意一点点的完成复活，却又实在是分不出力量去进行阻止。
盖尔并没有关注战况，他眼里所见只有面前的小小火焰。
木框发出爆响，炸裂为碎块，火苗卷上打印出来的相片，脆弱纸张逐渐卷起，红蓝色卷过了儿子的稚嫩，母亲的慈祥，父亲的喜悦，把一切无情焚尽。而彼端血色的风卷起，有着灰烬从里面飘摇而出，擦着旁边茫然中年人的肩头而过。
盖尔离得很近，他看着这里面所承载的旧日记录一点点的飞散，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去触摸，可这些碎屑就像是虚无的蝴蝶一样，从他的指尖溜过。
剩下的残渣在火苗里缩紧为一团带着红色边裙的灰烬团。
在这个电子发达的时代里，又有多少人会选择用照片和相框作为记录信息与记忆的载体？
想来应该是某些珍贵的回忆吧。
有些无名火，在盖尔的脑子里点燃。
罗夏确实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为此不仅搭上了自己的小命，也葬送了学校的未来。
识人不明，监督不慎，这是盖尔作为校长没能做到的事情，是他的责任。
但除开最残酷的律法，最残忍的暴君，即便是古代的历史中，也有祸不及家人的原则所在。
为何要连带着这些无关人士，一起拖入那错误的血海深渊？
风吹过他的耳边，奔向客厅——那是怪物复生的开始。
倾耳听着这份空气流动的呼啸声，盖尔前所未有的清醒。
不仅是清醒，他甚至能够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敞亮？
自己心胸前所未有的开阔，就像是无风的澄澈湖面以及天空中慵懒的白云一般，无止境得向地平线另一端延申。
盖尔笑了起来，还是那般最常见，能够在学校里广受欢迎的温柔笑容。
可眼睛里那份平静的疯狂，足够让任何与之对立的人敬畏三分。
抬起头，站起身，他的头发间里有着红色番茄酱滴落，沿着面庞向下流淌倒嘴边。
他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感觉味道...有点恶心。
死刑犯还能有奢华的最后一餐，他这么个大活人，死前就只能尝点这玩意？
算了算了，凑合凑合得了。
生命可贵，可世界上总有些东西值得他押上这一份来之不易的财产。
理想的所在，需要付出。
一个美好且平等的校园，想来怪物应该是留在学生们的谈笑声里，应该是留在用来消解闲暇的故事书里，而不是在某间房子里，杀害无辜的人士。
维护校园秩序是校长的责任之一，驱逐这份外来之物，也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自己的校园就要靠自己的双手来维护？什么中二病发言？”
往旁边吐了口带红点的吐沫，盖尔反而是笑得更开心了点。
在客厅里的茧已经打开，那赤红羽翼带着几分丑恶的神圣，在盖尔这平平常常的凡人的看来，这玩意本该是出现在某个教堂里的壁画上，而不是在自己眼前。
“那只好送你一程了？”
将匕首插在腰带里，盖尔从地上拾起了那个热水壶，炽热的握柄疼得他龇牙咧嘴，手指间能够肉眼可见得看到有着水肿和膨胀。
常物显然是造成不了多少威胁。
那这东西能让他这么难受，那么或多或少，也能给这家伙造成点麻烦吧？
怪物眼里当然不会有一个普通的骨质疏松的中年人身影，那么就让他好好体验下，人类在愤怒的情况下，到底能做到什么吧？
“反正数学题是做不出来。”
把滚烫水壶砸上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盖尔哪根脑子里的筋抽风，嘴边蹦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
何塞看到了机会。
宽厚如同墙壁的身躯遮挡了他的视线，但是他依旧是能够分辨出对方在一瞬间的停滞，犹豫以及脑袋向后旋转观测的动作。
本来是拐杖的剑刃离地，少年一往无前的突进！
化作疾风，压尽体内所有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向前！
只需要一剑。
翅膀从头顶横扫，何塞俯身躲过。血色荆棘从地板上凸起，肃清者高高跃起。
上升的过程很慢，起码在他的感觉里，是这样的。
他看到了背后的干扰因素，那个愚蠢到连抢先逃跑都不会的中年人，如同最野蛮，最无知的野人一样，正用双手捧着一个近乎被完全烧成赤红色的水壶，一下下敲打着这怪物的背后。
就是他嘴里喊着的“数学题”...在这个时间点还惦记着给学生布置作业？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
少年觉得有些可笑，可又倾佩于对方这一份勇气。
最后一瞬间，他达到了天花板的边缘，而在他的下方，缺少人性的眼瞳反转而来，用考量的眼神仰视着那颗将要向下坠落的寒芒星辰。
“将军。”
在对视的几个微秒里，何塞如是说道。
长出一口气，满是竭尽全力后的酣畅淋漓，将敌人斩首于此的快感！
剑芒落下，连带着少年一起，贯穿了那怪物的头颅！
“向此处的诸恶，降下神明的制裁！”
少年高声宣言着勒令，铁枪自虚无拔出，浩荡光圈自地升起，化作不可逾越的禁锢！
本是晴朗的天空中，忽有乌云遮日，在其中又有银光闪过。
谁也不会注意这一瞬的闪光。
除开屋里的两人和一个怪物。
越过了别墅的层层阻挠，无视了诸多障碍，化作不可阻挡的命运，自遥远天穹中笔直而下！
雷霆坠落！死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