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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矣,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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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牵丝戏,深有感触,又因生活受挫,遂作此篇小说,以抒感伤之情)

“乖哦,陈穆舒不许哭哦。”她笑着摸着他的头,蹲下身子,眉黛弯弯,眸含星辰。

“你哭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哦,我会不喜欢的。”她的胸口一根长枪贯穿了她的身体,枪尖斜向下指向地面。

殷红的鲜血顺着枪尖滴落在他的额头,滚滚流下。

“呃呃……啊……”他血红的双眼中晶莹的泪水翻涌不息,咧开了嘴角,面目狰狞,沙哑的嘶吼着。

“噗!”衣着金甲的高大男子冷漠的瞥了瞥趴在地面上的他,没有任何感情的拔出了贯穿她身体的长枪。

鲜血喷涌,染红了他的衣衫,她无声无息的倒在了他旁边的地面上,与他的目光交错而过。

“凡人,结束你的贪嗔。”宏大的声音将他震得五脏六腑翻滚。

金甲男子负长枪于身后,眼神中流露转瞬即逝的迟疑,然后独自摇了摇头,转身,化作霞光消失在原地。

雨水稀里哗啦的落下,她的身体飞起了阵阵光羽。

光芒渐渐消散,她冰冷的身体在飞舞的光羽中不见踪迹,只剩下染满鲜血,由竹条编制而成的小兔子。

……

阴暗的天空,冰凉的雨水。

他踩着艰难的步伐走在荒山野岭,低垂眼帘,背后插着数十支幽冷的箭矢,染着暗红的血迹。

他抽搐的倒在了山岭上,蜷缩起来身体,怀中紧紧的抱着竹条编制而成的兔子。

他在雨中咬碎了牙齿,忍不住轻声哭泣,任鲜血染红了山岭。

……

山谷中,溪流潺潺,他一袭青衫漫步丛林中,竹兔子安详的趴在他的头顶,沾满了晨露。

小鱼跃起,扑腾起雪白的水花,翻起浅白的鱼腹。

他轻轻抚摸头顶上的竹兔子,走在溪边,轻轻的傻笑着。

微风轻轻吹起,拨撩他的衣袖,他顺手折下树林里的狗尾巴草,衔在嘴中,轻哼着不着调的小歌。

远方湛蓝的天空,一对空灵鸟悠悠飞跃树梢之间。

他托腮呆呆的望着两只可爱的小精灵,在树叶间嬉戏,翻舞腾飞。

伸手轻轻抚摸头顶的竹兔子,顺着溪流的方向步行而下。

一袭青衫,点染了河流的单纯。

翩翩衣袂,在晨雾里渐渐疏远,渐渐模糊……

一路向西,不问归期。

漫无目的的走,伴着星辰山川。

夜色浓烈似酒,虽然没有一壶浊酒入肠,他却有些醉了。

寥寥山川,河流,不过是生平中的过客。

他与地平线将夜色平分,半分星辰日月,半分孤独萧瑟。

夜色朦胧,他轻轻的倚靠在岩石旁,将竹兔子托在手心。

夜风渐冷,在他耳畔鼓瑟,他的肢体逐渐僵硬。

他静静聆听萤火虫轻触湖面的声音,微波荡漾扩散开来的声音……

蜷缩紧身体,扯紧衣衫,靠着染上夜霜的岩石,垂下忙碌的眼帘。

……

百草枯折,黄

沙疾走。

三里一客栈,十里一长亭。

北漠孤烟在天幕蔓延,一线残垣断壁横断天地。

青衫不觉已经陈旧,染上些许风尘黄沙,他独坐长亭,凝望滚滚沙尘。

轻抚竹兔子,细品半杯凉茶。

一曲长歌悠悠荡漾风尘中,远处归途的思乡子,捏一杆翠笛,于颠簸的马背上奏响天籁之音。

孤天落日,残阳喋血。

转瞬即逝的午后时光,匆匆溜走,离人愁,愁白了少年,徒留华发。

岁月滔滔江自流,不知溪流深似愁。

他起身拂去衣角的灰尘,回眸一笑,最后一抹曙光沿着他上扬的嘴角缝隙滑过。

黑暗吞噬了孤寂。

天地陷入一片寂静。

继续向西而行,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踽踽独行,浪迹在天涯。

一直向西走,越过晨昏线,越过日界线,回到初识你的那一天。

而那里,就是我陈穆舒的归期。

……

春花开又落,秋风推着那夏月走,冬雪纷纷又是一年,他等到,雪漫了眉头。

转眼夏天成了故事,秋天成了风景。

而他不过一介凡人,岁月对于他最是无情。

极寒之地,风雪交加,掩盖了一切。

他抱着竹兔子倒在了雪地,意识渐渐模糊。

一团火猛然窜起,成为冰雪天地唯一的一束光亮与温暖。

他努力的往火焰那边靠,贪婪的汲取仅剩的温暖。

火焰中竹兔子宛若活了起来,幻化出少女模样,干枯的血迹在烟火中格外刺眼。

他瞪大了通红的双眼,千言万语哽咽在胸口。

她俯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在呼啸的寒风中无声无息的轻笑。

一阵寒风卷来,转瞬间烟火摇曳,她迸散于天际,没入焰火之中。

焰火熊熊燃烧,在极寒之地绽放绚丽的光芒。

火至天明方熄。

他捂脸痛哭,不能自已。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米兰·昆德拉)

因为不善言辞,所以有太多的遗憾埋藏心底,却又无法吐露。

哪怕最后,遍体鳞伤,掩泪挥手,不过一句轻轻的“再见”。

……

极北之地,铁索桥在铺满碎冰的河面上沉沉浮浮。

冰川之上,满山幽暗的花骨朵悄然绽放。

“老妪奉天帝之命为你接风洗尘,大人,请喝了这碗孟婆汤。”老妪浑浊的双眼黯淡无光,端着孟婆汤的手轻轻颤抖。

忘记她吧,你只需记得她一天即可,你也只能允许自己想念她一天,多一点都会伤害自己。

陈穆舒仰头灌下孟婆汤,发丝凌乱。

“叮~”汤碗坠地,在桥缝中沉入海底。

他摇摇欲坠,一步一步走过奈何桥。

冰冷的河水翻滚起来,彼岸花开,又凋零,飞起万千花瓣,遮天蔽日。

青衫在他的身上燃烧起来,泛着青幽色的火焰。

阎王,陈穆舒,历经三亲六欲,终于修成正果,重执六界生死轮回。

左手平托,生死簿重现天下。

夏竹。

他低垂下眼帘,右手执笔,轻轻划去。

再见。

……

“啊!”陈穆舒背着药篮子,从悬崖上坠落。

她脚尖轻点竹叶,纵身一跃而起,拦住他的腰,飘然落下。

发丝轻舞,裙摆摇曳,竹林中风声如此清晰。

“你好呀,我是夏竹,一只小竹妖。”她歪着头,无邪一笑。

……

十八层地狱,他捂住了双眼,起身,一阵青火灼干了眼角的鲜血。

正子时已过,转瞬之间已是陌路人。

孟婆汤只允许他记住她一天。

从今往后,他不是陈穆舒,他只是十八层地狱的阎罗,也只能是十八层地狱的阎罗。

他放开了夏竹,让她步入轮回,而他执掌地狱看遍她的一生又一生。

……

“……”陈穆舒停下了手中的笔,翻开了生死簿,盯着两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眼神空洞了起来。

他在无尽岁月之后突然回想起了她。

其实他也只不过是她万世轮回中一个爱过的人。

他只是其中一个,普普通通的一个,没有什么特殊。

刹那间,悲伤逆成河流淹没了他的身体。

窒息的感觉充斥了胸膛,他无力的松开手中的笔,低垂下眼帘,投下大片阴影掩盖眸底的神情。

十八层地狱,他独自醉酒,眼看久别的爱人错认他人,选择沉默无声。

轻轻划去“夏竹”,像从前一样简单,可他为什么不能像从前那般将视线从那两个字面前挪开。

他蹲下身子捂住了脸,视线不觉渐渐模糊,鬼火幽幽,在他眼底折射出毁天灭地的火焰。

灯影重重,只他孑然一生。

他立在滚滚红尘之上,望着她度过凄惨的一生。

红尘偏袒他人,他非良人。

可他无法插手,去改变她的人生,他是超脱红尘之上的阎罗,却也是陷于红尘之中的阎罗。

流年轻叩,一泪相思。

人活一世,只要活着,悲伤就会积累,有的人18岁就死了,只是75岁才埋。

……

他端着孟婆汤,立于奈何桥的桥头,彼岸花拥簇着他盛开,绚丽多彩。

“叮!”清脆的声音回响。

他仰头,一饮而尽,踉踉跄跄走向奈何桥的尽头。

他的背影,孤独却悠长。

千千万万世,只有我能等你到最后。

千千万万世,总有一世,我会遇见你。

千千万万世,总有一世,你会记起我。

千千万万世,总有一世,我会带你回来。

十八层地狱鬼火炽热的燃烧,一切仿佛又像一个轮回。

他于红尘之外,又于红尘之中。

暖矣。

孤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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