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城有路辛霖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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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用鲜血去遮掩卑微的爱】
往后的岁月,他经常带她出去玩,她就站在篁林中等他牵起她的手,陪她去看尽京城的风景。
静默的时光如流水一般逝去,美好又温馨。
可正如辛宰相所担心的,仇家终于对辛霖下了毒手。
夜里的京城像披上嫁衣的新娘,灯火从大街小巷里亮起,照亮了远方山脉起伏跌宕的轮廓。
他牵着她的手一起站在城墙之上,宛若一对璧人。夜风撩起了他的头发,她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他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起来,看见那双秋眸中目光流转,渐渐的沦陷其中。
轻轻的搂住她的柳腰,第一次将她抱在了怀中。
两人沉默无言,彼此注视着对方,从对方的眼眸中寻到了自己的身影。
“霖儿,小心!”一声惊慌的叫喊声震懵了她,下一刻她便感觉天旋地转,黑夜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没入了他的身体。
“城远!”她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晶莹的泪光夺眶而出。
他回身将身后的那人踢飞,牵起她的手奔向城内,惨白的月光下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仍是温柔的对她说:“我没事,别怕。千万别回头。”
哪怕天崩地裂,他依旧执着,永远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最温柔的一面展现给她。
泪水散成一串珍珠砸入尘埃,她眼角泛红,点了点头:“嗯!”
他牵着她在夜色中逃亡,寒风挽起了他的衣角,露出背后狰狞殷红的血迹。
身后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一个都不要放过!”
“分开截住他们,动作要快,不要让他们闯进内城!”
…
路城远自幼学过武功,习得了两手功夫,不然早就和她一起死于非命了。一路上危机四伏,箭矢穿过夜空发出破音声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他带着她左拐右拐,在外城郭的小巷里乱窜。
“啊!”她痛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他急忙转过身来,帮她脱下鞋子,才发现白袜包裹的玉足渗出了触目惊心的血迹,他知道,那是她跳舞伤的呢。
“每次出去玩都是你一个人担下的责任,被罚练习跳舞的对不对?”他红着眼睛,顿时猜透了一切缘由。
“我…”她低垂螓首,声若蚊虫:“我不想连累你。”
他将她拥在怀中,一股酸楚漫上心头。
“以后不要犯傻了,好吗?”他有些生气的说道。
“嗯。”月光下,她像个犯错了的孩子轻声回答道。
他蹲下身子将她背起,忍着剧痛继续向内城跑去。
是他害了她,她本可以不受这些苦的,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担下了一切责任,只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家丁,没有任何地位。
虽然靠着建筑地形暂时摆脱了这些人,可是他脚下不断流下的血迹让他和她无所遁形。
耳边传来了喧哗的流水声。
“霖儿,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不要叫出声。”他眼眸中闪烁着微光,“你只要记得,路城远这辈子都不会辜负辛霖!”
她还没明白他说的话,她便被他甩了出去,风将她的长发卷上夜空,如肆意绽放的黑玫瑰。
她看见他的身影没入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少年单薄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半边衣衫已被鲜血浸透,贴在肌肤上露出一道森然的伤痕。
“噗咚!”落入寒江之中,彻骨冰寒,她惊恐的伸手胡乱的在水中抓着他在月光下投向江面的虚影。
可是…什么也没抓到。
河岸十几道黑影闪过,模糊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快,血迹很新鲜,他们离这不远,跑不掉的!”
“循着血迹走,那小子活不了多久了!”
…
“霖儿…”
“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不要叫出声…”
“路城远这辈子都不会辜负辛霖…”
她的身体渐渐沉入江底,黑暗与寒江犹如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呼吸。
傻瓜…难道你不知道我不会游泳吗?
她闭上了双眼,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你爱我,这便足够了…
他如亡命之徒,背负一身血债,濒临绝境仍心有不甘,因为他还眷恋着她的微笑。
转身,迎面撞上一堵高高的墙,他已经进入到了死胡同之中,身后脚步声陆续传来。
鲜血顺着裤脚流下,在青石板的纹理里蜿蜒前行,他仰起面庞,贪婪的吸了一口京城的空气。
他明白,他再也无路可退。
那天他逃离了那间小木屋,却没能逃出内心的那份卑微。
他用鲜血去遮掩卑微的爱,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爱。
而这份爱也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4)【余生只为你疯狂】
路城远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那晚碰巧辛府的管家替辛宰相到江边恭迎五皇子的到来,正好看见了落入寒江之中的辛霖。
将虚弱的辛霖捞上岸后,她拉着辛管家用尽全身力气说了三个字:“救…城…远。”
话音刚落她便昏厥了过去,当场吓得辛管家面无人色,赶紧将大小姐送回了辛府,将尴尬的五皇子晾在一旁,根本没有管路城远的生死。
因为辛管家只关心大小姐的安危,至于大小姐的吩咐,命都快没了,还听个屁呀!自然是救大小姐要紧,而且…路城远谁呀?没听过呀!
但所幸五皇子对于路城远很是好奇,派人沿血迹找到了路城远,将踏入鬼门关的他拉了回来。
辛府,一声大喝惊动了全府。
“胡闹!”辛宰相辛言瞪大了虎眼,大吼一声,将胡子吹得飞起,辛府上下所有仆人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么多人连大小姐都看不住,你们是吃白饭的吗?”辛言的咆哮声如阵阵滚雷,全然没有了一国之相的风范。
“是…是路城远…那小子将小姐带出去的…”人群中一个家丁胆怯的说道。
…
阳光从窗沿飞了进来,扑到了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他的身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坐在房间里闭着双眼。
“丞相!”
“嗯,退下吧!”
“是!”
“吱~”门被缓缓推开,阳光迫不及待的涌入了屋里,突然明亮起来的光线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城远,怎么样?伤势是否严重?”辛言微笑道。
路城远怔了一下,双手抱拳鞠躬作揖,客气的说道:“承蒙丞相关心,城远的伤势并无大碍。”
“只是…”路城远犹豫了一下。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辛言像个长辈,慈祥的看着路城远。
“城远斗胆问一下,小姐身体是否安好?”路城远虽然说的平淡,可他眼里闪过的担忧还是被辛言敏锐的捕捉到了。
辛言眼眸中闪烁着精光,虽然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威压还是让路城远汗流浃背。
辛言的眼神路城远熟悉,那是鹰看见猎物时犀利敏锐又透着狡诈的眼神。
“因为你的拼命保护,小姐只是受到了一丝惊吓,身体并无大漾,这可要多亏了你。”辛言转过身去,淡淡的说道。
“不敢当,这些都是路城远应该做的。”路城远心中一惊,礼貌性的回答道。
“不过…我有一点疑惑,小姐从小到大知书达礼,善解人意,按理说是绝不会做出潜逃出辛府这种莽撞的事,我恰巧又从辛府一个小家丁口中得知一个人牵着小姐的手,带小姐跑出来辛府,不知这个人你是否知道是谁?”辛言的语气越来越重,俨然已成为了一种逼问。
果然…
路城远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辛言早已知道了一切。
“是城远。是城远私自带小姐出去玩的,还请老爷
怪罪。”路城远语气谦卑,如实招来。
“唉!”辛言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眼神中透露着几许无奈:“你是路家唯一的后人,也背负着全族的血债,更是与我辛家祖上是莫逆之交,我本不想为难你的,可你知道这次后果有多严重吗?如果不是辛管家在,小姐就会淹死在寒江中。她是我唯一的骨肉,更是我的掌上明珠,我绝不允许她出现一点危险!我是一个当爹的,希望你能理解一个作为长辈的心情。”
路城远眼神微动,咬着嘴唇道:“我明白。”
辛言转过身来,双手扶住了路城远的肩膀:“我知道你与小姐情投意合,我也绝非残酷冷血之人,但你要清楚你们之间的地位差距,想想你们之间有没有可能。你们年轻人春心萌动很正常,但着可能不是爱,只是对异性朦胧的好感,这份好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
路城远沉默不语,他病态的脸上仿佛更加苍白,他死死的攥住了双手,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而且你背负一身血债,更不能儿女情长,难道你想她陪你一身戎马颠簸,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你的生死吗?”辛府的眼帘之中,少年的卑微无处隐藏,那份可笑的伪装被一点点的剥下,鲜血淋漓。
“我知道这一切对于你来说暂时很难接受,我已经和边将军联系过了,伤好了以后你就去边疆吧。或许在那边,你能找到你自己想要的答案。”辛言像长辈一样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猛然抬起头,对上了辛言的眼眸。
他凌乱的黑发下,一双眼睛通红,布满狰狞的血丝。
他咬着牙齿,丝丝血迹从他的嘴角留下,声音嘶哑低沉,似在低吼:“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我门不当户不对,劝我退却是不是!”
辛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松开了扶着他肩膀的双手。
他的眼神,像一只被逼入绝境,失去理智的野兽,疯狂,不顾一切!
辛言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一个脾气温和,懦弱胆怯又卑微的少年,他无法理解他现在的表现。
“我爱她,任何人都阻拦不了!”他伸手推开了辛言,身体踉跄的后退了几步,狼狈不堪。
“你!”辛言的额角青筋不断跳动,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砰!”他猛然跪了下来,膝盖狠狠的撞击在地面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两行清泪顺着他尚且没有完全褪去稚气的脸上滑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答应我两件事!”他的声音沙哑,似是请求,又是逼问。
辛言只看见少年跪在地上,腰杆挺直,眼睛血红的盯着他。
少年的身后一片空虚与黑暗,将他渐渐吞噬。
“你说。”辛言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一,派人保护她,多带她出去玩玩。”
“没问题。”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辛言还是痛快的答应了。
“二,别告诉她我去了边疆,就说我去应试科举,学有所成后回来光明正大的娶她过门!”
窗外秋意漫上了枝头,树叶不知不觉间已经泛黄,秋风萧瑟,钻入了屋内,搅得少年的黑发倒立飞舞,在阳光下露出了额头上暗红色的血痂。
辛言刚欲出口拒绝他的话生生堵在了喉咙。
“好,我答应你。”辛言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闭上了双眼。
“砰!”少年俯身下来,双手贴在地面上,额头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顿时间血液便湿漉了少年的黑发。
良久,他直直的站了起来。
“再见!”语气中透露着眷恋与不舍,他转过身去,在辛言的目光下跨出了辛府大门的门槛。
此去经年,不负少年!
年少的懦弱与卑微,在少年拾起骄傲与尊严的那一刻,便已不复存在。
因为,余生只为你而疯狂。
它日若春风得意,我必马踏飞燕,迎你过门!
你只需等待羊肠小道的马蹄声响起,萦绕你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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