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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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雾弥漫。
虎村在雾洲西边,仅靠着群山,当夜晚晴朗,微风不急,第二日准有大雾产生。
沙沙的翻书声时有响起。
图书馆是虎村唯一的公学里才有的。说是图书馆,但其实就是个半大不大的房间,随便放了几张桌子椅子,半推开的木窗敞着,清晨的冷气吹进来,让人不至于犯困。窗台上供着几株绿植,说是绿色可以护眼,窗下靠墙角立着两个热水瓶,供阅读的人使用,但经过了一夜,估计早已经凉了。
桌椅背后,几具书柜经年老旧,并排而立。书柜上丛书并不算太多,但在虎村人看来,已经算得上汗牛充栋了。
说是图书馆,充其量也就算是个阅览室。
此时的图书馆大门紧锁,供人读书的案桌也空无一人,但翻书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歇。
门外脚步声哒哒地响起,接着是钥匙丁零当啷,金属与金属碰在一起,在楼道里颇有些清脆。外面的人手脚不太利索,找了半天才对准锁孔。
咔,咔擦,啪,吱嘎。
那人推门而入,很快就听到了翻书的声音。
“我说,”他声音听起来年纪挺大,“你又在这呆了一个晚上?”
没人回应。
这人也不急着去找,把端着的茶杯随便放在手旁边的某个桌子上,然后走到窗前,把窗户先拉上。
“也不怕着凉,就这样对着吹了一整晚。”
还是没人回应。
他终于转过身子,几步走到书架的后排,于角落里发现了人影。
注意到光线被挡住,蹲在地上的人才终于抬起了头来。
他样貌年轻,穿得又脏又破,头发杂乱如荒草,两眼有些迷茫,脸上的皮肤干燥粗糙,胡子也很久没有修理过,稀稀拉拉贴在嘴巴四周。
“我说你,总这样下去也不行,要是死在我这,我不还得负个责?”
老人有些埋怨,但还是从手里扔了一个用纸袋子装着的东西过去。
年轻人这才好像回过神来,连忙接住东西,一看,是两个馒头。
“刘叔。”他拿起馒头就放嘴里啃了一口,一边挪动着身子到光没有被遮住的地方,继续看书。
“早…早…”
“你这孩子。”刘达也是没办法。眼前这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听说是在他还没有因为年老来图书馆看门发挥余热的时候,就已经经常到这来窝着了。
上一人值守的大爷去年已经去世了,几年前交接工作的时候还专门嘱咐过刘达,说是不用管这人,脏是脏了点,但就看书也不搞破坏,有时候还会主动帮你把卫生做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他连自己的卫生都不做。
“慢点吃。”刘达边说边开始一天的工作,把门大打开,又把刚刚自己关上的窗户完全推开,让清晨的日光彻底透入,走到角落直接用水壶剩下的凉水给绿植浇了水,然后端着水壶出去,到隔壁房间烧水、添水。
待他又进来,看那年轻人还在地上看书,又忍不住说道:
“孩子,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学生来了,看到你这样子也不好看是吧。
“要真是喜欢哪本书,你拿回去看着,记得还回来就行。”
年轻人想了一下,也暗自点了点头,然后他关上那本《颠倒阴阳--修真先驱》,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架原处,这才站起来,慢慢走回去。
临走,也没有忘了跟刘达道了声谢。
“这孩子。”刘达笑道,虽说一直“孩子孩子”叫着,但随便一看,就发现年轻人已经比自己高了很长一截。
“对了。”看到年轻人走远,刘达突然又喊道,“这几天没事别过来了,我可能不在,没人给你开门。”
年轻人听到这话顿了一下,又摇摇晃晃地走了。
……
……
许运承睁开眼睛,李九面目狰狞,眼神凶恶,张开的大嘴如血喷一样,粗壮黝黑的双手举着甚至能看清腋下的体毛。那柄鬼头大刀就在空中晃着,刀身背后挂着的几个银环猛地摇动。
他连忙坐起来靠在床头,李九不依不饶又一步欺近,只听“啊呀!”一声,双手一作势,就要砍将而下。
许运承看了一眼对床,郭玉辰盘腿坐在床上,呼吸均匀,双目紧闭,是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他心中闪过无限的悔恨,觉得这人肯定是一伙的,凌晨说了那么多,原来全都是为了套出自己的秘密,如今什么都说了,自己也再无价值,灭口更是理所当然。
可是,他又为何要助我筑基呢?
也没有时间得到答案了。许运承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那刀却一直没有砍下来。许运承试着睁开眼睛,李九的嘴巴依然大张开着,不过却变成了咧嘴笑:
“开个玩笑。”李九收起大刀,放回背上背着,“左大哥说,做人不能老一成不变。俺便寻思找个日子改改这性子。”
那你就找我做实验?许运承惊魂未定,也完全不觉得好笑,但他的嘴角还是机械地抽了一下。
“嘿。”李九伸出手,“吓到你了,王兄弟,赔个不是。”
王强是许运承的化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稍微伸出手和李九的手碰了一下。
“呼。”却是郭玉辰长吐了一口气,“怎么了?”
他睁眼问道。
“没什么。”李九笑着,像是很满意许运承的反应,“和王兄弟熟悉一下。”
“郭先生是在修炼?”外面的左凤泥问道。
“不错。”
左凤泥若有所思,李九还想问什么,就看到左凤泥伸出左手,五根手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锥”型。
是闭嘴的意思。
李九点头,然后又房内的人招呼道:“两位兄弟抓紧收拾一下,差不多该出发了,前面有了些线索。”
说完,他拍了拍许运承表示道歉,然后退出了客房,外面的三人也是轻轻打量了一下,便消失在楼道里。
许运承拍了拍胸口,走过去把门关上,转过头来刚要抱怨,就见郭玉辰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噤声。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高声说道。“我修炼入神,屏蔽了五感,他们做了什么吗?”
“在试探你。”说完,郭玉辰又换成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低声。
试探?许运承略一细想,也明白了一点。
“回前辈。”他也用比正常说话稍大一点的声音说道,“刚刚那李九,用刀吓了一下我。”
“哼!”郭玉辰冷哼一声。“匹夫。”
门外,李九表情一下变冷,但左凤泥摇摇头,又听了一会儿,才拉着他进了房内。
“看来刚才察觉到的道元波动,是郭玉辰在修炼了。”
左凤泥沉思着说道:“可是又总觉得有些奇怪。”
“有甚奇怪?”李九不满,“要按俺说,就把那王强杀了便是,一个筑基都没有的武者,留着有甚大用?
“还非得让俺去演个戏!”
“现在杀自己人,只会让郭玉辰更不愿意合作。”左凤泥答道。
“那便不要他便是!一个破村子,俺和那两个老东西一起,还怕出岔子?”
隔壁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左凤泥又瞪了李九一眼,整个房间这才安静了下来。
……
“就这儿吗?”
左凤泥抓着个路过的人,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放开了来。
他突然回头看了眼远远站着,不知道正在望什么的王强,想了一下,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对那人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虎村公学。
“左大哥。”李九走了上来,“到这鸟地方干甚?念些破书,还能念成修真者?”
后面的牟星秋嘿笑一声,跟着左凤泥走了进去。郭玉辰和许运承见状也不逗留,五人一同,在这个大雾天里走进了公学。
“理论上说,这里有几个修炼场地,有最多的藏书,如果有一位隐姓埋名的修真者,倒也确实是最好的去处了。”
郭玉辰点点头,顺便也小声给许运承解释起来。
“若说修真与修武最大的不同,便是道途的选择了。修武者强身健体,磨练武技,再有强大的心神意志即可;修真却要讲究得多。
“虽然身体上不需要那么强壮灵活了,但对于心智要求便高出不少。只说一条你便懂了,斗法是用两个修真者的性命在相搏,每一次局势的改变,都会直接反馈到他的身体上,这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是无法做到的。”
许运承点点头,他还记得当时谢秋璇口吐鲜血,差点就死在了场外。
“因此为了获胜,或者说求活,那任何一位修真者都要掌握许多的知识。光是阵法一门,就有成百上千种变化。”
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样反而会显得疑惑。郭玉辰在进村子之前话不多,但偶尔也会讲上两句,只是跟李九互相看不顺眼罢了。再加上许运承一口一个“前辈”的叫着,连完全不说话的越菲芊都想过去指点两句。
这样一路走着,他们很快便看到了一块宽阔的修炼场。这也是修建公学时一同兴建的,当年后山的斗法虽然亲历者不多,但在村里也是略有些传言,所以就有人建议修一处就近的、方便大家看着的,免得小孩出什么意外都没人知道。
雾气重重中,隐隐可以看见几个小孩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些什么。
左凤泥不作停顿,径直走了上去。
见另外三人也跟着,郭玉辰拉了一下许运承:
“一会儿如果有斗法,我希望你能去做玄临。”
“玄临?”
“罡玄临门,可定生死。”郭玉辰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许运承没有听过,他只是粗浅的知道斗法时的位置分为天锋、武卫、阴阳与玄临。郭玉辰在云洲出名的时候,便是司职天锋,据说他步伐飘忽犹如鬼魅,让很多人吃了苦头。而武卫,也就是许运承自己在十年前那场斗法时的位置,只是那时候阿菊的天赋太厉害了,他毫无办法。
至于阴阳和玄临他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一个站在中间,一个站在门前。
罡玄临门,可定生死。许运承重复着这句话,突然觉得有些厚重感。
“走吧。”郭玉辰拍了拍他,两人耽误太久会引起注意。
许运承抬起头,只见左凤泥在前面已经蹲了下来,身后的牟星秋还是带着坏笑,而旁边,李九反手摸着背上那把刀的刀背,有些不耐烦。
“上学几年了啊?”许运承刚走过去,就听见左凤泥对其中一个小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