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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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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文友你们好,昨天是教师节,为了感谢曾经教过我的那些老师们,把自己以前写过的一篇短篇小说,晒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大雨过后,一条懒散的甬路,摇摇晃晃地掠过树影穿墙而入,它暴露在太阳底下想要炫耀点儿什么,却像一个无业游民一样,终日无所事事。甬路的一侧是操场,这里草芥横生,泥渍未干,时时散发着潮湿和燥闷的气息。几只神气十足的青蛙,无所畏惧地窜出皴裂的操场,大摇大摆地在草丛中跳跃,聒噪,肆无忌惮,毫无戒备。操场的后面是两排平顶的教室,房顶上斑驳凌乱,瓦楞窝雀,已经禁不起大风大雨的侵袭,却心甘情愿地被四周的矮墙团团围住,像一个醉酒的莽夫,躺在千疮百孔的屋檐下不停地发出震耳的鼾声。即使再破烂的学校,乡下的孩子们,也绝对不会嫌弃它如此的简陋。

彪悍的男人肩扛一把铁锹,大步流星地从远处走到墙外。他抬起腿来,毫不顾忌地跨过了那道矮矮的泥墙。他凶神恶煞般的影子,只在校园里轻轻一晃,办公室里面所有的老师立刻惊慌失措地溜走。在这些人当中自然也包括校长和打更的老头。年轻的女教师正坐在那里埋头写教案。她既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国家”大事,也没有察觉到办公室里瞬间的惶恐不安。身边的人都走了,她依然平静地坐在椅子上,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她新来学校不久,对于刚才的异常,她还浑然不知地被蒙在鼓里。

男人毫不客气地走进教室,女教师听见声响,抬头看了看那张陌生的,凶悍的,而且还带着疤痕的脸孔,她先是一怔,然后坦然自若地站了起来,微笑着问了一句:“啊,您是学生的家长吧?您的孩子是哪个班的?他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把他叫过来吗?”女教师说完,她抬手示意男人坐在自己的对面,然后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听她这么一问,男人反倒显得有些拘束,他一反常态地收敛起往日的傲慢,挪过椅子,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您是刘会的班主任吧?我是他的爸爸,我今天就是特意来找您的!”男人瓮声瓮气地问。他蠕动的双唇,微微地颤抖了几下,从喉结里发出来的声音,出乎意料地谦和,低沉,但包含着深深的愧疚。而在他桀骜不驯的目光里,充满的不再是凶悍,而是更多的信任和感激。

“找我?想必他是来找我麻烦的吧!”当男人道出自己的身份时,女教师的心里不停地猜测着。然而她并没有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什么可怕之处,反倒觉得他有点儿可怜兮兮的。当他顺口提及刘会这个名字时,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这个貌似土匪的男人。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找她有何居心,但一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心里反而镇定了许多。

看到眼前的男人,女教师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前些日子,她上完课回到办公室里还没等坐稳。就有几个毛手毛脚的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闯进来对她说:“老师,刘会在操场上被人浇了一身凉水,你快点儿去看看吧!”

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老师很快找到了他们。她来到近前,看见一群耀武扬威的男孩子正将一个矮小的男孩子团团围住。他们狂笑着从身边的水桶里舀了很多水,恶作剧般地泼到了孩子的头上,然后得意忘形地望着眼前的“落汤鸡”哈哈大笑。他们一边讥讽一边谩骂,看热闹的学生们蜂拥而至,大家一边起哄,一边打闹,操场上立刻乱成一团。

而那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脸的无辜。他先是无助地蹲在地上,狼狈不堪地双手抱头,既不表示反抗,也不大声哭喊,他知道这些都是徒劳,因为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能帮他一把。任凭这些胡作非为的孩子,在他的身上任性,撒野,胡闹。显然他们欺人太甚,对于这种极其恶劣的行为,老师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让他们任其所为,于是,女教师怒不可遏地走上前去,强行制止。

学生们看见老师来了,立刻抛下他们的“出气筒”,一哄而散。小男孩被老师扶了起来,领进教室。经过一番了解:这个孩子是一个孤儿,他原本也有父母。他的爸爸因为在村里经常酗酒闹事,聚众斗殴,习以为常地成了派出所三天两头的常客。他刚满三岁的时候,他的妈妈终于忍受不了家境的饥寒交迫,毅然含泪离家出走,从此一去不返。他现在和爷爷奶奶居住在一所破旧的房屋里,一起过活。爷爷常年卧病在床,奶奶年迈。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相依为命,听起来实在心酸,女教师的心更软了。

有很多同学作证:刚才,刘会替别人在为班级提水的时候,才无端地被人欺负,而且,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还曾经发生过多次。欺软怕硬的存在,是一种人性的变态。与其说是替同学们提水,倒不如说那是在美化他们的丑态,实际上他为班级提水,也是被哪些同学强迫做的。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残酷,生命不需要化妆,它的确还需要一些磨砺。如果把那些刻在草根上的生命,一字一字地写给泥土,让时间来慢慢解读的话,那些随处飘零的燕子,就会静静地飞来,仔细谛听。希望如纵横交错的田野,从脚下出发,在带刺的经历中,一路倔强地走来,没有同情,也没有宿命,难免会磕磕碰碰,跌跌撞撞。

后来,男孩子被老师领进办公室里,替他找来了一些干净的衣裤,让他换上。回到班里,老师特意强调了一件事情:在我们这个班集体里,刘会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同学,他很懂事,也很勤快,经常替班里的同学提水,扫地,倒垃圾,为什么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都替我们一一做到?我们有这样的好同学,好朋友,难道不应该引以为傲吗?听了老师的话,班里有很多同学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因为他们的心里都明白:当别人遇困难的时候,那些伸出手来主动帮助的人,才配有真正的朋友。而这个道理他们都懂,但是他们都明知故犯。教室里面安静极了,每个人都在做深刻的反思。从此以后,男孩开朗了许多。

微笑是人类最美好的语言,它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有了这样的好老师,男孩的脸上多了一层灿烂的笑容。有些不堪的往事,虽不经意,却如堆叠的断瓦残垣,伤过,痛过,悔过,怨过,虽然不堪回首,也会变得坚韧和执着。人生是一座美丽的山峰,要想攀升它的高度,还需要更多的勇气和自信。少年的心事,不会隐藏。他把灵魂深处的记忆讲给风听,那些如演戏一样的故事。讲起来简简单单,听起来并不显得轻轻松松。对于一个年轻的生命来说,快乐和忧伤,都是他难得的,有价值的一笔财富。不知道他将来长大以后,如何去面对现实,如何去评价自己的这段精彩人生。

想到这里,女教师看了男人一眼,她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为了不让他在校园里面撒野,于是,她先发制人地对男人说:“昨天我们班在校内植树,挖土的工具,都是学生们从家里带来的。刘会带的铁锹,在放学的时候,被一位同学给拿错了,今天下午,那位同学已经把铁锹送了回来!我已经处理好了,觉得没有必要再惊扰家长!”说完,女教师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来学校找你,不是为了要回铁锹!家里有好几把铁锹,即使那把找不回来,也没有关系。我今天是特意前来感谢你的!这些日子,谢谢你把我的孩子照顾得那么好!”男人唯唯诺诺地说,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孔上,顿时沁出了一层违心的汗珠。女教师暗暗吃了一惊,像他这样不负责人的男人,居然也会良心发现?女教师有些纳闷,她疑惑地看着这个外强中干的男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说起来惭愧,我平时游荡惯了,根本不是一个像样的父亲!刘会从小就没有妈妈照顾,是奶奶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的。在这个村子里面,很多孩子都歧视他,根本没有人拿正眼看他。自从你来当他的班主任之后,他的变化很大,他懂事,听话,越来越爱读书。有些事情,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做不到的。他能有今天地改变,多亏您的帮助!真的谢谢您!”男人说完,他把目光移向了窗外,像是自责,像是赎罪,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不敢看老师的眼睛。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仿佛还有更多复杂的内容,等待老师的宽容和谅解。

男人走了,他的脚步安稳了许多。女教师如释重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写她的教案。

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公室里的人都陆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面对这样的不速之客,他们或是交头接耳,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百思不得其解,办公室里的气氛,依然显得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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