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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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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贝气得脑袋发蒙,心里直问候他祖宗,也不想吭气了。

两人在一车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车在地下车库停下,肖贝跟在傅远山身后下车,傅远山始终冷着脸,一语不发,他几次想开口都又憋回去了。

傅远山经过一路,其实已经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不该。

“不迁怒”一直是他的信条,安娜走后他不是怒,只是有些怅然,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和为人处世,一时没顾上他的小助理。

结果这人见外的很,不知道心里又瞎想了些什么,自己好吃好喝养了一星期,还热络不起来,刚刚眼神和语气一下又回到了才入职的时候。他对下属一向大方,助理更是被他划进了“自己人”的范围,看着他成天客气来客气去,他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气消了,但此刻让他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领外人来自己家。

进了门,肖贝看到一个漂亮的大复式,充满了现代轻奢风格。

傅远山弯腰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备用拖鞋出来,他看着傅远山,想要个解释。这么一声不吭地把自己拉回家来,到底想怎样?

傅远山也没看他,自己低头换鞋,“行了,来都来了,换鞋吧,去冲个热水澡。”

“我到底为什么要来你家?”肖贝攥着拳低声问。

傅远山“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下这么大雨,你说领导能看你一路淋雨回家?行行行,刚才是我乱发脾气了,你别记仇了,去冲个澡吧你这湿淋淋的,我把水给你烧上。”傅远山去二楼浴室给他烧水,扭头又催:“快换鞋!”

肖贝拧着眉毛看他上楼,不知道说什么。雨还没有要停的痕迹,一会儿怎么回家?

傅远山烧完水下楼,就见小助理已经乖乖地换好鞋,湿哒哒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抬着眼睛看自己下楼。下午在办公室里那种鼻子痒痒的感觉又来了,他抬手揉了揉。

“去吧,衣服脱了搁架子上,换的也在那儿。”傅远山咳了一声说道。

肖贝犹豫了一下,上了楼。

一会儿,肖贝洗完澡,下楼了。傅远山正在客厅打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回头看见头发湿淋淋还滴水的他,皱眉用口型说:“去吹头。”

肖贝从小到大就在理发店用过吹风机,他嫌吹头麻烦。他摆摆手,也用口型说:“不用。”

傅远山两句挂了电话,过来带了他一下往楼上走,只是皮肤相触的一瞬间,肖贝感觉胳膊上有点麻,像被极微的电流过了一下的感觉,但傅远山很快就松开了,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傅远山说:“不吹头你想明天感冒吗?我在厨房熬了姜汤,咱俩都喝点儿,衣服我叫人拿去洗,明天你先穿我的。”吹风机在浴室里挂着,傅远山来门口拿肖贝换下的衣服。

“傅总,我……今晚不回家吗?”他有些不确定。

傅远山停下脚步,挑眉看他,“你想怎么回家?”

肖贝跟着一顿,“我可以打车回去。”

“你觉得这种路况会有车?”

“……”他不是矫情,自己的毛病自己心里有数,他不是在哪儿都能睡着的。

“我还是回去吧,明天有工作上的东西要拿。”他总是很难拒绝别人的善意。

傅远山看了他一会儿,“行,你先吹头吧,一会儿喝完姜汤,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送,”他说,“我打车就行。”

“我再说一遍,我送你。”傅远山指指他,扭头去了厨房。

肖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背影,半晌去吹头。

下楼时,茶几上放了两碗姜汤,傅远山拿小勺搅着,看到他下楼,下巴朝另一碗姜汤抬抬,“过来喝。”

肖贝走过去,端起碗慢慢喝了起来。

很烫,姜量也很足,烟在碗上缓缓升起,扑到他鼻尖,很暖,喝到胃里确实是通体舒畅,怪不得很多人喜欢喝。

“肖贝,你入职一周了,咱俩还没好好聊过。”傅远山边喝边说。

“……”领导要找自己谈话了。

“我记得你是s大毕业的,”傅远山放下碗,扭头看他,“是吧?”

“嗯。”

傅远山随手拿起一个抱枕,换了一个随意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荣信现在有不少s大毕业的员工,他们都做得很不错,你也是。”

“……谢谢傅总。”

“他们选择荣信的原因不外乎是相信荣信能给他们一个平台,不论是施展自己的才华,还是成为将来的跳板。”

“我不知道你入职前对荣信有多少了解,但你应该知道它的龙头地位。企业是人做出来的,它当然不会是一个人,它包含了上上下下所有的员工。”

“领导层要高瞻远瞩、要规划企业未来的方向,中层决策、上传下达,基层尽心尽力地做好本职工作。这是一个员工和企业相互成就的过程。”

“我这样说,你觉得不自在吗?”傅远山突然问。

“没有……我在听。”肖贝心跳有些加速,嘴唇极轻微地打颤,他知道,现在自己脸上一定是半点血色也没了。

“那你能给我说说,你入职前对荣信未来的设想,或是对自己……你怎么了?”傅远山看出不对劲来。

肖贝狠狠攥了一下拳,压下不适,尽量镇定地说:“傅总,我可能有点不太舒服,我能先回去吗?”

“我送你去医院?”他看肖贝确实有些不正常。

“不用,”他声线有些抖,但不容置喙地说道:“我回家。”

傅远山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送我回家吧,”肖贝看着他,“傅总。”

傅远山心里一颤,肖贝湿漉漉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喘,还带了不自知的哀求。

“我要知道你是怎么了,你确定不去医院可以吗?”

“可以,我家里有药。”

肖贝被傅远山送回来了,他坚持没让傅远山送他上楼,只道了歉就赶紧回来了。

到家才八点出头,他情况在车上好了很多,现在基本没什么事了。

晚饭没吃。

他想的话,可以给自己做一桌子满汉全席出来,不想的话就不吃,或者干啃方便面。

大多数他是不想,今天他就不想,进了房间灯也没开,把衣服全脱了,钻进被子里,蒙上头,开始睡。

他有间歇性失眠,也总不吃药,今晚失眠了,他盯着黑暗,大脑一片空白,死死攥着被子的指尖泛起青白,虚汗爬满了脊背,他抿着唇,突如其来的恐惧从他的神经末梢开始蔓延……

开始了,又开始了……不行,停下来,要停下……

他一把掀开被子,滚似的翻下床,哆嗦着拉开床头柜抽屉,摸到最里面的药瓶,倒出几颗来,也不喝水,直接咽了下去。然后,又开始找安眠药,他不记得放在哪里了,他按开床头的灯,神经质地拉开一个个抽屉,急躁地找药。

看到了,是那个,那个白瓶。

他吃下药,接着,开始冷了,他把自己蜷起来,慢慢倒在地上,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冷,太冷了,要受不了了……

他指尖碰到床沿垂下的被子,发力扥下来,裹住自己,不冷了,不冷了,睡吧、睡吧……

“你可算舍得来了,我还以为又要被你放鸽子了。”宋洋穿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放了瓶口香糖在肖贝面前的桌子上,乐呵呵地说道。

“你总喜欢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肖贝倒出两粒放进嘴里,他问过宋洋,为什么每次都要他先吃口香糖,宋洋说这是心理医生的秘密,不肯告诉他,他也懒得百度,“你每天那么多事,哪有时间总想我?”他笑着问。

宋洋是他的心理医生,他大学处理那些问题的那段时间,不爱说话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基本断绝了一切社交,甚至有些自闭倾向。他辅导员发现了他的问题,一定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肖贝那时的心情很复杂,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牢笼里,从里面无法出去,外面也没有人会进来,偏偏他还亲手在笼子外面竖起一根又一根尖刺,一边觉得不想不应该,一边又停不下来,有时常常会害怕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辅导员向他伸出了第一只援手,坚定又有力。而遇上宋洋这位医生,肖贝一度认为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事。宋洋像一个执着到近乎顽固的开荒者,不惧他表面那层名为冷漠的坚冰,一锹一锹地凿,凿了四年,把他拉回了正常人的轨道上来。

只是,像大多数患者一样,肖贝本能地抗拒看医生。尤其是病情轻了很多以后,他去的就更不那么勤了。宋洋经常大呼小叫地说自己失宠了,但其实他们的关系早就超越了医患之间,说是朋友更恰当。

宋洋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我每天的事就是想你们的事,你们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啊。”宋洋喝了口咖啡,“怎么样最近,挺忙的吧?”

“嗯,刚进去什么都需要学。”

“总裁助理是吧,你们总裁怎么样,好相处吗?”

“就那样。”

“没关系,跟我说说呗,”宋洋看他不太愿意提的样子,“他多大年纪啊。”

“不到三十。”

“那很年轻啊,年轻的一般是会比较气盛,不太服众。”宋洋带着试探说道。每次见面他刚开始的任务就是打开病人的话匣子。

“其实还好,”肖贝嚼着口香糖,“他能力很强,口才也好,是我的原因。”

宋洋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用一种聆听的姿态等着下文。

肖贝就把入职一周中发生的事简略地给宋洋讲了一下,又在他几次状似随口询问之下说出了很多肖贝自己都没什么印象的细节。

听完后宋洋笑了,说:“你上司还挺可爱的嘛。”又说:“那你有没有分析过他昨天晚上的心理活动,就是说他为什么会那么做?”

“大概是因为刚斩断了情丝,心里正别扭着,连带看我也不顺眼了吧。”肖贝无所谓地说道。

“这确实是一部分原因,但是吧……”宋洋笑着叹了口气。

“?”

“你这狗脾气,知道怎么跟上司相处吗?”

“……”肖贝一靠椅子,翘起腿,“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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