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家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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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休息时间，叶澜雨还在趴着补觉，就被人拍醒，前座的课桌和椅子都空着，那个平时话很少，却有事没事就拿笔戳叶澜雨的内向女生温雯婧不在。
“校长办公室。”楚新月拍拍叶澜雨的胳膊，指了指门口。
锦育中学行政楼顶楼的办公室里，储校长穿着灰色毛衣配白衬衫，梳着光亮的背头，正在往乔西和一位穿黑色夹克的男人面前的杯子里倒茶，茶水沸腾，香气氤氲，乔西不由得吸了一下鼻子，味道很好闻，是上好的大红袍。门外有人轻轻地叩响，叶澜雨和楚新月推门进来。
“这位是市公安局路齐峰队长，来跟我们了解点情况，你们要好好配合。”校长伸手为穿夹克的便衣警介绍道。路齐峰出示了一下证件，摆摆手，“储校长不用客气，我和同学们那晚在事发现场打过照面的。”
路齐峰微笑道，“我这次是专程来感谢咱们锦育中学的同学在这次事件中，见义勇为的行为，特别是这位乔西同学，协助我们制服了违法分子。他的挺身而出，及时避免了当时被骚扰的几位女生受到进一步侵害的可能性，我代表市公安局，向三位同学表示感谢。此外，向乔西同学表示感谢，也是那几位被救女生的意思。”
乔西微笑着，脸上带着官方和严谨的笑容，叶澜雨经常见到这个微笑，那一般会出现在乔西作为学生代表进行国旗下讲话的时候。
“这个是代表我们单位，送给锦育中学的感谢信，”路齐峰从背后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叠好的信封，递到储校长手里，路齐峰起身和校长握手致谢，并依次和乔西、叶澜雨握手。来到楚新月面前时，路齐峰把手收了回去，向楚新月绅士地微微颔首，谢绝校长的挽留，告辞出门去了。
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僵硬的微笑终于松懈了下来。叶澜雨朝着乔西、楚新月挤眉弄眼，这两人依然正襟危坐着，俨然一副“模范三好学生”“老师有事请找我，我办事你放心”的乖乖模样。
储校长带上门回过身，叶澜雨也坐直了身子，等着校长接下来的发话。
“见义勇为是好事，我很高兴我们学校的学生……”校长言语间都是赞赏和欣慰之意，又对三人表扬了一阵……
交谈结束出门的时候，乔西落在了后面，过了一会才小跑追了上来。楚新月和叶澜雨正踱步等着他，上课铃刚才已经响过了，索性一会由楚新月向老师打个报告。
“校长刚刚把我拉住，”楚新月和叶澜雨对视一眼，乔西似乎在犹豫，沉吟片刻，“路齐峰在我们来之前有提到，在烧烤店被现场逮捕的那四个人，同隶属于一家叫“海蓝实业”的公司，是本地的一家小型制造企业，这说明他们不是什么社会上的小混混。校长说，这件事很蹊跷，嘱咐我们留个心眼。”
当晚在烧烤店，除了被乔西当场撂倒的那四个人外，以“力哥”为首的另外几个人，能那样肆无忌惮地骚扰陌生食客，却又能在发现场面发生变故的时候有秩序地快速撤离，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没事啦，反正这事现在都过去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啦。”叶澜雨打着哈哈，把手交叉在脑后，向教室的方向迈步走去。乔西和楚新月也不说话，只当这就是一场闯进生活里的无端意外，就此告一段落。
而原本止水不波的高中生活，似乎落入了什么细小的不可控因素，泛起了点点涟漪……
总算熬到了周五放学，叶澜雨一个人坐公交赶到购物中心，
直奔果蔬区。今天是跟柳芷约了来家访的日子，叶澜雨和她解释过父母周末不在家，柳芷只说是家访名单已经提交上去无法更改，叶澜雨无奈，只好接受周五晚上英语老师会来拜访的事实。
叶澜雨觉得英语老师平时总是不待见他。比如在上英语课的时候，叶澜雨经常因为听不懂而犯困打盹，脑袋一摇一晃地磕着书本，这时候柳芷就偏偏喊他起来回答问题。叶澜雨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站起来，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脑子才刚刚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穿梭回来。除非前座的温雯婧会偏着身子给他指出讲到哪道题，叶澜雨才能险险过关。
又或者柳芷前一天布置了背课文的作业，说好第二天课堂上会抽背，然后第二天就一准会抽到叶澜雨……叶澜雨十有**是背不下来的，然后就会被勒令放学后留校，柳芷陪着他，往往要花上一个多小时，叶澜雨才能背下来，才被允许回家。
这次柳芷来家访，叶澜雨觉得既然在学习上让她对自己改观的希望不大，于是决定借着家访的机会，展现一下自己作为主人得体大方的待客之道，至少让柳芷别没事就老挑自己毛病，也不要去了学校说自己坏话就行。
在果蔬区挑完水果，叶澜雨又推着小推车一路飞奔，去零食区装了半车零食，拿了几箱饮料，顺带选了今晚晚饭的食材，装了满满一推车的东西。结完账后叶澜雨才发现，东西多到装最大号的塑料袋都要装六个，靠他一个人根本拿不走……好在有直达一楼的电梯，可以打出租车运回家。
晚餐叶澜雨做了一锅烤鱼，一份红烧鸡爪，然后又煮了一锅番茄牛腩，这些菜的份量大概是叶澜雨平时餐量的三倍。
“做这么多，给谁吃？”叶澜雨正在将红烧鸡爪出锅装盘，背后突然传来慵懒的女人声音，那声音天生带着酥酥麻麻的勾人语调，叶澜雨惊得一个趔趄，鸡爪的汤汁差点溅了出来。
“哟哟哟，别紧张，让我猜猜，莫不是楚新月那小丫头要来？”苏茜走到叶澜雨面前，俯下身，端详着盘子里色泽诱人、热气腾腾的鸡爪。半敞开的领口里，透着一抹雪白，苏茜手撑在胸前，挤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在她粉色微卷的头发中，两只灵巧的狐狸耳朵微微翕动着，又立起来，下半身随意地吊着一条短裙，裙边只到膝盖以上。两条雪白匀称的小腿并排站着，光洁的脚丫正踩在大理石地砖上，脚尖微微踮起，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照出苏茜臀部的浑圆轮廓，银色真丝小内内若隐若现……
“我靠！说了很多遍了，你刚睡醒能不能先穿好衣服再来找我。”叶澜雨只感觉全身的血液，一半直充鼻梁，险些又要站立不稳。
自从上次戒指上黄色宝石的情感功能被激活之后，苏茜就时不时地跑出来找叶澜雨。用她的话说就是“哪个女孩子不想在起床的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dreamboy呀”，所以她经常是在起床后，或是刚洗完澡，随便套两件衣服就来找叶澜雨。
每次看着叶澜雨被雷在当场，或是窘得面红耳赤，她就会像恶作剧得逞一样，撑着腰笑个不停，然后乐此不疲，下次继续以同样的方式出场，我行我素。
“一会晚上，我们班的英语老师要来家访，”叶澜雨转移话题，“做这些菜一部分是为了给她看的，显得我虽然自己一个人住，但是独立生活能力很强；一部分也是为了好好犒劳自己，这个礼拜发生了很意外的事……”
“好嘛好嘛，那我就不打搅你和美女老师的约会咯。”苏茜用手背擦擦鼻子“看起来真的很香呢，我可以尝一点嘛？”
“你能吃？”叶澜雨惊讶道，“我的意思是，你能和我这个空间的东西产生接触？”
他话刚说完，却见苏茜的脸色冰冷，眼睛里像蒙着一层霜，那目光的寒意里，好似带着哀伤……
一时间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苏茜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重新又绽放出诱人的笑容，“不能，哈哈哈，逗你的，我先走了。”
“对了，下次来，你想看我穿什么样的衣服？”
叶澜雨转身看向苏茜，她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认真，不同于之前眼神里蕴含着的勾人和妩媚，此刻苏茜的眼神里有着少女的纯真和清澈。
“穿西装吧，既然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小秘书，我的小秘书为我穿上西装，不过分吧？”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叶澜雨暂时接受了苏茜会寄托于戒指的事实，苏茜也说，自己的出现是为了帮他了解和掌握这个戒指，算是他的“小秘书”。所以平时两人有时候会用“小秘书”和“Master”戏称对方，苏茜大概、应该、也许不会发现自己是个制服控的……
叶澜雨一个人边吃饭边开着电视听着新闻，桌上电磁炉里的牛腩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空气中是番茄的甜香。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本地新闻：“日前，我市民警破获一起烧烤店寻衅滋事案件……”是那天晚上烧烤店的事，“另有多名同伙尚未落网，我市警方正在全力搜捕中，请知情市民提供线索，举报电话……”
报道的情况和已知的差不多，叶澜雨换了几个本地的电视台，打算找找之前附近小区坠楼案的后续报道，但是并没有找到，于是切着台换到自己常看的一个地方影视台。
这个电视台经常会轮播老电影，有一些是恐怖片，比如九叔的僵尸片，正合叶澜雨的口味，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恐怖片爱好者。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1999年的老片《山村老尸》，电影正进行到结尾的**处，男主角小明已经领了盒饭。吴镇宇在里面饰演一个叫发毛的配角，他为了救心爱的女孩子，喝下了可以见鬼的潭水，哪怕女鬼楚人美就近在眼前，甚至把女孩幻化成女鬼的样子，发毛也毅然给了女孩一个拥抱，然后女鬼的怨念就被化解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这时观众才发现这是部披着恐怖片外衣的爱情片。
小时候看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叶澜雨满肚子不屑和腹诽，觉得这电影无聊透顶，发毛这个角色也无聊透顶。连男主角都挂掉了，他那么拼命又有什么用？为了别人的未婚妻，去喝潭水犯险，把别人的女朋友搂得那么紧，急切地想证明什么，有什么意思呢？既然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这时候发什么疯？
可是现在再次看到这部电影的结尾，叶澜雨突然又有点同情剧里的发毛。他对女孩的爱从来都是绝口不提，只能藏在电影结尾的那一个拥抱里。爱一个人只是因为她是她？还是得看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得看这份爱是不是有回应？叶澜雨扒拉着碗里的饭，又夹起一块牛腩，门外响起了铃声。
叶澜雨抓紧把牛肉送进嘴里，踢着拖鞋，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跑去开门。
玄关里面的一扇木门半掩着，叶澜雨打开外面的一扇保险铁门，柳芷正站在门口的白色琉璃灯的灯光下，看着门口花架上栽的一簇簇红色蔷薇花。柳芷身穿青色西装，显得干练洒脱，米色波浪的长发束在脑后，眼角和脸颊在光里泛起点点闪亮，看得出来她画着淡妆。
“老师好…”叶澜雨收住话头，没把后面的“好好看”说出来，他摸摸后颈，“老师你来的真早啊，请进。”叶澜雨侧身让进柳芷，脸上的表情显得僵硬又局促，伸手的姿势十足的狗腿。
“你爸妈不在家吗。”柳芷换好拖鞋，跟着叶澜雨来到沙发前坐下。
“我父母平时比较忙，经常在外出差，家里大部分时间就我一个人。”叶澜雨给柳芷倒了一杯茶，端到面前的茶几上，“在学校里跟你解释过了，老师。”叶澜雨尴尬地笑笑。柳芷的目光瞟过远处餐桌前的电视机，电影《山村老尸》正在放片尾曲，楚人美一双手高举在湖面上。
“这么说，平时也没家长约束你，你的生活和学习都很自由，那就难怪了。本来还想和你父母好好聊聊的，你这样子很可惜……”
叶澜雨有点崩溃。
又来了，又来了，柳芷总喜欢抓着他一通说教。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把电视关掉再去开门的，或者换个新闻频道，又或者，让她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正在准备写作业了……
总之，凭什么他自己一个人住，就是自由散漫啊，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偏见！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也努力过了！
同龄人还在过着靠父母接送上学，靠父母照顾衣食起居的生活，我已经可以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给家里打扫卫生了！这样不是很好？
不就是英语没学好嘛！
那是老爸老妈天生没给我学好英语的基因啊！
我能怎么办？每次看到英语我的脑子就疼，听到英语我觉得就像是在听什么奇怪的动物语言，叽里呱啦的很费劲，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你自己也意识不到，以你其他科目的成绩，原本可以轻松考上个一本名校的……”
“老师，不好意思，我刚水喝多了。我去上个厕所，你稍微坐一下。”叶澜雨报以抱歉的微笑，起身钻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