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生殖障碍的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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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这个世上最为痛苦的煎熬,时间被无限拉长,像是走入一条永不见底的深渊。
阿莫斯梦见了864星系,那个孤独又荒芜的垃圾球,炽热的高温,腐烂的垃圾,以及那个死去多时的雄虫。
赤裸的身躯缠满了象征奴隶的锁链,赤红色的荆棘缠绕着尸体苍白的手足汲取营养,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妖异的花。
在那无尽的苍穹下,雄虫的眼帘微微闭合着,浩瀚无垠的宇宙只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虚空,将他最为重要的宝贵的东西缓缓吞噬。
“雄主”
低哑的声音从噩梦中传来,他的手掌依然紧紧的握住雄虫苍白的掌心,在睁开眼看见雄虫的那一瞬间,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终于轻轻落地。
这是楚倦昏迷的第三十天,生命的各项体征虽然已近衰竭,却奇迹般的平稳在了可以苏醒的临界点,可他依然未曾醒来。
阿麦德斯曾经在他病床前呼唤过他,艾克斯曾枕在他的病床前轻声喊过雄父,里斯和加雷思也曾长久在他身侧驻足,帝国无数雌虫也都在星网上为他真心祈祷,阿莫斯更是寸步不离守在一旁。
帝国最先进的仪器上显示着雄虫微弱却平稳的心跳,灿烂的阳光从他金色的长发上温柔的流泻,远看美的宛如一副画卷。
帝国最有名望的医务官叹息着说“殿下不是不能醒过来,也许,是不愿醒过来。”
一只虫核破碎的雄虫无法在昏迷的状态中保持太久,如果他再不醒来就只能在沉睡中陷入永眠。
阿莫斯开始频繁梦见楚倦死亡的片段,零零碎碎的记忆在他脑海中苏醒,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他在睡梦中无数次失去他,醒来时被无尽的恐惧所包围。
医务官说,他最多只能撑过一个月。
在期限的最后一天,阿莫斯将他带回了赫尔卡星。
赫尔卡星一如当年,宇宙亘古未变,时光能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阿莫斯仔细的将久睡的人从病床上扶起放在臂弯,为他温柔的梳理长发,擦洗身体,更换衣衫。
干净的手帕一点一点擦拭过雄虫的脖颈手臂甚至指尖缝隙,没有力量的身体轻轻歪倒在他的怀里,相贴的地方只有淡淡的温度。
在手帕离开以后那双手又重回冰冷,阿莫斯将雄虫冰凉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哈气,又静静握在掌心。
轮椅上铺垫了最柔软的靠垫,阿莫斯将雄虫放在轮椅上又折回拿起一条毯子妥帖放在雄虫膝上,最后才推着他出门。
这座庄园安静的可怕,只有后花园飞流直下的瀑布依然数千年如一日的流淌,阿莫斯慢慢推着雄虫抵达最中间的长廊,最后跪在雄虫脚下,轻轻握住了雄虫的手掌。
“雄主,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的初见不是那样,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声音很轻,在瀑布飞泻的声音里却难得坚定。
如果一开始不是那样惨烈的开局会怎样呢
“我大概会对您一见钟情,然后努力晋**到少将的级别迫不及待的向您求婚,取得您的同意后成为您的雌君,或者,雌侍也好。”
“只求能够留在您身边就好。”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会回到军部,然后为了您一路拼命晋升至中将、上将,到达上将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可以,晋升元帅需要的时间太长,我舍不得离开您太久,然后我会回到赫尔卡星,在您愿意的情况下为您孕育虫蛋。”
“其实,一直没有来得及问您,是更喜欢小雌虫一些还是小雄虫一些,当初为艾克斯取名的时候也没有来不及征求您的意见,其实我是想要由您为他取名的。”
可艾克斯太过孱弱,作为一只雌虫无疑是不合格的,而他又只是一只雌奴,他太害怕雄主会不喜欢艾克斯,从而斩断他们之间微弱的联系。
他一边说,一边用锋利的刀刃割开了自己的血管,帝**雌学习过各种知识,他能准确的割开自己短时间内并不致命的血管,控制伤口愈合,把死亡的过程慢慢延长。
鲜血流失也代表着生命的流逝,再强大的军雌生命也会走到尽头,他们虽然战斗力强大,然而也并不是不死不灭的怪物。
“您如果不喜欢科赫家族,我可以带着您去其他星球自立门户,我会积攒很多很多财产让您衣食无忧,我也会驾驶各种不同的飞行器,可以陪您去看索拉雅薄冰下的雪山,也可以陪您去看洛伊海岸边的奇迹般的雕石”
“另外,我在帝国学院进修的时候厨艺也非常不错,无论您想要吃什么我都可以很快学会,养育小虫崽的事情也不用您操心,艾克斯会很乖,我会教导他最爱您”
然而那些梦想当中的事终究还是太远,鲜血已经将周遭一片都晕开一片猩红,血液顺着木质的台阶蜿蜒而下,落入潺潺的溪流里,像极了那一年夕阳西下。
阿莫斯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仿佛都逐渐昏暗起来,他轻轻依靠在雄虫的身边。
“雄主,我曾经做错了很多错事,不该那样晚才去带您回家,不该对您做出那样过分的事,不该因为楚辞伤您的心,最错的那件事莫过于当初没能留在您的身边”
身为雌奴的自卑和对雄虫天然的畏惧和厌恶,让他错失了陪伴在他身边的机会。
他将快要失温的额头尽力靠在雄虫冰冷的指尖,嘶哑的声音快要消失不见。
他说“雄主,我很抱歉”
抱歉没能保护好您,抱歉没能及时回到您的身边,可如今至少能够陪伴您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夕阳和鲜血在这狭小的长廊里交汇,簇拥其中的是一身雪白的俊美雄虫,他苍白的面色不带一丝血气,就连本身的一头金发颜色都快要淡的看不见,如此脆弱,如此清冷,像是一捧即将融化的雪。
就在雌虫生命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弥留之际的雌虫却骤然尽力抬起头来。
夕阳碎金落在雄虫鸦羽般的长睫上,随着那细微的颤动,仿佛敲在雌虫跳动的心脏,而后在璀璨都夕阳下泄露出一丝微蓝。
在他将死的那一刻,雄虫最终慢慢睁开眼。
“雄主,您心中是有我的,是吗”
他的声音嘶哑到艰涩的程度,每一个字都颤抖的不像话,这样的可能他等待了太久太久。
楚倦是他遥遥挂在心口,却从来不敢伸手触碰的月光,哪怕最好的梦境里也没有想过月光会奔他而来。
雄虫湛蓝色的眼睛微微垂下长久而静默的看着他,目光一如从前一般温柔纯粹,许久才牵扯起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唇,冰凉的指尖似乎想要伸过手去描摹军雌深邃锋利的五官,却最终只是轻轻落在长风里。
“怎么会不喜欢呢”那声音轻的仿佛呢喃,却仿若石破天惊一般落在阿莫斯近乎荒芜的心脏。
他用这样轻的声音盖棺定论。
我是喜欢过你的。原来,那样尊贵高傲的雄虫殿下,也曾真的倾心于他。
那样坚韧不拔的军雌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失声,战场上再重再深的伤口,都未曾让阿莫斯落下过一滴眼泪,在这一刻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泪水。
雄虫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他,又仿佛是透过他看向遥远时光深处的自己。
“一开始确实是不喜欢的,甚至有些恨你打断了我的二次进阶,可是后来我查出一些端倪,又想,你又有什么错呢我从来没有真的怪过你。”
可他放过了阿莫斯,却害了自己。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宽容,依稀是阿莫斯这一生最低谷的时光里唯一的光。
“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不再想继续活下去,你知道吗为了维持生命,我每天要喝十六种药,吃永远没有变化的营养餐剂,每个星期要输入至少三种针剂,从我出生开始一直到成年,病痛就一直纠缠着我,甚至因为打过太多针,连手臂都常年青紫抬不起来。”
“我从前活下去是为了我的雌父,我的雄父不是一只好雄虫,我的雌父这些年能够在军部好好活下来,只是因为我是一只雄虫崽。”
“可是活着真的太累了,永远走不出去的庄园,永远没有尽头的针剂,那时我的雌父已经快要晋升了,我想,等到我的雌父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我就安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阿莫斯,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将所有虫都调离,趁着里斯出去的时间打翻了药,在我静静等待死亡的世界里你爬了进来。”
也许是天光太温柔,身旁的瀑布又溅落了几滴水珠,雄虫的眼睛里慢慢浮起一层水光。
他哑着声音,轻声问“阿莫斯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如果没有救他,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他现在会长眠于地下,雌父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明明我待你并不好,明明我根本没有宠爱过你,明明,明明我离开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明明我为你安排好了退路。”
他是如此善良的人,怎么舍得因为他害死一个无辜的雌虫和肚子里的虫蛋。
阿莫斯肚子里怀着虫蛋,帝国以繁衍为重任,雄虫的尸体短时间内不会腐烂,抽取他尸体里剩下的血液,足够撑到虫蛋出生。
阿莫斯肚子里的虫蛋会继承他的一切财产,虫蛋的雌父也会照顾虫蛋而留下,血脉得到延续,就连他的雌父阿麦德斯也能继续留在军部。
这是多好的结局,然而阿莫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了他。
当他从快要窒息的水里被雌虫搀扶出来,冰冷的身躯抵在雌虫温暖的脊背上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雌虫犹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那样紧张、那样无措,连带着心如死灰的雄虫那毫无波澜的心脏都跟着微微颤抖。
那时候的他想,如果他就这样死了,这只雌虫会不会为他难过呢
曾经的阿莫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当他跪在雄虫身边的那一刻,他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因为雄虫的声音太过虚弱,因为他冰蓝的眼睛太过迷惑人心,又或者是因为他在暗夜里微微喘息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软。
一直到时过经年,他才明白,原来那是未曾说出口的喜欢。
可他来不及开口,楚倦便看着他继续轻声道。
“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因为你放弃离开这个世界的愿望;怎么会哪怕在星际中流亡,饱受过一切痛苦和侮辱,还期望能够再见你一面;怎么会,仅仅因为只是看见你和他站在一起的画面,就疼到呼吸都难以为继。”
他曾经是这样热烈的,不顾一切的爱过他。
“可是阿莫斯,”病弱的雄虫看着面前眼眶通红的雌虫,一只手温柔的落在雌虫的脸侧,一只手捂在自己心口,好像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力,“我们之间,是不是总差了那么一点缘分”
“在我想要和你好好走下去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我最多只剩下三年的时间,我当时想,如果我能走到你面前,就让你留下来,那天夜里我一遍又一遍扶着墙壁艰难站起来,无数次摔倒了又自己爬起来,可最后,还是差了那么一步。”
如果他能活下来,他可以庇护阿莫斯,他如果注定要死亡,那么阿莫斯在他死后将再无依靠。
在明知自己已经无法活下来以后,他已经不能那样自私,他们之间永远差那么一点缘分。
“就像我,终究没能走到你面前,”他想努力的笑一笑,然而最终却无法弯起嘴角,“就像当初我让你走的时候,其实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意,我就会让你留下来。”
他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虫神将阿莫斯带到了他的身边,可当他想要留在阿莫斯身边的时候,却甚至没有力气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
他们之间永远差了那么一步,那样犹如天堑一样难以跨越的一步。
阿莫斯不敢告诉他,他不愿意走,他不敢告诉阿莫斯,他想要他留。
是阴差阳错,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尖锐的刀一样刺进了阿莫斯的心脏,他愿意代替他的雄主承受一切一切的痛苦,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他紧紧的握住雄虫冰冷的手掌,虔诚的放在自己的心口,那颗已经在历经战场上千锤百炼的心脏此刻激烈的撞击着胸腔,让他每一个字都虔诚到颤栗。
那把磨到坚韧的帝国之刃用满是祈求的哽咽声音说“雄主,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以后,以前、以前没有缘分,不代表以后没有缘分。”
“您不需要走,您就在这里,无论有再长的路,我都会走到您面前,好不好”
他已经是帝**部的实际掌权人,再也不是当年无能为力的罪雌,他不需要他的雄主再为他受任何的委屈,再向他走任何一步。
千万星河他都能走到他身旁。
雄虫冰冷的手掌贴在他炽热的胸膛,却仿佛是一块永远无法捂热的寒冰,再也无法为他生出任何暖意。
阿莫斯却固执的不肯松手。
他抬起头,那双灰绿色的眼被咸涩的液体所占据,他用了最高规格的礼数,不再是单膝而是双膝跪地,一如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雌奴。
“雄主,我对不起您,可您是否愿意让我用余生来偿还我所犯下的罪孽”
“赫尔卡星还在,艾克斯和我都在,我们能不能,从头再来”
景依旧,人还在。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让我用余生侍奉您,陪伴您,照顾您,直到陪着您一同回到虫神的怀抱。”
楚倦剩下的时间不会太长,他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虫核破碎,基因毁坏,就是再用心呵护也长不过几年。
阿莫斯愿意与他同归虫神怀抱,这是同生共死的誓言。
虫族生命漫长,普遍可以达到两百岁到三百岁的寿命,阿莫斯正处于黄金年龄,不仅是年龄甚至事业也是如此,假以时日,他会真正在星际当中开创出属于他的时代。
但一切跟楚倦相比起来都已变得不再重要。
“我会为您寻找一切活下去的方法,也会始终陪伴在您的身边,如果您一定要陷入永恒沉眠,我也绝不会让您孤身一人。”
他是如此的虔诚而热烈,几乎要把前半生所有积攒的爱意都在这一刻展现出来,只为了祈求雄虫一刹那的垂怜。
楚倦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剖白,看着他吐露出曾经那些不可企及的誓言,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摇了摇头。
“阿莫斯,无论你信或不信,以前我都从未想过将你扔下。”
无论是让你离开赫尔卡星亦或是逃避一般前往利厄斯星,他都从没有想过彻底将他的雌虫扔下。
“我信的、我信的”
无论说什么他都愿意相信,虫族种族的天堑让他充满了对雄虫的不信任,让他不敢生出攀折月亮的心,可到了如今他才知道,他到底在不经意中失去了多少。
“可是阿莫斯。”楚倦轻声喊他的名字,将那双已经捂得温热的手重新收了回来,这山间的风太冷了,好像只是瞬息那温热的温度就消散于无形,只剩下彻骨的冰了。
他张了张口声音那样轻,阿莫斯却听得那样清,他说“我们回不去了。”
不是任何事都能从头再来,也不是任何伤害都能一笑抿恩仇。
那只收回的手,颤抖着在虚空里按下了某个按钮。
一道早已录好的视频投影在半空中播放,楚辞原本俊美的脸庞因为狰狞而变得面目可憎,扭曲和疯狂在他眼底疯狂涌动着,像是要拉着所有人一起走向毁灭的深渊。
“阿莫斯你以为让我身败名裂就能掩盖你的罪行吗你以为你能把一切掩饰过去吗别做梦了,不可能的”
像是早已料到在揭开真相时阿莫斯必定会在现场,他疯狂的声音带着恶毒的恨意和再不掩饰的快慰。
“楚倦你这只可怜虫,你以为他对你很好吗你以为当初你得到那样的下场,他没有出手吗他真的跟他说的那样一无所知吗我告诉你,他有帝国上将,甚至还有推波助澜”
“是他疯狂的想把你拉入泥沼,是他想要把你拉下神坛,是他想让你永远爬不起来”
“是他阿莫斯想要你跌进泥潭,永远做他的奴隶”
充满恶意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是楚辞逃亡的最后时刻,被军部逮捕的前夕,用尽了最后的一丝能源,动用家族加密通道发送到楚倦的通信器,会在楚倦醒过来的第一时间投影到他的大脑,只为在这一刻重创阿莫斯。
既然他没办法活得好,那么所有人都也别想活得好。
他没办法得到他最想要的,那么阿莫斯和楚倦,也休想在剩下的时间里获得一刻安宁。
世界在此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雄虫眼底再无一丝光亮,很久,阿莫斯才听见楚倦的声音,轻的快要淹没于风里。
他说“如果他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想永远这样,犹如救世主一样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骗我一辈子”
在奴隶市场救他于水火,不嫌弃他肮脏破烂,治愈他一身顽疾。
“你其实知道帝国对我的迫害,你只是想要让我沦为你的奴隶,你跟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