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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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夏天至1993年夏天之四
参观完苏卓然的架子鼓后，阮庆带着他们去了小龙王庙附近一家小餐馆吃午饭。
“上学往返的时间太长了。”区晓华吃完了桌前的大排面，抬头看着低头吃馄饨的苏卓然。
话不多的阮庆到门口抽烟去了。
“嗯，是很长。”苏卓然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抽烟的阮庆。
“为什么不住到你外婆家。”区晓华早就在地图上查过了，离苏卓然外婆家所在的莒仙路不远，有公交车可以到她就读的学校附近。
“晓华，你提醒我了。”苏卓然眼睛一亮。
苏卓然终于要去市区外婆家了。区晓华自然没想到自己略带私心的提议会促成这件事。
第二天，区晓华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来到苏卓然家门口，他和张琴说还要拍照片，在去的路上他也确实拍了不少滚地龙的照片。
关于上学期间住在外婆家的提议，苏卓然昨晚做了母亲一晚上的工作，她说的理由很充分，最直接的好处，便是节省了大量往返时间。
此外，她住外婆家，肯定有利于缓和她母亲和外婆之间的关系。因为不喜欢她继父，外婆和她母亲很多年前就吵翻了天，甚至闹到要断绝关系的地步。这么多年，除了过年外，她母亲很少带苏卓然去外婆家。外公早逝，外婆七十了，常年一个人住，家里只有她舅舅每周去探望一次。她小时候外婆一直非常喜欢她，现在外婆年纪大了，作为外孙女，也应当陪伴在她身边，尽晚辈的孝心。
最后的理由便是外婆家很宽敞，是一幢带小院子的两层平房，既方便居住，也非常适合她作画。
“我妈答应了！”苏卓然高兴地举起手里的茶杯，朝着坐在餐桌两边的区晓华和阮庆欢呼着。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后，区晓华第一个提出要庆祝一下，他们又到昨天的小餐馆里，叫了几个菜。
区晓华自然是喜出望外，苏卓然住到外婆家的话，他和苏卓然就只间隔半小时路程了，差不多就算是邻居了！看来他的祈祷真让菩萨感动了，灵验了。
阮庆则在边上看着笑容满面的苏卓然低头不语。
区晓华离开姨妈家回到市区后二周，苏卓然给区晓华打了公用电话，告诉他，她已经住到外婆家了。
“晓华，外婆知道我要来的当天晚上，就把二楼的卧室整理好了。”
“太好了，那你暑期也住在外婆家不回去了吧。”
“嗯，还有二周就开学了，不过我这两天还得回去搬些东西来，画板都还在家。”
“我来帮你吧，暑假也没事，我们住的也不远。”区晓华跃跃欲试说道。
“不用，你忙你的，他在帮我理东西。”
区晓华心里咯噔一下，你忙你的，这话已经昭示了他进不了她的生活圈。
“哦，小庆哥真好。”他已经称呼阮庆为小庆哥了，至少在他们三个人的小圈子里，他挤在他们当中，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俩在滚地龙压根没有共同的朋友吧。
“对了，你明天有空吗，到我外婆家来吃午饭。”
“这个方便吗？”区晓华挠了挠头。
“来吧，阮庆也来，外婆说要谢谢他帮我搬东西，我说让你也来。”
“可是我没有帮你什么。”
“因为你的建议，我才能住到外婆家呀。”看来苏卓然对能离开滚地龙是真心欢喜。
“哦，那好，你把地址告诉我下。”
“莒仙路23号甲，靠近孙家桥。明天中午，不要忘记了。”
第二天，区晓华和父母说和同学去看电影，他不想把表姐同学的事告诉父母，以免父母和姨妈串话。
中午餐桌上坐着五个人，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外婆，头发蓬乱身材干瘦的舅舅，穿着运动衫裤忙的满头大汗的阮庆，扎着马尾辫一身短打的苏卓然，还有就是屁股沾着马桶凳边缘动作拘谨的区晓华。
“哎呀，小然，你这个同学太能干了，这才多少时间啊，就弄出一桌色相俱佳的菜来。”外婆望着阮庆笑个不停，“这手艺太好了，我好久没吃这么多了。”
“外婆，您喜欢就多吃点。”阮庆擦了擦额头的汗。
“外婆，那以后他经常来给你做菜。”苏卓然趴着外婆肩头。
“那哪行啊，你同学不上学吗？你这丫头真是的，他又不是你的…”外婆刚想说“佣人”，又觉得不妥，忙改口说，“对了，你这同学也是画画的吗？”
“哦，不是，外婆。”阮庆忙摆了摆手。
“哈哈，他不是，他呀，自己做点小生意，现在打算在市里找份工作。”
“个体户？”坐在边上的舅舅打量着阮庆。
“个体户有啥不好的，我看现在做个体户的人多了去了。”外婆拍了下舅舅的胳膊。
“就是千万不要像吕斌那样搞得不三不四的。”舅舅哼了一声。
“唉，别提这个吕斌。”外婆叹了口气，望着苏卓然。
苏卓然知道，只要她一提起继父，外婆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妈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个男人，这个男人以前是犯过事的，当时你妈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我和你舅舅是坚决不同意的。”
“外婆，吕叔叔犯什么事了？”
“你妈没和你说过吗？”
苏卓然摇了摇头。
“也是，你那是才多大，又懂得什么。”外婆又叹了口气。
“他呀，在外面寻花问柳被拘留过，当年我们一看这个人的样子就不对劲，我还专门找了他你妈厂里的领导，疏通了关系，找到他档案看了，他不是r市人，以前在外省因为流氓罪关起来过，就在严打那会。”
“也许抓错人了吧，现在都说严打那会很多人是被误抓的。”苏卓然还想为继父辩解几句。
“哎哟，小然，这要是个好人，还能被抓进去？你妈肯定是鬼迷心窍了，那年我不同意你妈嫁给这个男人，你知道吗，那个人竟然冲到请我这里，和我闹，你舅舅和他还大吵一次，把派出所的人都惊动了。这人啊，肯定不是好人。不过这次她让你来我这住，算是做对了，我可不放心你和这个男人住在一起。”
“没事的，外婆，我看吕叔叔对我还挺好的。”苏卓然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继父的历史，回想起来，继父看人的眼神确实有点古怪，但对她很客气，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不说这人了，眼不见为净。对了，小然，你还是住在我这里，一想到这些，我就心慌。”
“不慌不慌，外婆，我以后就住这里让你安心。”
“嗯，这才好。我和你舅舅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你妈就守着你不放，我是一直想你来看我的呀。”
“以后还是这规矩，那个人不能踏入我们家。”舅舅提起一只烟，接了阮庆递上的打火机。
区晓华看到阮庆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们俩长的怎么一点不像。”外婆突然看着阮庆和区晓华问道。
“他们怎么会长的像呢。”苏卓然也好奇地看着他们。
“小然啊，你不是说他是你同学的弟弟吗？”外婆指着区晓华。
“这都哪呀，外婆，晓华是我初中同学的表弟，不是阮庆的弟弟。”
“哦，我想呢，这小伙白白净净的，怎么也不像他。”
苏卓然捂嘴大笑起来。“外婆你真是的。”
“这两小孩，看着都很不错，尤其是他，菜做的好的男人不会错。”外婆有意无意地说着，“小然，你以后多让他们来家里玩。”
“还是外婆好，外婆，我妈要是来，你别和她说我和我同学来往。”
“不说，和她说什么。”外婆撇了撇嘴。
“就你妈这眼光。”舅舅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外婆，我这几天还要回去拿东西，你看有什么要带给我妈的吗？”
“哦，倒是有一些，等我理出来给你。”
区晓华一声不吭坐着听着他们的话。
用完午饭，等舅舅走后，外婆便去里屋睡午觉了。
他们三人一起收拾碗筷起来。
一楼的厨房有点暗，苏卓然还没习惯东西的摆放位置，膝盖一不小心被一条凳子撞了下。
“没事吧。”阮庆扶着她坐到院子里竹椅上。
“痛死了。”苏卓然朝他抱怨着，又瞄到区晓华站在边上，顿时脸上一红。
突然嗖的一声，厨房里窜出一个东西，飞快地从苏卓然脚边蹭了过去。
“啊。”苏卓然吓得大叫一声，一下子跳上了椅子。
“什么，什么东西。”她惊呼着，手指死死掐着阮庆的胳膊。
区晓华也被吓了一大跳，那东西也碰到了他的脚。
“是黄鼠狼。”阮庆盯着那东西窜出院子的方向。
“啊。”苏卓然又大叫了一声，站在椅子一把抱住了阮庆，两只手紧搂着阮庆的脖子，脸色煞白，雪白的额头和颈边暴出青筋。
“哪来的黄鼠狼？”她闭紧了眼，一动不敢动，“它还在吗？”
“早走了。”
“你骗人。”
“是真的。”
“这里是市区，滚地龙都没有黄鼠狼，这里哪有。”
“你看那个方向有山峦，潮湿天山里的黄鼠狼不就出来了吗？”阮庆隔着院子围墙指着西边方向隐隐露出的山峦。
区晓华顺着他指的方向，那里是r市近郊的云麓山。
苏卓然这才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阮庆揽在怀里无法动弹，区晓华站在边上看着她，羞地低垂下了眼帘。
“肯定是你刚才在厨房惊动到它了。”阮庆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我们哪天去云麓山玩吧。”苏卓然望着远处的山峦。
“你不怕黄鼠狼？”
“讨厌。”苏卓然提了阮庆一脚。
阮庆呵呵笑了，区晓华很少看到他笑，他笑起来也很有男人味道，这也是区晓华最后一次看到阮庆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