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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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
章小茹这两天一直加班。昨天是周四，她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十点多，没有去何蕴沣那。他们说好了，今天晚上在一起提前过中秋节。
今天看这架势不到晚上十点还是结束不了工作，看来和何蕴沣约好的吃饭又要泡汤了。
她给何蕴沣打了电话，他说在他家吃，他都安排好了，这是他们第一个在一起的中秋节，虽然是提前过的。
章小茹知道区晓华今晚上也有饭局，于是就同意了。
过了九点，她在等同事提交最后的报告。她突然想起来本来今天要送衣服去家附近的洗衣店的，下周有个重要会议要穿。这两天一加班把这事忘记了。可那家洗衣店八点就关门了。
她想起了海豚洗衣店，海豚洗衣店离这不太远，要是还没关门的话，还来得及送过去。虽然说海豚洗衣店档次不太高，可洗衣速度快，加急的话一般三到四天就能洗好，这样中秋节后就能穿了。
她在互联网上搜索到了海豚洗衣店的电话，不知道这家店是不是还开着。她拿起手机，根据网上留的那个固定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多下，没有反应。她正想挂断电话，话筒那端传出不连贯的铃声，似乎是设置的转移呼叫的声音，然后传出一个女声，“喂。”
“请问是海豚洗衣店吗？”
“是的。”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好听。
“今天关门了吗？”
“已经关门了。”
“哦。”她迟疑了一下。
对方也似乎停了一会，“请问你是我们的会员吗？”
“哦，是的。”她想起来区晓华在海豚洗衣店买过会员卡。
“麻烦报一下会员号。”
章小茹报了区晓华的手机号。
等了好一会，手机那端传来了回复，“请问是着急要洗吗？”
“是的，节后要用。”见对方松了口，章小茹赶紧回答。
“一共几件衣服？你住哪？”
“五件，其中有一套西装，急用，需要加急。”章小茹报了公司的地址。
“因为现在店里关门了，只能上门送衣服了。”
“你们有上门服务？”章小茹没听区晓华说起过。
“嗯，但需要你用手机在我们的公众号上做预约操作，下单后，我们来收。”
“那我要怎么操作？”
“我把手机号给你，你加一下我，我推送给你公众号，然后手机上指导你操作。”
“好的，谢谢。”
章小茹记下了那女子的手机号后，添加了她为好友，那女子叫杨依慈，她备注了下：海豚洗衣店杨小姐。
在手机上一通操作后，她完成了预约取货。
快十点的时候，杨依慈给她发了信息，“章小姐，我们店里取衣服的人在你们楼下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站在大楼外。
“你是来拿衣服的？”章小茹问。
“是。”那男子的眼神里带着倦意，似乎让他来拿衣服这事令他非常恼火。
“非常感谢，不好意思，让你这么晚跑一次。”章小茹连声说着抱歉。
男子走后，章小茹再次对杨依慈表示了感谢。
何蕴沣说他开车来接她，这让她感觉很温暖，区晓华从来没有对她这样细心过。
在等何蕴沣的时候，她点开了杨依慈的朋友圈，这女孩的声音非常好听，她对她产生了一点好奇。
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这让她有了更大的兴趣，她朋友圈里都是一些女孩子常发的东西。但她突然发现，几乎每一条她发的朋友圈下面，都有区晓华的点赞。有几条两人还有互动，从两人的对话看，似乎并不是一般的客户关系。
办公桌上的电脑里传来嘟的一声响，是有新的邮件。
她放下了手机，用鼠标点开了邮件，是她在美国同学发来的。
看完邮件，她的脸色变得掺白，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
九月十日
车停在离家两个街口的一课参天大树下，边上是街心花园。
这会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街心花园里早锻炼的人一批接着一批。
章小茹侧身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眼睛盯着驾驶座上的何蕴沣。昨晚她没回家。
“你撒谎。”章小茹紧咬着嘴唇。
何蕴沣转过头来，“rhd-703已经达到三期临床试验的预期了，这个是有科学依据的，不然你们公司也不会批准这项收购。小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那个美国教授对这款药的三期临床数据是有质疑，但是他的判断依据本身也是有瑕疵的，况且你们公司收购澳美，这本身与我无关，我现在和澳美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真的没必要有任何担心。”
“我让美国的同学通过内部人士查阅了所有公开的临床数据，在你的实验室数据下，根本没法发生胃肿瘤细胞突变进化出新的耐药性的情形，三期临床数据有明显的伪造的痕迹，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让澳美相信了你的临床数据，并高价买下了你的专利。”
章小茹激动地说道，“当澳美发现上当后，要用法律手段制裁你时，你利用国内信息不对称，怂恿澳美把这项专利转手给我们公司，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你做出的事。”
“小茹，请你相信我，这款药如果有什么瑕疵，也一定能通过临床三期，你们公司现在买下来，不会吃亏，通过这款药，你们公司可以迅速进入针对晚期胃癌的靶向治疗领域，哪怕就是一个概念，也能让你们公司在资本市场上市值翻翻了。”
“为了完成收购，我动用了我爸的资源，我爸的银行贷了一个亿用于收购澳美，当我告诉他你的药可能有问题时，他急得几天都没合上眼。如果被证明你的数据造假，你害的不仅是我们公司，还有我和我爸！”章小茹愤怒地拍着扶手。
何蕴沣是她的初恋。
他们是省医药大学的同班同学，从大一开始确立恋爱关系，她非常崇拜何蕴沣的学识，热烈地爱着他。她原以为同窗四年后他们会顺利迈入婚姻的殿堂，但何蕴沣毕业后突然提出要去美国深造，并答应他读完研究生后回来娶她，可等到读完了博士，也没见他回国，她这一等就是六年。
那时没有手机，他们紧靠书信联系，他在书信里一直安慰她，让她等他回来，并发誓非她不娶。直到有一天，他写信告诉她，他在美国生了一场大病，只能靠美国的特效药维持生命，回国已不可能。
听到这些，她心急如焚，但此时的她已经在一家上市医药公司里担任要职，没法去美国探望他。又过了一年多，何蕴沣说一位美国教授救了他，这位年逾古稀的教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娶他的女儿。他没法拒绝，但他依然思念她，他发誓等那位年迈的教授故去后，他一定离婚回国和她结婚。
她看着他的信，心里宛如刀搅，她不相信他说的，但她相信他一定是有原因的，时间可以击碎一切感情，她认了。在父母不停地催婚下，她认识了当时还拥有一家投资公司的区晓华。为了应付双方的父母，没多久，他们便结婚了，她和区晓华约定，结婚但不要小孩，她总觉得有一天何蕴沣会来找她，一定会。她不想何蕴沣嫌弃她有小孩，尽管这种想法很可笑，可她就是相信初恋才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他会兑现他的承诺，而她也不愿意放弃这种可能性。
此后何蕴沣断断续续来过几封信，诉说一些他在美国一家药物研究所的工作，他们也会讨论一些专业相关的内容，但彼此都很小心没有谈及婚姻和家庭。直到十五年前，她彻底和他失去联系了，再没收到他的来信，她去的信也杳无音信。
一年半前，何蕴沣真的回来了。这一等足足过了二十二年，他的模样变了，但她自己不是也变了吗。她问他怎么找到她的，何蕴沣说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什么人都能找到，何况她的身份证号码一直都记在他心里。
听到他这么说，她的心彻底软了，他们开始一起吃饭，无所不谈。他说他离婚了，在那位教授故去后，他和美国太太离婚了，但费了很大周折，还要处理孩子的事。现在他终于可以兑现自己的诺言来找她了。
她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但她还不能直接跨出那一步，她对区晓华提出了离婚，原因是不想生孩子，没想到区晓华爽快地答应了，为了顾及两老人的情绪，她和区晓华决定先瞒着两边父母，又因为区晓华投资失败，负债累累，他们只能继续住在一起。
在他们办完离婚手续后，她开始和何蕴沣在一起了。先是偶尔晚上不回家，后来她会选区晓华打篮球的周四晚上去何蕴沣住的地方。每周四区晓华和篮球队队友们打完球还会去吃夜宵，通常都是深夜才回家。她会赶在区晓华回家之前到家，这点让何蕴沣非常费解，既然离婚了为什么不能大明大方。她没有和何蕴沣说理由，一直以来，她觉得对不起区晓华，她和他离婚的理由是孩子，而不是有了何蕴沣，如果大摇大摆地和何蕴沣在一起，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因为心里有人才离婚的。
何蕴沣从隐藏到逐渐现身，开始出现在她晨跑的朋友圈里，这是她精心设计的，为的是让他获得一个新的身份：跑友。她要掩盖他们以往的历史，她的朋友圈屏蔽了所有的大学同学、老师，和她与何蕴沣共同的朋友，但没有屏蔽区晓华和她的哥嫂、父母。
直到半年前，何蕴沣向她推荐了澳美公司的创新药rhd-703，进而说服她作为公司高管收购澳美。在收购完成后，何蕴沣让她和他一起去美国定居，说是要开启和她的新生活。
她非常兴奋，但她不愿意舍弃自己的事业，为了确保收购百分百成功，她之前还让一个在美国的同学去进一步了解这款创新药的其他疗效，她想争取利益最大化。
可昨晚，当她看了同学从大洋彼岸给她发来的调查结果后，不由得让她大吃一惊。
根据她得到的消息，何蕴沣是这一行的行业翘楚，几乎不可能不知道临床数据瑕疵的情况和严重后果。这种情况下，他把他研制的药卖给澳美，澳美肯定承担了极大风险。据她美国的同行的消息，澳美一度要将何蕴沣告上法庭，在面临官司和他难以承受的巨额赔偿情况下，现在他竟然回国找到她，怂恿她完成了对澳美的收购，把这个烫山芋扔给了她。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念念不忘的初恋做出的事，这个变得方头大耳的男人，竟然是她朝思暮想的恋人，是为了他坚决不和区晓华要小孩，只为他所谓的诺言。
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车里的尴尬，章小茹看着来电显示是妈妈的电话，忙接了起了。
“什么，爸晕倒了？”她听完电话，立即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怎么了，小茹。”何蕴沣追了上来。
“我爸晕倒了，医院说可能是脑梗。”章小茹边走边哭着，手用力甩开何蕴沣。
“我马上安排，我知道这里最好的医生。”何蕴沣听到了电话里章小茹重复的医院名字，他边拨打这电话，边追赶着章小茹。
“你不要跟着，我回家。”章小茹停下来看着他。
“我和你一起去，我要和你在一起，小茹，再不分开了，你相信我，你和他都离婚了，有什么不可以，再说那房子也是你家买的，和他没关系，我去你家帮你收拾，等你父亲病好了，我们就去美国吧。”
“我不去！你这个骗子！我爸肯定是因为药的事晕倒的，我恨你！”
她推开他。
“相信我，小茹，我在那边都准备好了，钱足够我们后半辈子花了，我们可以再有小孩，现在的技术很发达，年龄不是问题，我买了很大的house，我们可以接爸妈过去。”何蕴沣试图拉着她的手。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章小茹继续往前跑着，她穿着运动服和晨跑鞋，何蕴沣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赶着。
很快到公寓楼下了。
“不要跟上来，他在家。”章小茹低声说道，“你走吧。”
节假日大多数人还在睡觉，公寓门口没人。
因为何蕴沣一直跟着，章小茹怕电梯碰到邻居特意走的楼梯。何蕴沣没有跟来，到四楼家门口，她平息了下气息，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房门，她得拿几件衣服赶紧去医院陪父亲，刚才母亲说了父亲要住院。
就在她进门的一刹那，她背后窜进了坐着电梯到四楼的何蕴沣，她大惊失色。
“你怎么跟着。”她想起以前有一次何蕴沣送她回家，非要见她进屋才肯走，那次是她坐的电梯，他走的楼梯。
“你疯了，他在家！”
“我不怕，我要明媒正娶你。”何蕴沣大声说，他一把搂住了她。
“疯子！放开！”章小茹挣扎着叫着。当她突然发现家里没人时，一下安静了。
墙上的石英钟是九点一刻，这会区晓华怎么会不在家？
她也顾不上这些了，手里母亲的电话又响了，在催她快些去医院。
“你松开，我要去医院，你找好医生了吗。”这会她彻底冷静了。
“找好了，就刚才，省里最好的专家。我还定了医院边上最近的五星级酒店，你就住那，我每天在酒店陪你。”
“你等我下，我拿点衣服，你送我去医院。”章小茹朝自己卧室走去。
何蕴沣点了点头，站在客厅里看着，桌上摆着一袋面包。
章小茹坐上何蕴沣的车离开时，区晓华正出了地铁站往家里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