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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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满霜御起护罩抵挡罡风，极目望向苻绫所在，此时那方所展开的威压连大乘期都难以进入，不免心下焦急，想着传音给仙尊时，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禁止下来，紧接着缓慢恢复如初。
乌云散去，阳光再度泄落，照在呆呆站在巨剑前的小孩身上，如沐圣光。
三位长老皆被此番变故弄得惊愕不语。
倒是裴满霜最先回神，卸去防御后迈步飞到苻绫身边，拉过他细细检查一遍，还不放心地问道“可有受伤”
苻绫摇了摇头，小声道“刚刚这柄剑好像想认我为主。”
其他人听闻此言必然会以为苻绫是无言乱语，但裴满霜和紧随过来的三位长老全都面色复杂，见过那副景象，他们不会以为这是小孩妄语。
裴满霜定了定心神，勉强才压下到口的“卧槽”，维系住了一宗之主的威严“然后呢”
苻绫“我拒绝了。”
三位长老“”
这不是天才，这是妖孽，还是缺心眼的妖孽
裴满霜都快安耐不住想打娃的心了，声音都近乎颤抖“为什么拒绝”
但又一面庆幸苻绫拒绝了，否则他仙盟魁首被个小娃娃夺走了镇山之宝，这面子真不知道要往哪搁。
同时也委实可惜昊天剑意继续蒙尘。
若昊天剑能重出世间，将会是最鼎盛的一大神器。
与神器失之交臂的痛心和凌霜宗镇山之宝保住的庆幸，将裴满霜折磨得面容都扭曲了。
苻绫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因为我不修剑的，我修的是卜算。”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他拒绝了昊天剑意认主，但他识海里却依然悬浮着一柄小剑的轮廓。
只不过是道虚影，怎么联系都没有回应。
顿了顿，苻绫小大人似地拍了拍蹲着跟他等身高的裴满霜，安慰道“但也不是全无收获，我领悟到了一丝剑意。”
暂且将那道虚影当作一丝残存的剑意吧。
裴满霜更想尖叫了，一丝剑意比之昊天剑简直微不可道，但紧接着他又被打脸了。
只见苻绫竖起两根手指，随手一挥，无形剑气一闪即逝，而远处，一座山峰同时动了下，紧接着骤然倒塌，依稀可见其削面平滑如镜，是被一剑斩下的。
饶是裴满霜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也难免目瞪口呆。
这何止是一丝剑意
小苻绫是不是对“丝”这个量词有什么误解
此时，三位长老看苻绫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此妖孽入了魔宗岂不是造孽，他们必须将这孩子加入凌霜宗
一番计较后，裴满霜灵光一闪“到饭点了，绫绫想不想去吃食堂”
正在把昊天剑意当面团捏着玩的苻绫，抬头望向裴满霜眨了眨眼。
当接到宗主传令的那一刻，凌霜宗食堂的工作人员敲锣打鼓地展开动作，速度快到让跨入食堂的弟子们以为仙盟要来视察了。
可一想凌霜宗就是仙盟之首，谁敢来查凌霜宗
接着，弟子们就闻到灶房里传出各种各样的糖味，连带着今日所有菜品都跟糖沾亲带故。
连炒白菜都要放一勺糖的那种。
哀嚎遍地的同时，裴满霜自信满满地牵着苻绫跨进食堂，长老护法紧随其后，嚎声同时一顿，弟子们低头扒饭时偷偷打量被宗主牵着的小孩。
私下偷偷传音“宗主的私生子”
“好像是仙尊的私生子。”
“不，你们都错了，是魔尊的私生子。”
苻绫两耳一动，无声朝传音那名弟子看了眼，低修为弟子任何灵力波动他都能捕捉到，也包括传音。
刚一落座，几名姿容清丽的厨女便陆续端来看着就十分高端的食盘，打开盖子，扑面而来的糖酱香味，每一样菜肴都精致得足够小孩两三口的分量，足足上了二十几道，直把餐桌摆得没有空当才肯罢休。
厨房的门帘后，拿着大勺的厨修擦了把汗，欲哭无泪。
他正是被谷悬月千里迢迢绑过来的第一名厨，结果好不容易趁乱跑了，又在中途被凌霜宗的长老抓走，苦闷地弄完一桌他最拿手的满汉全席，气冲冲地出来想看一眼究竟何人如此大派头，就又撞见老熟人。
冰雕玉琢的小孩此刻在名厨眼中像个阴魂不散的小恶魔。
裴满霜笑得十分和蔼，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在苻绫面前的小盘子里，用诱哄的语气道“绫绫，来，这个好吃，趁热尝尝。”
苻绫乖乖张口，接受投喂，原本沉默寡言的长老们，此时也看得心痒难耐，因凌霜宗只收十二岁以上的弟子，他们都没养过崽，心生向往已久。
毕竟谁不喜欢幼崽呢。
还是这般天赋卓绝的幼崽。
于是第一位长老起一块芙蓉莲子糕“乖崽，尝尝这个。”
又有长老紧随其后“这个好吃，乌篷花是凌霜宗特产的，出去可吃不上。”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执法长老都忍不住夹了筷挂霜丸子，悄无声息地送到苻绫堆成小山高的盘子里。
苻绫的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膨胀。
苻绫不爱浪费食物，好不容易清光盘子，抬起小手挡住又想往自己嘴里送的筷子，皱巴着小脸道“我好像吃不下了。”
长老们“多吃点才能长高。”
苻绫“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qaq。”
裴满霜出面，笑呵呵道“怎么样，凌霜宗的食堂味道是不是比外面任何一家都好”
苻绫连连点头。
裴满霜再接再厉“那想不想”
“想什么”一道戏谑的声音骤然响起，裴满霜面色转冷，目光转向声源处，谷悬月姿态散漫地坐在窗栏上，转头对上裴满霜的视线，一路火花带闪电。
整个食堂气压低沉，弟子们快速扒完饭正要作鸟兽散时，听到一声。
苻绫“嗝。”
又一声“嗝”
苻绫后知后觉小手捂嘴，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就连眼角的朱砂痣都显得十分无辜。
但很快又冒出一声“嗝。”
一场硝烟被这样无声化解。
裴满霜收了威势，倒上果汁打算递给苻绫，谷悬月却直接把人抱走，手掌敷在苻绫鼓鼓囊囊的小肚子上，输送灵力帮他消化过多的食物。
执法长老面色不虞道“魔尊莫非当我凌霜宗无人，将这里当自家后花园了”
谷悬月狂肆一笑，眼神犀利“你们各种诱惑我家的崽，若苻绫真喜欢上了这里，将你凌霜宗变成我魔宗的后花园，也未尝不可。”
偷偷诱拐别家孩子的事被戳破，几位长老面色微红，倒是裴满霜毫不知羞，笑眯着眼咄咄逼人“魔尊紧赶过来，难不成是真怕绫绫被我三言两语哄走了”
心下有了底气，看来这谷悬月跟绫绫关系并不和睦。
裴满霜一展折扇摇了摇，笑得肆意风流“不妨让绫绫自己选择要留在哪里。”
谷悬月面色黑沉，冷笑一声“好。”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苻绫，苻绫“”
“嗝。”
在他们争执时，其实苻绫也在思考自己想留在哪，按理说他应该选择凌霜宗，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凌霜宗，而不是人人喊打的魔宗。
况且戒灵似乎也是让他到凌霜宗去，但苻绫却犹豫了。
因为救下他的人是凶巴巴的魔尊。
苻家将他带大的婆婆教过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看着苻绫纠结得皱起来的眉头，谷悬月第一次感觉到了紧张，裴满霜却是越来越得意，出声道“绫绫如此天赋，千年难遇，去了魔宗才是辜负了他。”
谷悬月紧抿着唇，若是往常，他直接强行带人走了，但这是苻绫，上一世为魔宗身死道消，为师门百年修为一朝散尽。
重来一次，谷悬月必须逼着自己给苻绫自主选择的自由。
或许，选择凌霜宗，会规避那样的结局呢
见苻绫因自己浑身寒气而冷得哆嗦了下，谷悬月自嘲一笑，什么也没再说，放下苻绫转身离开了食堂，在门外最后回头看了苻绫一眼，苻绫圆溜溜的眼睛也正看着他。
谷悬月本想留下些护身法物，但自己东西大多都沾了魔气，估摸苻绫将来成为小仙男也用不上。
至于解开缚咒的法子，步席衣自有主意，不再需他操心此事。
一道流光落在苻绫手上，是一件带反甲效果的天阶法宝，和一块传音石，苻绫再抬头时，谷悬月已经消失在苍穹下。
不知为何，苻绫觉得眼眶酸酸的。
他还没说要去哪呢
待魔尊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凌霜宗，几位长老方才暗松口气，谷悬月确实对苻绫很好，连天阶法宝都能给出去。
大获全胜的裴满霜拉起苻绫的小手，温声道“今日下午将会有新弟子入门，绫绫要不要随我一同去看看，他们未来会成为你同届师兄弟。”
苻绫乖乖点头，心情沉甸甸地被裴满霜抱在怀里，下一瞬就到了试剑广场的高台上。
凌霜宗其余九位长老早已等候宗主多时，见裴满霜来了，朝他点头致意，目光无声落在宗主怀里的小孩身上，很快又收回视线。
此时众人都明白，这个灵气十足的小孩已经被宗主内定了。
毕竟，当时在巨剑谷的动静，无人不知，一番打听，便知是怎么回事，凌霜宗众弟子也对即将成为他们小师弟的苻绫极为期待，短短片刻功夫就给苻绫准备了入宗礼物。
午时，待选弟子们经过万阶长梯、悟性考试、伏兽比试，原本七十八名弟子只剩十六名，最终要从这十六名择出十名进入内门。
而最后这关很简单，测灵根，谁的灵根最好，就能获得内门名额，选择拜入心仪的长老门下。
到试剑广场前，考官才像是刚想起“对了，此次内门名额只剩九个，有一个已被内定。”
众人哗然，少了一个名额，他们就少了一分进入内门的机会。
考官冷眼一扫，压下众人质疑声，只道“那位确实当之无愧进入内门，若有不服，可以弃考。”
所有人都噤声了。
在考官的带领下，众弟子走至云台下，拜见上方宗主长老，却迟迟没听叫他们起身的声音，随苻月心一同拜入凌霜宗的苻家旁系弟子苻虔仪按捺不住偷看了眼，结果愣住了。
坐在主位的华服青年人怀中抱着个四五岁的孩童，此时对方正睁着眼睛流泪，青年人一心只顾着拿糕点去逗，全然没注意下方的弟子们。
裴满霜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下下拍着苻绫的背脊，轻声询问“是哪不舒服，怎地哭了，快别哭了啊乖乖。”
苻绫将脸埋在裴满霜怀里，虽在流泪，但却不发出一点声音。
仙灵体就连眼泪都极富灵力，落入空中化为氤氲雾气，缭绕周围，整个试剑广场瞬间被充裕到如凝实质的灵力覆盖，低阶弟子纳入，甚至能感觉到修为噌噌暴涨，不由心下骇然，得知机会难得，忍不住纷纷朝苻绫靠近。
现场瞬间骚动起来。
见状，裴满霜掐了个法诀隔断逸散的灵力，就听苻绫小哭腔一哽一哽地道“我要跟那个紫衣服的叔叔走。”
长老们面面相觑，都不舍得将这样好的苗子放去魔宗，裴满霜同样也舍不得，脑筋快速转动思索办法，却感怀中一空，一股圣洁灵力包裹这苻绫腾至半空，带着苻绫消失在试剑广场。
这是司胥仙尊的灵力。
苻虔仪疯狂扯着苻月心的手臂，激动地张了张口，顾忌所处环境压低音量道“月心，那小孩长得好像小少主。”
苻月心望着苻绫消失的方向，袖下的手指紧握，片刻又沉寂下来，不冷不热道“慎言，说不定只是长得相似些。”
“但刚他一哭，那么浓郁的灵力”
苻月心看向苻虔仪，苻虔仪顿时什么也说不出了，主家的二少爷素以温和著称，但此时他却从苻月心眼中看到了危险。
有苻绫珠玉在前，裴满霜对其他人完全没了兴致，留给长老们一句“测完灵根你们自行收徒，本宗主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说罢转身离去，下方的苻月心见此，指尖几乎戳破掌心，强行压下不甘的情绪避免被人查觉。
明明这一世他提前计算，甚至在路上弄死了原本将被选上那位天才，所有人里唯剩他最有机会成为宗主关门弟子，却皆因苻绫，让他平白错失这么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