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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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明容睡得不踏实。
她梦见了姐姐。
今年七月,爸妈工作太忙,先安排她和姐姐飞到国外的度假庄园。每年暑假,她们都会在这里度过几周的悠闲时光。
周日,她们决定开一个泳池烤肉派对。
姐姐说“你想当歌手,又害怕陌生观众,怯场可不行,你得练好台风。”
于是大家都来听她唱歌。
多幸福啊。
阳光,泳池,烤肉,伙伴,宠物,和最好的姐姐。
她唱流行歌,唱爸爸最喜欢的歌。
大家为她鼓掌,为她喝彩,为她加油。
没有凛冬刺骨的风雪,没人讽刺她、侮辱她,也没人罚她下跪。
金色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轻风吹拂,烤肉的香气飘了过来。她对着听众一鞠躬,笑着走了几步,“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
话没说完,一脚踩空。
梦中,她的心和身体一起急速下坠。只听噗通一声响,她落入水中。
明容清楚的知道,这是做梦。
她挣扎,试图浮起,试图呼救,但冰冷的水淹没了一切。
若在现实,庄园的救生员梁叔叔早就把她救上去了,绝不会任由她痛苦地被冷水吞没。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下一瞬间,一双坚定的手将她托起,带向岸边。
她又感受到阳光,可光也是冰冷的。
周遭自一片朦胧的雾气中显现。四处都是人,男女老少,穿着古代的衣服,站在岸边、亭子里、小桥上。
人们对着她指指点点,声音嘈杂。
“这是哪家的姑娘小小年纪,怎要寻死”
“听说是南康侯府的小姐,和那令狐公子有一段私情,被长辈知晓,一时羞愧,做了傻事。”
“瞧着还没长开呢,居然就有思凡之心,啧啧”
“一个是南康侯府的大小姐,一个是成国公府的孙少爷,倒也相配。为何不多等几年,我猜这亲事,准能成。”
“家风不严,家教不良,父母之过”
一道弱小的、固执的声音自脑海深处响起,不停的哭叫“我没有,我没有是小郡主要见令狐沛,我只是替他们望风,为何诬赖我为何”
那声音每说一个字,明容脑子便刺疼一下。
她意识到,说话之人是这具身体的原主,真正的南康侯府大小姐。
那位明容姑娘拼命哭叫、争辩,却只有一个来自千年以后的灵魂听见。
她的呐喊无人知。
她死在冰冷的湖水之中,死在人言可畏之下。
明容看见那少女如一具苍白的尸体,被衣衫尽湿的妇人搂在怀中。
丫鬟将干净的斗篷披在妇人肩头,她浑然不觉,抱着毫无知觉的少女流泪。无声的热泪一滴滴落在少女脸上。
妇人没有歇斯底里的痛哭。她默默垂泪,抱紧少女,浑身发颤。
明容看不清妇人的眉眼,却坚信,她一定是原身的母亲。
只有母亲,才会如此绝望。
明容从梦中醒来,枕巾泪湿一片。
她哭了。
到底是因为思念家乡和亲人,还是因为共情死去的身体原主,她已经分辨不清。心里又涩又苦,说不出的闷。
窗外灰蒙蒙的,天还没有大亮。
明容坐起来,抱住膝盖,怔怔出神。
乌黑的秀发一缕一缕垂落胸前,落在绣有锦鲤和莲花的红被子上。
她细白的手指痉挛似的攥紧被子的一角,如此用力,像把所有的力气用在上面,又像从那栩栩如生的鲤鱼图中汲取力量。
良久,沉默无言。
她忽然很想爸爸妈妈,很想姐姐,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很想周阿姨,刘姐姐,方叔叔,很想各位老师,她的同桌,她的好朋友,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想念和她有过节的淘气的男同学。
她好想家啊。
明容低下头,两行泪珠滚落。
她咬着嘴唇呜呜咽咽的哭了一会儿,又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干所有的眼泪。
手掌心破皮的地方还没长好,指尖不小心擦过额头的伤口、额角肿起的包,会疼。于是眼里又落下两滴泪,被她狠狠地抹去。
自怜自艾是没用的。
“我不能放弃。”她小声说。
无人回应。
她抬眸,目光坚定而清明。
“我不会放弃”她又说。
明容用过早膳,带着冬书一起去东宫。
她要找太子道歉。
当然,她不认为自己错了,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她心里,太子仍然是一条恶犬品相完美的纯血名犬,每周请知名宠物美容师修剪毛发,但空有外表,华而不实,性格极其恶劣,且从出生起就没打过狂犬疫苗,随时发病,咬人可致死。
她把赵秀想象成这样的一条狗,瞬间舒坦多了。
人怎么能跟狗一般见识呢。
系统提示赵秀仇恨值80
明容以为听错了。
她问“多少”
系统“仇恨值加80,累积83。”
明容“我只是在走路啊”
系统“数据有延迟,前几天的一起加上了。从半夜到今天早上,仇恨值猛增。”
明容哼了声“我对他的仇恨值是180,不,1880。”
系统“”
明容想,这不挺好么。
系统交给她的两个任务,其中一个就是刷满赵秀的仇恨值。这才几天啊,马上就要大功告成。
她什么都不用做,他晚上睡一觉,就恨毒了她。
神经病吧。
东宫守门的侍卫显然记住了她,见她来了,主动让路,另有一人进去通报。
很快,一道窈窕的倩影走出来。
明容愣了愣。
好漂亮的宫女,和未央殿的莺莺有的一拼。
比起莺莺,这一位年纪稍长,风韵和风情更为迷人。她站定,说“明容姑娘,这边请。”
明容跟在她身后,轻声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说“奴婢贱名秋月。”
明容不理解,为何古代人人都自称低贱。命是贱的,名字也是贱的。
她说“不贱。秋月,中秋的月亮,最是圆满。”
秋月微微惊讶,回头看她,扑哧一笑。
明容不知所措。
秋月放慢脚步,低低道“殿下晚上睡得不好,这会儿服了药还在睡。他虽说过要见你,但你待会儿进去,切记不可弄出声响,不可吵醒他。你等一等,殿下浅眠,过不了多久自然会醒。”
明容点点头。
从内至外,整座宫殿安静得出奇。
秋月和冬书在门口停下。
明容独自进去。
外间类似现代的起居室,榻上放了一张矮几和棋盘,黑子与白子交错,一局胜负未定,却没有棋手。
不远处,山水屏风引人注目。
江山如此秀丽。
她走近,恍然发觉这幅作品竟是一针一针绣出来的,右下角还绣了署名
乾封七年,秋。
叶初。
明容继续往前走。
越往内,清冽带苦的药香就越浓郁。
里间是太子的卧房,紫檀木床的帐幔放下来,隔绝视线。
明容站了会儿,环顾左右,在书桌前坐下。桌上摆了几本蓝色封皮的书。这房间,除了床、桌椅、柜子,就只有一个极占位置的书架。
他很爱看书啊。
又过许久,帐幔之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彼时,明容一手支头,都快睡着了,忽然听见动静,宛如冷水当头淋下,她飞快地站起来。
太子咳嗽着,声音低而干涩“水,水”
明容看了一眼窗外。
秋月可能听不见他的话。
“水”病人不死心的呻吟。
明容叹气,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
她的手指碰到帐幔,小心翼翼地挑开一条缝。
哦,没事。
太子还没醒,眼睛闭着,眼皮轻轻颤动,眉宇紧锁。
他在梦里也是那么不高兴。
明容低哼一声,把茶杯凑到他的唇边。
半冷不热的温水堪堪触碰毫无血色的薄唇。那一瞬间,赵秀倏地睁眼,冷冷地盯着她。
明容全无防备,吓惨了。
细长的,布满血丝的,冰冷的眼睛。
她急着后退,不慎踩到裙子,茶杯猛地坠落在地,人也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前面就是太子。
她不敢也不愿意碰到他,用尽全力,双手撑在他身侧,好歹没摔他身上。
她刚松一口气,又听他咳嗽。
病弱的少年咳嗽起来却是迅疾而剧烈的,一声声像要把肺都咳出来,边咳边喘息“你,何人指使,宅院,僭越,民脂民膏,行刺”
他说的断断续续,咬字模糊。
明容只听清楚最后一个词语,如雷贯耳。
她忙澄清“我没有,你要水,我给你水喝。算我错了,以后你喊破喉咙,我也只当乌鸦乱叫,我没行刺你,我想都没想过”
他听清了吗天知道。
赵秀咳了一阵子,强撑着想坐起来,结果一使力气,胸腔之中郁结的浊气激荡,难受极了。他突然呕出一口血,又倒了下去。
明容闪避不及。
她呆住。
好半天,她抬起发颤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的血。
她差点也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