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狮子搏兔,兔子蹬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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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分11秒。”
距离预言之刻愈发接近，白也就愈发相信，创造出“那个机会”的，也许就是乔强。
如果是真的，乔强，就不该在这一瞬间死去。
先前三条触手拧在一起的力量和质量，乔强已经无力打退。
这次巨型章鱼以整个身体，全力冲锋压上来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已不可能凭异体的力量对抗。
所以，倘若果真是预言之人，此刻，便是窥探他能力秘密的关键机会。
章鱼很可能有类似想法，因而才甘愿冒着毫无必要的巨大风险，把多少也算是要害的大头，直接送进对手攻击范围，如此舍身一击。
白抬了抬眉毛。
在这个动作进行的同时，第七十六条契约被触发。
于是，章鱼跳跃逼近的动作，以放慢五十倍速在白脑海中呈现——不止如此，章鱼和乔强每一瞬间的动态，都像录像带一样，可以反复播放，随意放大缩小。
乔强此刻瞳孔放大，彻底失去焦距，显然他本身的反应神经远不足以应对如此迅猛的攻击。但异体具备自我自动防御功能，在“认知”到被攻击的瞬间，就会自行做出反应。
所以，当章鱼的硕大黑影，压进乔强左上方一米半左右，纸片异体在乔强控制之前便自然浮现，发出“nyanyanya”的怪异吼叫，冲了上去，挥拳防御——
与之前三条触手时，完全一样的情况出现了。
僵持。
诡异的僵持。
异体疯狂连打，完全没能击退章鱼，而王师傅，即使以那样夸张的力量跳起，也没能再向前一步。
是因为章鱼此刻飘在空中，没有着力点，所以力度上，其实并不比三条触手合击更强吗？
还是说……
这就是他的能力？
章鱼在察觉到僵持的瞬间，摆动原本伸展在身后像羽毛球尾巴一样的触手，分为四个路线向乔强突刺而去！
一毫秒都不到，眨眼不及的瞬间——
章鱼的身体，仿佛炮弹发射般倒飞而起，伴随着“轰隆”巨响，将天花板撞得四分五裂；
两两纠缠的触手，还都悬停在离乔强两米左右的四个方向，白的精密视野能看到每段肌肉的细微动态，辨认一下，却仿佛还再前进似的；
纸片般的异体后发先至，“唰”地赶到，一如既往地“nya”的一声，就要将触手打飞……
时间推进到了下一刻！
触手们，猛然像剪刀一般上下分开，快速来回剪动！
“咕，哈——啊，库啊啊啊啊啊啊——！”
“……一分，十秒。”
——————————
右手被撕成搞笑的弹簧形状，肚子被整个刺穿，甚至还需要用手扶着防止肠子漏出来。
乔强本来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走路甚至说话甚至操纵纸片人去打架，至少自己在精神层面上应该是已经是无敌了。但，他却再一次感受到，足以吞噬全部意识的，名为“剧痛”的浪潮。
他大张着嘴，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正如他拼死瞪圆眼睛，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全部的意识都被那海啸般的痛楚吞噬，乔强在浪潮中挣扎翻滚，却始终找不到哪怕一个安慰的水平面。
“哈啊，哈啊……哈……啊……？”
他终于开始听到喘息声，好半天，意识到那是自己声音时，眼睛也随之开始重新聚焦。
在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趴在地上扑腾之前，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本该完好无损的左手。
左手，连同整条小臂一起，被从中间竖直着劈开，就算被涌出的鲜血遮挡，还是能看到里面漂亮地被分成两半的骨骼。
“啊，这下两只手都报废了，是不是该抖个从此失去下半生和下半身幸福的包袱啊？”
脑海中支离破碎的思绪拼来凑去，竟然只冒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废话。
不过，也许多亏如此，他略微冷静了一点，拾回了一点思考能力。
正通过左臂的分岔，像透过百叶窗一般跟他四目相对那黑乎乎一团，是王师傅。
因为自己现在正躺在地上的缘故，它一定是将触手抵在地板上站着，才能把头像这样朝自己歪过来的吧。
仔细想想它此刻的动作，也许就像吃不住劲，以至于以人类做不到的方式，侧向弯腰倒下的布娃娃。
好像还有点好笑？
布娃娃用夹杂着气泡破裂声响的，属于中年男性的低沉嗓音说道：“乔强先生，您真的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您居然还会隐藏着如此特别的第三种能力。真是再如何重视，您都会超乎想象啊。如果祂意识尚存，一定会很中意您吧。实在是太可惜了。”
第三种……能力……
乔强再次确认了王师傅确实没办法看到那个纸片人。
只是，它说“特别”的“第三种能力”，也就是说……
“呵呵，因为身体变化和念动力都算常见，所以一开始我确实没想到第三种能力会如此罕见。”王师傅的声音突然轻快了起来，还抬起一根触手在乔强上方拍了拍，好像那里有个看不见的玻璃罩似的，“就是这个吧？您的能力。嗯，该怎么形容呢？
“设定距离的能力？”
乔强的内心伴随着王师傅又陡然压低的声音，猛地沉了下去。
他并不觉得这种程度的情绪变化，能够表现在被痛苦逼得龇牙咧嘴的脸上。
但王师傅的感官似乎超乎想象得敏锐，它已经显得愈发愉快：“不是在某个距离设定一堵无法跨越的墙，而是令目标无论如何前进，也无法缩短到小于特定值的距离。如果没有亲身体验，着实很难理解这个能力的真相。”
乔强嘴角抽搐了一下。
短短几秒钟，王师傅对他能力的理解，都快比他本人还要深入了，这实在是超乎想象的不利情况。
不过，毕竟也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已。
它也许，或多或少，还会有些考虑不周全的地方。
乔强只能如此奢望。
他想要爬起来，结果左手碰到地面像触电一般生疼，使不上力。转过身向右一压，右手又是一阵剧痛，完全没能撑起身来。
用腰部的力量勉强坐起的同时，他也感受着腹部泵出的鲜血，在大腿上肆意流淌：“……咳。你才是，吓了我一跳啊……没想到，会被，这么快……看穿……咳咳。”
但最后，他居然还是成功地，勉强地抬起头，挤出笑容：“不过……这样你就……明白了吧？你，不会再，打中我了。”
“乔强先生，您在说这句话之前，应该想想您的两只手。”
王师傅发出一阵嗤笑：“您的能力显然不是完美无缺的，您和我，都心知肚明。何必做这种浪费体力的虚张声势呢？您再这样说两句话，可能都不需要我做什么，就已经失血过多而死了。我可不希望看到那样无趣的结果。”
它一边说着，一边从乔强上方离开，向稍远的地方退了两步。
它的一步大得夸张，乔强勉强转过头追上它身影时，它赫然已经在七八米开外，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乔强：“您看起来还想要反驳两句，为了不继续让您无谓地浪费体力，就让我来继续说明吧。
“有了这第三种能力，就算您什么都不做，我先前的攻击也根本不可能接近您。但事实是，您仍然使用类似念动力的能力在击退我先前的攻击。乍一看毫无意义的这一行为，我想到了两种解释。”
乔强觉得自己仿佛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又听到了有些沉闷却又有些刺耳的轰鸣，但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和耳鸣，只能闭上嘴，继续听王师傅继续发表胜利宣言。
“第一种，是您设定距离的能力有时间限制或者体力消耗，所以您想通过和疑似念动力的能力配合，来节省时间或者体力。不过，从您刚才几乎失去意识到现在也过了几十秒，这个能力始终没有解除，所以，虽然不能完全排除，我们还是来谈谈第二种可能性吧。”
现在回想起来，王师傅说乔强在恐惧它——也许确实如此没错。
何止是恐惧，面对它，他感受到的……
是恐怖！
从在车里被抓起的那一刻开始，乔强就是在拼上性命绞尽脑汁，凭借奇迹般的好运，才在实际上根本没有起杀心的王师傅手里，勉强“赢”下几场。
而且，虽说姑且可以将那称之为“胜利”，可实际上，这些“胜利”的结果，是自己的伤势越来越重，而王师傅毫发无伤——他连怎么伤到王师傅都不太想得出来。
“您想要隐瞒这第三种能力。就像我一开始猜测的一样，真是个令人佩服的人啊，无论什么都在算计之中，真的，随着对之前发生的事的思考，我现在真的要开始害怕您了。”
没错。就像现在一样，它甚至没怎么思考，就轻易地将乔强完全看穿。
无论怎样殚精竭虑，想到怎样的方法，最后都会发现自己做得完全不够。它总是像玩闹一般就轻描淡写地追在自己身后——而真的被追上的那一刻，就等于死亡。
“所以，您刚才想要说的，也许是想到了应对我搅乱念动力奇袭的方法吧。确实，在能力已经暴露的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拼着受伤的可能性将我击退了。所以确实，之前的攻击方法恐怕已经破产。如果我还采取和之前一样的攻击，也许真的再也没办法打中您了也说不定。”
逃回家里的时候，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是其实心里也在幻想，按照灯下黑的立论，没准它不会猜到，自己会跑回到一开始的出发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结果它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火烧枪击的时候，虽然毫不犹豫地在不穿衣服地蹬自行车，但是其实心里也有想过，可能它会就这么身受重伤，无力再追击自己……
结果它现在浑身上下看不到一处伤口；
跑到X大厦里来，虽说是来找“黄”的，也想法设法地打算打开箱子，但是其实心里也怀着一点侥幸，说不定它会在卡车里睡上几个小时，拖过考试时间……
结果它此刻就站在这里，而自己坐在血泊之中，下一秒就失血过多死去也不奇怪。
“不过，您也明白吧。想要隐藏这种看上去非常强大的能力，不会只是因为’也许能打人一个措手不及’那么简单的。不，您没有那样的余裕，为了活下去，至今为止，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借用您用过的比喻，是让您打出的牌看起来尽可能大。”
王师傅志得意满，这也是应当的。
从认真对待乔强先生开始，到现在，它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彻底把乔强捏在手心，不留一丝空隙。
“把最大的牌面为了一点点可能性藏在看不到的地方，不是处在——请恕我直言，不是处在被追逐的，劣势地位的您应该采取的策略。”
因为就算加上这张牌，离胜利也十分遥远。
王师傅说得对，它把乔强看了个底朝天。
这就是它想要做的吧。
逼出每一张牌，将乔强的全部暴露在它眼前——然后彻底毁掉他。
它就要成功了。
全部赌注、全部牌面，都被迫放上了牌桌。
还完全看不到分毫，能够获胜的希望。
“您隐藏这个能力的真正理由是，它其实没有乍一眼看上去那么厉害。”
王师傅愉快地挥动腕足：“甚至应该说，破绽很多。多到一旦被看穿了，就很容易被针对。举个例子吧，您设定距离的目标并不是我，不是吗？我的每一条腕足能够抵达的距离有微妙的不同，而之前我的头胴部压过去的时候，还能到更接近的位置。”
是的，乔强已经没有任何隐藏的底牌了。
这就是从车上开始，王师傅想要带给乔强的感觉吧。
恐怖，无计可施，压倒性的……
绝望。
“也就是说，这个能力对超过一定尺寸的物体恐怕很难认知为一个整体，而且距离设定需要您本人的主观意识。如果我把这里的地板天花板全都打碎，所有的石块都从不同方向向您砸过去，这个能力恐怕很难照顾到方方面面吧。”
绝望……
乔强费了半天劲，终于又翻了个身，换成了趴倒的姿势，浓郁的血腥味——不，浓稠的鲜血充斥着鼻腔口腔，令他喘不过来气。
“不过，您还有念动力在，还有那之后没有再使用过的，第一种能力。所以也未必会奏效。”
乔强像条上了岸的鱼一样丑陋地扑腾着。
“我的腕足被设定距离后，主观上，我以为伸长腕足是在接近您，但事实上，由于距离被锁定，在伸长它们的同时，我自身被那伸长的力量，不断地向后推动，因而我才会以那样的气势撞到后方。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在操纵空间。”
乔强扑腾好几下，终于撑起了上半身，跪坐在自己流出血海之中。
看看周围，他这才发现，之前白留在这的电脑，已经被血淹了一半，堆放着的纸质资料甚至有几张向旁边漂了几公分。
“那就令我不由得好奇，您说，您的能力能够推动的最大质量，究竟是多少呢？”
王师傅身体的主要部分，忽地腾到半空中，让他看清楚了，它已将六根腕足深深地插入地板下方——
刚才感受到的震动，听到的轰鸣，就是它在钻地板时发出的声音吧。
“……”
乔强很想站起身来，但只是方才的扑腾，就已经消耗了全部体力。
连站都站不起来，暹论移动。
王师傅正是看穿了他此刻的惨状，所以如此从容吧。
可是，又也许，这份虚弱，完全被看穿，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啊！”
全身都仿若冻结的乔强，那几乎要停止运作的大脑中，闪过了一道刺破黑暗的雷霆！
“如果您能把整栋大楼向后推，那我这次，可真的要被您吓到了，乔强先生——”
王师傅用洞穿到155层的六条触手支撑着自己，躬身，最后一句话还未出口——
说时迟，那时快！
暗红色的虚影，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飘扬围巾般的血液轨迹，赫然，已是冲进了它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