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吐药的老顽童仲海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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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五病区隔离病房出来，到病区活动室，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是仲海升，50多岁，神情姿态像个老顽童，很热情的问会不会下象棋，他拿来象棋，和他下了一盘，他赢了，问要不要再下一盘，他说不下了，说你棋艺不怎么样，并且说快要抽烟了。问我抽的什么烟，什么价格，得知比他抽的烟价格贵一倍后，试探着问我能不能和他换一支抽抽，我说看在你赢我棋的份上，和你换一支。到点烟的时候，他认真的抽着烟，说比他的烟好抽，甜甜的，他说他这次来住院快四个月了，他开心的说他快要出院了，因为他弟弟和他说好了9月2日接他出院。

抽完烟半个小时后，开始中午吃药了，护士一个个叫病人的名字，病人端着水杯挨个去吃药，护士发给病人药，在护士和护工的监视下服药，病人吃完药，护工还要让病人张开嘴翘起舌头，用手电筒查看病人是否吞咽下去。轮到仲海升时，护工格外仔细的查看后，护士让他站在活动室门外，直到病人们全部吃完药15分钟后才能进活动室。一般护士开始发药之前，护工会提醒病人们打水、上厕所准备吃药，发药之前会把卫生间门锁上，发完药15分钟后卫生间门才打开，防止病人把药藏在嘴里去卫生间吐药。

原来仲海升有去卫生间吐药的“前科”，所以护士和护工格外关注仲海升。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做，一个病区70多位病人，总归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带着这个疑问几次婉转的和他聊天，才得知仲海升在医院六病区住过院，六病区一位医生说人得精神病是个未解之谜，在仲海升理解来看，既然得不知道人怎么会得精神病，那么精神病也是治不好的，治不好还吃药，吃那么多药会把身体吃坏的，所以他出院后就不吃药了，这次来住院也是抗拒吃药的。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精神分裂症病人的一种妄想，也可以理解为一位医生不专业的解释。五病区有位老医生，也曾是医院的院长，现在属于退休返聘，他是我的主治医生，我在和老主任沟通中得知，他说凡事都是有原因的。所以有次查房，仲海升老顽童般的问老主任，他快出院了吧，老主任问他你为什么吐药啊，仲海升支支吾吾的没正面回答，说他没吐药，老主任有些严肃的说，他们说你吐药，我还有些不相信，连续两次给你做了碳酸锂的血药浓度检测，结果都是零。仲海升低着头一脸尴尬的不说话。见此我把可能的原因，六病区一位医生说人得精神病是个未接之谜这个事说于老主任，老主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仲海升曾问过我说，他已经罚站一个礼拜了，还要罚多久，我说你被当典型抓了，可能要罚站到出院了，他垂头丧气的摇摇头，但也心有不甘的找护士长说道这个事情，并向护士长保证再也不吐药了，护士长模棱两可的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对他的卸罚，但他认为护士长同意不罚他站了，所以他对护士说护士长同意不罚站他了，但护士们最少也要让他站到发药结束，有时把药磨成粉透到他嘴里，也有时把药磨成粉放到他饭里看他吃完。其实他不是觉得罚站对他有什么多大的妨碍，而是早上发完药罚站时，会让他少在这个时间点少抽一支烟，虽然他可以在别的时间点抽这只剩下来的烟，但又觉得早上的时间点没抽到烟，让他比较纠结。他烟瘾挺大，在抽完烟时，还要一直盯着他认为比较好说话的病人，向他们要烟屁股抽。

仲海升经常自言自语的念叨，他是某国有企业下属公司合同制员工，退休工资2200元。技校毕业因为当时考正式工差5分，后来以合同制进的公司，他时常感叹就是差5分啊，不然退休工资6000元左右了。问他为什么没结婚，他的回答是看上人家的，人家看不上他，看上他的，他看不上人家。问他一个人住吗，他说他自己有房子，一个人住，问他会做饭吗，他说会电饭锅烧饭，不会烧菜，他弟弟会烧好一些菜送来放冰箱，他会微波炉热一下吃。和他聊天，他说几句就不说了，显得没耐心的样子，这也是精神分裂症注意力不集中的表现。

9月2日到了，仲海升显得心情格外激动，说他弟弟今天要来接他回家了，他都把剩下的两支烟想好给谁谁了，开外笑的说给我一支吧，他一脸不屑的说我们又不是好朋友。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之前说他家住在某小区某栋某室，以后出院了来找他玩，请吃酱牛肉。那天上午以至于活动室门外有点响动，他都跑到门口，以为是护士通知他收拾东西回家了，当然这样是要被值守在门口的护工喝斥的。上午吸烟时间到了，他开始焦虑了，甚至焦虑的头上都出汗了，说今天要是出不了院，香烟快没了，该怎么办呢，有老病人打趣他说吃完午饭走，大家都知道吃完午饭医生快下班了，一般是不办出院的，也有老病人安慰他说还有时间，他弟弟应该有事情耽误了，可能晚些时候来，他跟着说可能是。

9月2日过去了，他弟弟没来接他，他也不一直念叨9月2日出院了，住院的一个来月的时间里，经常听他和其他病人说，他9月2日出院，并说还剩多少多少天他就要出院了。代替的时他念叨着没烟了怎么办，所以当护士查房时，他就找护士长说这个事情，护士长说还有1包烟，下面会通知他家人送烟的，当医生查房时，他就找医生念叨这个事，医生说已经给他家人打电话了，说会送来的。我说你又不会烧菜，还要麻烦你弟弟送菜，这里有吃有喝干嘛急着回去，他说这里哪有家里好呢，在家可以躺沙发上看看电视，喝喝茶。他接着感叹到这么长时间没回家，邻居可能他以为死了呢，我说你别瞎说了，你要死了总归要在搭个灵堂吧，他说也是。

快到中秋节了，他就开始自信的说他弟弟会接他回家过节的，他经常双手抓着活动室防盗窗的不锈钢杆，面朝窗外，深情的说：我的弟弟，我的挚爱。离中秋节的天数越来越近了，医生查房时，他缠着医生说，他弟弟节前哪天来接他，医生说你弟弟已经送了一条烟过来了，又模凌两可的说你弟弟说节后过几天看吧，他追着说要他弟弟给他打个视频电话，医生说你弟弟说看到你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