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叶迦澜(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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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盼夏没有给予叶迦澜任何回应。
她只是低了头,小口小口地喝水润干渴的咽喉,列车平稳高速前进,阳光哗啦啦落入,透过玻璃折射,刺得眼一痛。许盼夏下意识眯了眯眼,下一刻,叶迦澜抬手,将遮光板缓缓放下。
叶迦澜说“就像我们从前那样。”
许盼夏说“从前哪个从前”
叶迦澜很平静“就像初中,像高一高二时。”
许盼夏保持了沉默,水喝空一半,她不想放在小桌板上,总感觉会掉下来纵使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叶迦澜自她手中拿走矿泉水瓶,稳稳放在自己面前。
“不好吗”他说,语气有些淡淡惆怅,“我很想念那个时候。”
想念
许盼夏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去想念自己的高中生涯。
她现在回忆起,虽然承认当时老师同学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努力时的场景很美很动人,但现在她才刚刚读大学一年,完全不想再回忆当时恶魔般的地狱竞争。
“那时候你住不惯宿舍,我们便申请走读,一起上学,下雪,”叶迦澜笑,“多自在。”
这句话令许盼夏心脏没由来地一颤,她别过脸,怔忡。
是的。
原则上来讲,高中都需要学生住宿,就算是本地人、家离得再近也一样,许盼夏自然也不能免例。
但她实在不适应北方的宿舍和淋浴条件这边高中宿舍只有独立卫生间和阳台,想要洗澡,只能去学校里的澡堂。单间很少,只有十几个,完全不够这么多学生用的。抢不到的,只能用大的、一排又一排的淋浴头。
许盼夏不习惯这种,晚上洗澡排队等了很久,以至于没有吃晚饭,饿着肚子继续上课。她以前读初中时候,闲暇时候跟妈妈一块儿摆摊,本身就饮食不规律,有个低血糖严重的毛病,更不要说现在不吃晚饭,等下了晚自习,还没走出教室门,就一身冷涔涔的汗。
叶迦澜得知后,立刻找班主任询问了申请住宿的流程,打电话说服叶光晨和许颜,次日,俩人一同到了学校,各自签了退宿申请和走读申请,让他们俩回家住。
毕竟他们的住宅离学校也算不得远,步行的话,十五分钟也就到了。
叶迦澜对叶光晨的说辞是自己过敏,受不了新宿舍楼装修后的甲醛味道,只字不提许盼夏的事。
叶光晨哪怕赞同苦难教育,但在健康身上容不得差错,因而果断下定决心,干脆利索地让俩人都走读。
只有许盼夏知道,在叶迦澜打电话前,是她说了,自己完全不能适应这种大澡堂。
也是因为这样,往后三年,叶迦澜始终和她一起上下学,哪怕后来俩人关系变僵,叶迦澜也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一同回家,上学。
如今许盼夏想起当时无论刮风下雨都陪她走读的叶迦澜,饶是一颗心肠再冷硬,仍旧垂了眼,不再多说。
她其实知道叶迦澜没有错,但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个槛。
人总是需要找个人来恨一恨,才能疏解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回程的的高铁虽有暖气,许盼夏的视线却仍旧停留在玻璃窗外,她看着高铁缓缓进入平原,两侧逐渐能看到广阔的田地,现在还是冬天,整整齐齐的方格子土地上都盖着雪。
等待春天到来的麦子在雪下休息。
山东和河南一样,都属于农业大省,春收小麦秋收玉米,一年两季农作物,许盼夏记得叶光晨在喝醉时候提到过,兴致勃勃地提到他年轻求学苦读,还要回老家中收麦子掰棒子方言,玉米。说以前学校每逢农忙季节还要放假,一年里,除了暑假和寒假外,还有两次农忙的假期。
这些是许盼夏没有接触过的。
她还以为叶光晨天生光鲜亮丽,伸手就四面来财。
就像叶迦澜,她曾以为叶迦澜天生没吃过苦,光鲜亮丽地生活着。哪里想到,暑假开学前的那次温泉之旅,才让许盼夏看到叶迦澜身上的一块儿疤
疤的位置有点狰狞,在叶迦澜右腿上,从膝盖往下,横生一道,是被刀砍的,缝合手法也糙,完全不在意什么美观,像一只多足大蜈蚣,狰狞趴在上面。
那疤是叶迦澜读小学时留下的,那时叶光晨投资失利,欠了不少钱,被人上门讨债,恰好只有叶迦澜一人在家,见人要搬家里东西,他上前阻止,和那人扭打时被碎掉的花瓶狠狠割了腿。那时叶光晨没有钱送他去大医院缝合,只能找了个便宜的个人诊所凑活着。反正是男孩,伤又在腿上,愈合后就是一道疤,他个子越长越高,这疤也就越来越大,随着皮肤生长。
不过他从未提起过。
高铁三小时,下了高铁站,叶迦澜打了辆出租车,拎着许盼夏的行李,24寸的行李箱,拎起来轻飘飘的空。叶迦澜的视线落在许盼夏那件穿了两年的羽绒服身上,顿了顿,将她的行李箱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放下盖子。
许盼夏转脸看窗外,她说“这儿好像一点儿也没变。”
叶迦澜说“这边还行,想看变化大的,得去高新区,房子拆了不少,也重新盖了不少。”
“我家那边变化挺大的,”许盼夏说,上次回老家警察局,差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叶迦澜说“什么时候去的杭州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又不是什么大事,”许盼夏说,“还要麻烦你跑一趟。”
叶迦澜“你的事都不是麻烦。”
许盼夏不吭声了。
车停下。
出租车司机说“到了,五十,支付宝还是微信谢谢。”
许盼夏手机还没掏出来,叶迦澜已经扫码了,下车时候,他还对出租车司机礼貌地说了谢谢。
小区仍旧是那个小区,叶迦澜胳膊长,站在许盼夏身后,一抬手,就能刷门禁卡。
许盼夏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里面轻飘飘地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并不重,轮子和土地摩擦发出格格啦啦的噪音。
叶迦澜接了个电话,不得已落后一步,跟在她身后,缓声交谈。
许盼夏依稀听得几句,是校体育部的事情。
她习惯性地输入大门密码锁的密码,按完后才意识到按错了,但手不能收回,她尴尬地站在门口等着密码错误的滴滴声,但等来的却是解锁后的门开。
身后传来叶迦澜疑惑的声音“我已经告诉过你密码了”
许盼夏说“嗯。”
叶迦澜笑了,他从许盼夏手中接过拉杆行李箱,替她拉着。
许盼夏没有和他抢,快走几步,穿过和旧时别无二致的小花园,她在廊下换了拖鞋,转身问不紧不慢跟上来的叶迦澜“大门密码是多少”
叶迦澜说“和院子一样。”
“1028。”
“都是我生日。”
许盼夏输入密码,不吭声,又听叶迦澜讶异的声音“难道我之前只告诉你院子密码”
许盼夏说“不然呢不然我怎么知道”
门被暴力推开,家中灯没有开,冷冷清清地难受。但和许盼夏想象中不同,这里的一切陈设仍旧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她环顾四周,抿着唇,往曾经自己住过的房间走
推开门,这里也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所有陈设别无二致,就连床侧悬挂的捕梦网、桌子上摆着的水晶球、墙上贴的励志语录、木制的高考倒计时
都一模一样。
恍惚间,仿佛这一年光阴不过是睡了一场午觉。
醒来后,妈妈仍旧在厨房中精心研究菜肴,努力复刻出缙云烧饼。
身后传来脚步声。
许盼夏回头,看到叶光晨。
叶光晨的手臂打着石膏,精神气还在。
他有些歉疚“夏夏啊,这间现在是叶迦澜在住,他这一年搬到楼下来了。我已经把隔壁房间整理出来了你先睡隔壁,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