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反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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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
宛如雷击一般，阳烈瞳孔渐渐失去焦距，从喉咙里发出嘶哑而空洞的字眼。
这一刻，他仿佛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
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下坠，一直落进永无天日的深渊，再也看不到一丝光明。
洞穴外，阳鼎天渺小的身躯被钩蛇的上颚顶在岩壁上，拖拽着慢慢向上抬升。
后背在和尖锐的岩石摩擦中变得血肉模糊，砂石混杂着浓腥的鲜血滚下，在岩壁上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拖痕。
他的胸骨在刚才的撞击中完全凹陷下去，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溅在钩蛇的白鳞上，格外醒目。
阳鼎天披散着头发，脑袋和四肢瘫软地垂落，鲜血沿着手臂从指尖滴淌而下，就像是一具被钉死在岩壁上的尸体，早已不成人样。
若是换作正常人，怕是恨不得早点死去，省得受这种地狱酷刑般的折磨。
可阳鼎天似是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一般，依旧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肯咽下。
他缓缓抬起头颅，满是血污的脸上，死人般浑浊的瞳孔里残留最后一丝清明。
在这最后关头，一人一蛇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尽管无法用言语交流，但双方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含义。
一方是出于原始本能的仇恨和大仇将报的快意，另一方则是早已看淡生死的释然与解脱……
死亡不过是早晚的事，年逾半百的阳鼎天早就看淡了。
不过……
就这样死去的话，那可真的是……
太憋屈了啊！！
阳鼎天眸子里倏地绽开神光，像是撕破乌云从裂隙中透出的一束阳光。
明明是濒死之人，他的身体却以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动了起来。
凹陷的胸腔中沉寂已久的心脏再度轰鸣，迸发的血液飞速流向四肢百骸。
他抬起手臂，伸到钩蛇顶在他胸前的上颚下方，凭借脑海里残留的印象，一把握住卡在钩蛇血肉中的箭矢。
紧接着，他眼里露出一丝狠色，咬碎牙关，用力往外一拔。
一股血箭溅射而出。
电光火石间，阳鼎天手指迅速翻转箭头，对准钩蛇骤然缩紧的晶白竖瞳，手臂重重劈下。
“嗤——”
宛如白玉般的晶体瞬间破裂，血花绽放。
听着耳畔响起的凄厉嘶吟声，阳鼎天耳窍中隐有鲜血溢出。
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咧开嘴角，露出一排满是血污的牙齿，无声地嘲笑着，仿佛他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钩蛇像是被泼了热油的蚯蚓一般，疯狂扭动着身躯发泄痛苦。
阳鼎天只觉得胸前挤压着他的力量突然散去，失去支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落去，脸部朝下重重砸落在地。
可他此时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
身体的各种知觉在慢慢离他远去，剧毒侵蚀，内脏衰竭，胸骨粉碎，肌肉大面积受创失血。
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处完好的部位。
尘埃覆盖下，他的瞳孔逐渐黯淡，像是黑夜中即将燃尽的残烛。
可就在这时，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脸在地面上磨蹭着艰难抬起头，勉强抬起眼皮看向洞穴内。
在一片漆黑中，一对闪烁的眼珠剧烈颤动着，像是看见了最恐怖的梦魇。
阳烈感觉自己的心像是镜子被打破一样，寸寸碎裂。
浑身是血的阳鼎天就这么躺在他眼前。
昏暗的光线下，他后背上血肉模糊，露出一截截断裂的锥形钟乳石，像是被深深敲进肌骨之中的透骨钉一般。
腕口大的血洞沽沽地冒着鲜血，将地面染成一片血池。
阳烈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错觉，明明他们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
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再触碰到对方的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阳烈目光彻底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瞬间内，他忽然就想明白了所有事情。
为什么之前对方会突然将他推倒……
耳边响起的嗤嗤声又是从何而来……
对方嘱咐他的那句话又是何意……
锋利的石锥从数十丈高的穹顶上落下，如果不是阳鼎天及时将他推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根根从天而降的石锥。
那么此时倒在这地上的，将会是他。
在这种致命伤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可阳鼎天依旧一声不吭，坚持带着近乎瘫痪的他走了这么远的路，直到看着他安全进入洞穴。
让他不要回头，只是不想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死去的凄惨一幕。
“原来…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活不成了……”
阳烈声音哽咽着，早已泣不成声。
有些故事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
就像他在洞穴里一直傻傻地等待，却注定永远也等不到阳鼎天的到来。
忽然，耳畔传来的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一句轻不可闻的话。
昏暗中，阳烈隐约看见阳鼎天嘴唇翕动，像是有什么话要嘱托他。
声音极其微弱，怎么也听不清，阳烈抬起颤巍巍的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死死盯着阳鼎天的嘴型，想要借此分辨出话的内容。
可就在这时，阳鼎天的身子突然飞一般向后退去。
一条尾钩从他身后闪电般袭来，刺进鲜血淋漓的后背，将他残破不堪的躯体在锋利的石块上残忍地拖拽而过，朝湖泊的方向遁去。
被阳鼎天临死反击，刺瞎一只眼后，钩蛇似乎不想再节外生枝，也没有继续追击阳烈的想法。
伤痕累累的它，此时只想带上这个给自己带来巨大屈辱的人族，回到湖中休养生息。
在阳烈彻底绝望的目光中，阳鼎天的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随着入水的水花溅射声响起，眼前的一切又归于死寂。
这一刻，他突然看懂了阳鼎天想要告诉他的那句话。
“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像是打开了阀门一般，在阳烈脸上，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随着脑海中一幅幅记忆画面的重现，在他心目中，那个能狠心将他抛弃在山里，打他骂他从不关心他的冷血男人，
和眼前这个为了他能活下来，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爱他的父亲……
两道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影，此时此刻却毫无阻碍地重叠成同一人。
几乎是同一瞬间，阳烈犹如当头棒喝般呆住。
“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在脑海中久久回荡，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某座尘封的记忆大门。
大门的背后，是那段令他永生难忘的久远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