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误入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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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千重山内外弧区域交界处。
一片密林。
大雨如天河崩塌般倾泻而下，从空中俯仰望去，整座山被笼罩在水幕之中，嘈杂的雨声遮盖了一切声音。
在密林的入口处，树木由疏转密，向深处看去，微弱的天光透过密集的树叶间隙，为昏暗的林间带来些许亮意。
借着这丝亮光，依稀可以看到，一道黑影正朝着山林更深处移动，姿势颇有些狼狈。
视线拉近，阳烈举着一片硕大的荷叶顶在头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本就松软的山路，在雨水的侵袭下变得更加泥泞，遍地都是坑坑洼洼，稍不小心走错一步，整个脚掌就会完全陷入淤泥中。
他头上的荷叶已经被雨点打出好几处破损，冰冷的雨水顺着叶沿滴落在脖颈上，被炙热的体温蒸腾成淡淡白雾。
“该死！到底跑哪去了？”
浑身湿透的阳烈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忍不住忿忿骂道。
他脚步左右腾挪，躲避着遍布满地的水坑，身上的衣物和脚上的麻布靴，此刻均已被雨水浸透，靴子表面粘满烂泥。
山林外围他们平时狩猎最常去的几处地点，他已经全都走了一遍，没有发现阳鼎天的踪迹，现在只好冒险往山里深处探寻，碰碰运气。
不知是因为大雨的缘故，还是他的运气太好，一路走来，他竟然一头野兽都没碰上。
今日的山林远比他想象中要安静的多。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种天气进山找人！”
阳烈狠狠咬牙道，发泄着内心的郁闷与烦躁。
他走到一颗古树下，停下脚步，手扶着树干，重重喘了几口气。
两个时辰的奔波赶路，饶是以他那多年锻炼远胜常人的体力，此时也难免有些疲惫。
山上的温度原本就要低上不少，再加上阴雨的加持，寒冬巨兽开始向世人露出它的狰狞獠牙。
阳烈心里已经有些后悔，出门时没多穿几件衣服了。
“啪！”
突然，伴随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手里的荷叶陡然往下一沉。
震颤的叶面水花四溅，似乎有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叶面上。
阳烈心里微微一惊，但表情并未变化。
他还以为是掉落的树枝，并不在意地随手甩开。
随着荷叶向前斜倾，一条长绳般的东西从叶片上滑落，摔落在地上。
他低头随意一瞥，只见一条约三尺长，拇指粗细的长蛇，正在泥地里盘动着身子。
蛇头呈三角状，尾部如柳枝般细长，蛇身细密的鳞片泛着亮光，黑褐和橙黄的横斑交错排列，充满美感的同时，暗藏着致命的危险。
看清眼前之物的瞬间，阳烈脸色骤变，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瞬间浮现出这条蛇的相关信息。
黑水环鳞蛇。
成年后体长约二至四尺，半水半树居，常在雨天或夜晚时，在阴凉潮湿处出没。
此蛇生性凶残好斗，极易被激怒，前沟牙内有剧毒，毒性之烈，沾之必死。
世人对它的普遍评价是——极度危险！！！
并将它列入千重山里最为致命的十大野兽之一，且高居第二位。
“一旦遇上，哪怕只有一条，也要立即远离，绝对不可去招惹它。”
阳鼎天曾经多次这样叮嘱过年少时的阳烈，慎重的语气言犹在耳。
一并叮嘱他的，还有许多关于这种蛇的生活习性以及防范措施。
在阳鼎天的棍棒教育下，阳烈用身体上一次次的疼痛，换来自己牢牢记住所有狩猎知识的回报，就像眼下……
突然，阳烈似乎是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整个人突然楞在原地，随即脸色迅速变得煞白。
等等！他想起来了！
黑水环鳞蛇还有一个习性，一个曾经因为毫不重要，而总是被初学时的他习惯性忽略的习性——
入蛰时节，为寻找地下洞穴休眠，黑水环鳞蛇常成群出没！！！
不…会…吧……
想到这，阳烈心里猛地一颤，喉结滚动了下。
紧接着，他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缓缓挪开头上的荷叶，僵硬地抬起头颅往上看去。
随着目光慢慢上移，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眼前一切的瞬间，他瞳孔骤缩，连呼吸都不由停滞住了。
在他颤动的瞳孔中，倒映着令他瞬间头皮发麻的恐怖一幕。
昏暗的林间，一棵棵表皮皲裂的古树树干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水环鳞蛇，细密的鳞片反射着森寒冷光。
放眼望去，身前身后，视线所至，皆是蛇影。
数以万计的蛇躯在枝叶上交互缠绕，黑暗中，一颗颗蛇瞳散发着幽光，如同黑夜中的鬼火般，令人毛骨悚然。
蛇鳞和树皮间的摩擦声，以及吐信发出的嘶嘶声，皆被掩盖在如鼓点般沉闷的雨声中。
这也是为什么阳烈进入这片密林后，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它们的原因。
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如决堤的洪水般扑面而来。
阳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涌上脑门，整个人如同雕塑般定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
年纪轻轻的他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就算换作阳鼎天来，估计也得被吓出一身冷汗。
该死！那些传言居然都是真的！
阳烈心里暗自叫苦不迭，他终于完全想起来了。
在他小时候，阳鼎天曾经无意中跟他讲起，黑水环鳞蛇由于生性好斗，经常同族相残，因此平时都是单独出没。
只有在唯一一种特殊情况下，它们才会集体行动，那就是——
在入蛰时节，为度过寒冬，它们不得不共同行动，寻找一处温暖的地下洞穴，通过抱团取暖的方式减少热量流失，从而让自己顺利度过寒冬。
不过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对天时和地利都有极高的要求。
必须是入冬前夕的阴雨天气或者深夜，通常在潮湿阴冷区域行动，且只发生在短暂的几个时辰内。
这种大迁徙，寻常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毕竟哪有人会在大半夜或下雨天，闲着没事跑到山上看蛇玩。
就算有，估计也会被各种饥肠辘辘的野兽当作腹中之餐，没什么机会再活着下山。
因此，这也就成为了猎户们口中代代相传的奇谈，又从阳鼎天口中传给了阳烈。
只是没想到，他有生之年居然真的能遇上这档事！
这下麻烦大了！
阳烈努力控制着身躯不再颤抖，缓缓平复呼吸。
极致的恐惧过后，他内心逐渐冷静下来，脑海里思绪纷飞，思索着各种脱身的手段。
别看他年纪不大，却也在狩猎方面摸爬滚打了近十年之久。
丰富的狩猎经历和阳鼎天的倾力培养，带给他的不仅是各式各样的对敌手段和狩猎经验，更是初步练就了坚韧的精神意志和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
而这，才是他们阳家这一脉代代相传的核心本领。
思索片刻后，阳烈眼神一凛，内心已经打定主意。
他抹了把脸，重新将荷叶覆盖在头顶，护住脑袋，随后在兜里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个小药瓶，倒出些许药粉，往身上裸露的部位擦拭。
药粉和肤表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糊状的粘稠物，一股淡淡的药腥味散发而出。
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
阳烈一边擦拭身子，一边警惕地盯着四周以及头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这驱蛇粉是猎户上山必备的药粉，对于蛇类而言会散发及其难闻的刺激性气味，从而起到驱蛇的作用。
不过眼下正是雨天，药粉混合了雨水，气味根本挥发不了多远，能不能奏效他心里也没底。
不管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为了以防万一，阳烈又将袖口、裤口和衣领通通扎紧，从包里取出纱布，在手掌，脖颈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接着再撒上一遍药粉。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松了口气。
趁着蛇群还没注意到他，阳烈单手撑着荷叶，缩着身子，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此时，就算他想要退出这片林子也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还未察觉的情况下，四周早已经完全被蛇群包围，不管往哪边走都有风险，眼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赌一把，看能不能尽快走出这片林子。
随着他慢慢深入林中，心也随着提到了嗓子眼，就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树上的蛇群变得更加密集，时不时会有黑蛇从树上掉落。
每一次水坑溅起的水花声，都像是在他心里敲了一声重重的擂鼓，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在密集如鼓点般的雨声中，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
明明才走了不到一里的路程，对阳烈而言，却感觉比他这辈子走过的路还要长。
终于，在越过一道缓坡后，前方百步远出现了亮光，在昏暗的林间显得格外显眼。
阳烈顿时精神一震，脸上泛起浓浓的激动。
“是出口，太好了！”
眼看马上就能走出这片蛇林，阳烈绷紧许久的神经不由松弛了些，下意识地长吐一口气。
一团白雾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热气瞬间被低温的空气吞没殆尽。
此时他并不知道，刚才不断从树上掉落的黑蛇，此刻已经汇聚成一片数量惊人的蛇群，跟在他身后游动着。
它们吐着猩红的信子，森然的蛇瞳直勾勾地盯着阳烈的背影，蛇首上下起伏，仿佛在试探着什么。
眼前这个会冒热气，却又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直立动物，引起了它们的注意。
而阳烈对身后发生的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前方的出口吸引住了，此刻他内心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到达出口，走出这片林子。
抱着这个念头，他脚下的步伐开始提速，恢复了正常走路的速度。
可就在下一秒，变故突生。
阳烈眼前忽地一花，就在离他身前不到几寸远的位置，一道从高处落下的蛇影，重重砸落在地。
这个距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