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红拂夜奔、好事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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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道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薛振鍔几番找寻不得,又哪里知晓其所在?
当下只是摇头,袁德琼惋惜一叹,便不再多言。又叮嘱一番修行事宜,随即回返后山。
接连几日,薛振鍔修行不缀。混元功炼谷化精之法乃是动功,以桩功为根基,伸展四肢以搬运气血。
薛振鍔不过修行几日,便感觉气血之中有暖流涌动。那暖流由气血而生,汇聚下丹田又溃散而去。
问明师父袁德琼,得知此乃浊流杂炁,不经提纯,修行之人不可纳取。那溃散浊流杂炁,自下丹田而散于周身,反哺先天精元,此为炼谷化精之法门所在。
又修行十余日,薛振鍔清早洁面之时但见自己天庭饱满,一双眸子漆黑有神,心中暗忖,只怕这便是炼谷化精之功。
待休沐时,薛振鍔鼓动牛振雷,二人结伴去了一趟县城。牛振雷这夯货只惦记吃食,寻了个铺子,要了酱骨头大快朵颐,又要了一坛老酒,吃吃喝喝好不自在。
薛振鍔寻了那芙蓉楼,打探张道人行踪。
肺痈痊愈,先前打熬筋骨,如今又修行炼谷化精,如今薛振鍔身形五尺有余,面如冠玉,任谁见了都得称上一声‘俊俏道士’。
迈步而入,便有香风扑面,一女子未曾开口人先笑:“这才晌午,便有贵客上门,真真是应了早间喜鹊叫。”那女子面上敷粉,手中提着香帕,轻遮下颚,讶然道:“哟,哪里来的俊俏小道士,若楼中姐儿见了,非要疼爱一番不可。”
那女子明显上了年岁,眼角鱼尾纹深重,薛振鍔稽首一礼,口称‘慈悲’,言道:“小道来此寻人……”
不待说完,那女子便轻浮笑道:“你这小道士有趣,来这芙蓉楼的客官,又有哪个不是来寻人的?咯咯,可要奴家推介一番?林嫣儿最擅抚琴,圆珠儿擅舞……诶呀,怎地还堵在门前?且进来说话。”
那女子上前便要捉了薛振鍔手臂,薛振鍔略一振袖,不落痕迹闪开,点头道:“也好,那便进去说话。”
那女子只当薛振鍔是个雏儿,一抖香帕,转身引着薛振鍔进了芙蓉楼内。
修行经年,薛振鍔五感敏锐,只觉楼中气息颇为浑浊,略略蹙眉,便寻了一张桌子落座。
那女子凑将过来,在一旁落座,招呼道:“上一壶好茶来,算奴家请的。”转头笑道:“小道长,可要见见奴家的女儿们?”
“不忙,”薛振鍔道:“不知妈妈近来可曾见过一道人。”
“咯咯咯,小道长真会说笑。武当山上宫观一百零八,莫说近来,哪天没有道长捧场?”
薛振鍔道:“我寻那道人姓张,年岁五十开外,身形魁伟,且银钱不丰……”
面前女子脸色骤变:“张玄一?”
“咦?正是,妈妈可知张道长下落?”
女子一拍桌案,怒道:“那腌臜货不知怎地得了几两碎银,在楼中盘桓几日。莫名其妙蛊惑了奴家女儿,前日翠儿趁着采买胭脂水粉,与丫鬟换了衣裳偷偷溜走,奴家派人找寻一天才得知,那小浪蹄子竟与那邋遢张私奔出城……奴家正恼火不知下落,小道长,你与那邋遢张有何干系?”
薛振鍔倒吸一口冷气,张道长威武!要面貌没面貌,要银钱没银钱,便是如此,还能蛊惑青楼女子与其私奔!
眼见女子面色不善,再不分说只怕要惹火上身,薛振鍔当即皱眉道:“走了?那张道人欠了小道一些银钱,到处找寻不见,竟然是跑了。”
那女子面上狐疑:“小道长莫不是哄骗奴家?”女子略一招手,便有几个汉子围拢过来。
薛振鍔正色道:“小道乃真武紫霄宫弟子。”
一句话便让那女子面色缓和:“原来是真武高道,想来与那邋遢张没甚干系。”
薛振鍔起身稽首:“既如此,小道不便久留,便当那银钱丢了便是。告辞,妈妈留步。”
那女子又换做轻浮之色,言说道:“小道长到底年岁还小,不懂这楼中妙处。待过上几年开了窍,小道长一准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薛振鍔回头瞥了一眼楼上掩面娇笑的几个女子,‘半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千人枕’,这等庸脂俗粉还是敬谢不敏罢。
匆匆离了芙蓉楼,薛振鍔心中暗忖,这下只怕愈发找寻不见那张道人,也不知这老骗子躲在何处与那翠姐儿快活。
回了酱肉铺子,那一盆酱骨见了底,一坛老酒也见了底,牛振雷喝得面红耳赤,正与邻桌客人肆意说笑。
见薛振鍔返回,牛振雷好似见了救星:“小师兄可算回来了,快快借洒家一些银钱。”
薛振鍔奇道:“师弟身上银钱不够?”目光扫了眼桌面:“这些吃食要不了半两银钱罢?”
牛振雷嘿嘿笑道:“许久不曾下山,多饮了一坛老酒,是以差了二钱银子。”
身后伙计道:“这位道长海量,上好的老酒足足饮了三坛。且酒意上头,恁地聒噪。小道长快快结了银钱,将这位道长带走罢。再说下去,小店哪里还有客人上门?”
牛振雷瞪着牛眼不满道:“胡说八道!洒家说些江湖故事,大伙爱听的紧,哪里聒噪了?”转头看向邻座:“尔等说是不是?”
那邻桌两男客顿时好似鹌鹑般一缩脖子,连连应承:“是是是,道长说的……我等都爱听。”
薛振鍔暗中好笑,心知这会子牛振雷酒意上头,讲不得道理。起身会账,赶紧扯着这夯货离了酱肉铺子。
二人溜溜达达回返山门,方才过了龙虎殿,便有巡照师兄截住二人,略略训斥几句,便将牛振雷拎走。这夯货喝得面红耳赤,只怕这一遭又要跪香。
薛振鍔转回西道院,刚进庭院,迎面便见刘师兄昂首阔步而来,面上喜气洋洋。
薛振鍔稽首一礼,笑道:“师兄如此高兴,可是好事将近?”
刘振英喜形于色,点头道:“今早与师父去了趟烟霞峰,与熙云师叔定下了日子。”
“哦?恭喜师兄得偿所愿。”
“托福托福。”
刘振英、李玉蓉几经波折,到底玉成好事。薛振鍔很是为刘师兄高兴。又问了下日期,定的是下月初二。刘师兄晌午托十方堂游历道人,给家中去了一封书信,算算其家中父母应当能赶来。
待刘师兄匆匆而去,薛振鍔心中好奇,也不知这道门婚礼是甚地模样。
回耳房略略休憩,薛振鍔又翻了一遍那手抄本《无根树》,依旧看不懂其中隐喻。心中烦闷,便提了寒月剑,去到后山习练。
从后门出了道宫,行了片刻,到得三岔口。薛振鍔略略犹豫,想着殷素卿只怕这会子不在竹林,便转了身形,朝着困龙洞方向行去。
行到半山石坪,离得老远便听得人声。薛振鍔心中纳罕,快行几步,便见张道人拿了锄头在锄草,草庐内炊烟袅袅,有女子身形隐于烟气之中。
薛振鍔眨了眨眼,大叫一声:“张玄一!”
那张道人骇得掉了锄头,惊慌瞥将过来,待看清楚来人是薛振鍔,这才舒了口气,恼火道:“你这童子怎地唬人一跳?”
薛振鍔大步上前:“张道长,你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大祸临头,贫道自要趋吉避凶。哎哎哎?莫要扯,袖子朽了。”
“少啰嗦,我那日见你躲在云居峰,那荒庙里的刺猬精怎地没吃了你?”
张道人目光闪烁:“甚地云居峰?老道不曾去过。”
薛振鍔一声冷笑:“小道自信不曾看错。”
那张道人摇头晃脑:“不曾就是不曾。”
“不曾?”薛振鍔歪头看向草庐之内:“既然张道长扯谎,那就莫怪小道去那芙蓉楼通风报信啦。”
眼见薛振鍔转身要走,张玄一赶忙拉住其,哀求道:“莫走莫走,好容易躲开打手,若走漏消息,老道又得搬家……好好好,老道去过云居峰。”
薛振鍔停住身形,转身看向张道人:“果然没看错。张道长,你去云居峰做了甚么?”
张道人诚恳道:“老道不过是去躲灾,哪里又能做些甚么?”
薛振鍔心中自是不信,这张道人神神叨叨,颇为古怪。明明身上并无修为,偏偏有占验之能,极擅趋吉避凶;那《无根树》是其自称随笔修行感悟,竟引得师父袁德琼于师祖向求真争执不休,且师父心心念念与去一会。
且这张道人口口声声称有修为在身,只是出了岔子这才一丝真炁也无。事到如今,薛振鍔也分不清这张道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又是假。
心中暗忖,罢了,好歹寻了其踪迹,此事还是留待师父去琢磨罢。
又瞥了眼草庐之内,薛振鍔笑道:“也罢,张道长此番不走啦?”
那张道长厚颜道:“此峰真武所有,寻常人不得入内,老道便在此处住上一些时日。”
“呵,那便好。小道还不曾恭喜张道长艳福不浅呢。”
草庐内女子羞得扭过头去,张道人却一脸正气道:“莫要胡说,翠姐儿是老道新收的女弟子。”
便在此时,那翠姐儿在内中娇声叫道:“郎君,奴奴煮了粳米,且先用饭罢。”
薛振鍔深吸一口气,只觉面前张道人深得厚黑绝学,稽首佩服道:“张道长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