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回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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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今天周六他肯定要回来的,一家子还在等着他一起吃晚饭的。
晚饭的菜很丰富,孙继刚特意买了孙荣然爱吃的黄颡鱼,用咸菜一起煮了。孙荣然感到有点奢侈了,他虽然喜欢吃,但因为家里清苦惯了,吃这菜总觉得有点吃钱的味道,每次下箸都是有点不忍心,不知道父亲又要花费多少钱了。他对父亲说道:“阿爹,你别买这菜了,太贵,还是省点钱吧。”
孙继刚看了他一眼,说道:“吃吧,不用作忌的,现在日子不同于以前了,你和你妹妹都赚钱拿工资了,厂里现在生意也还好,吃点这个还是能对付的,又不是常吃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只是你在那边一个人要顾好自己的,千万别再去参与那种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情。”
孙荣然知道自从那事后,父亲总是担心着的,现在弄得到远离家的地方去工作也是这个事带来的后果,父亲虽然嘴巴上没有责备自己,但心里有说不出的一种希望的,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和妹妹一样在身边工作,每天还能帮着他做点事,父子俩遇事也能有个商量的。可现在,只能希望寄希望于过几年孙荣然调回这边的中学的了。
祖母是最高兴的了,她一个劲地问着孙荣然在那边过得怎么样的了。尽管她听不清楚,孙荣然只能带着比划放大了声音跟她讲,让她放心的。
妹妹现在已经很忙了,因为也担任着班主任,每天晚上都要备课到很迟的。这个家每个人都很忙,都有自己干的活了。
被打了折扣的周日时间是很短的,父亲和母亲一早就去喷塑厂上班了。午饭吃过,孙荣然准备回学校去了,他想到那边也该有自己的一辆自行车的,就想着把家里的车直接骑到那边去,也想避开那坐中巴的郁闷,至少自己骑车能有一路的风景也可以自己决定时间的。
祖母和妹妹两人将孙荣然送到大路上,孙荣然怕祖母又会依依不舍地难过,便让妹妹把她搀扶回去,头也不回地跨上车回学校了,他最怕看到祖母的难过,又会让自己不忍心走的。
从浦沿镇骑车到潮都镇得往东穿过古河,西陵,城北,永丰,永宁,塘湾,吟龙这几个镇后在往北折东途径红垦农场,劳改农场和红星农场三个农场后再往北折东过赭山,才到达潮都镇的。几乎是从永兴市的最西面跨到了最东面了。所以这一路,荣然刚开始时还信心十足地骑得飞快的,可是这九月初的太阳依然毒辣的如火链蛇一样照得他口干舌燥的,沿着北塘河往东骑了一个小时。
到永宁镇这里的时候,嘴巴里已经根本没有一点湿润了,干得快要冒烟了。腿也很酸了,他便在一座桥旁的小店里停了下来,买了根冰棍含在嘴里,让汗水稍微收敛一下,虽然衣服已经湿透了还在滴着汗水,他知道他还只有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余下的路程他只能耐下性子来慢慢骑了。
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孙荣然便跨上车继续往前走。可接下来的路是越骑越不想骑,这冰棍吃得时候很爽,但不一会儿比刚才不吃前还要难受,嘴巴粘得发腻的干了。两只脚是左脚推右脚,右脚让左脚地相互推诿了,都想自己轻松一点的了。屁股更是在抗议了,本已两半了,难道非要再多震开几瓣不成。
孙荣然在路上不停地停下来歇一会儿,这九月的天简直是见鬼的热了,那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说不出难受,仿佛将外面的凉风给隔绝了。脸被灰尘夹了汗水涂抹成了一个花脸了,孙荣然只能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踩一脚总是近一步了,坚持,终究会到的。
总算到了红星农场这边了,孙荣然知道三分之二的路过去了,再坚持一个小时,就能到潮都镇了。本想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继续赶路的,但是红星农场的化工厂那股刺鼻的臭味熏得他实在是难以忍受的了,只能赶紧跨上自行车赶紧离开这腌臜之地的。就这样这气味把孙荣然一口气撵到了赭山坞里,却依然未能让孙荣然松口气停下来的,这里是潮都镇的一个化学工业园区,有好多的颜料厂和一家大型农药厂的,那农药厂的臭味更能让人翻江倒海地想呕吐的。
孙荣然只能忍着那臭味,脚下不敢松劲,憋着气骑到了潮都镇南丰村这了。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地坐在路边,这一趟下来,人也感觉虚脱了,好在再骑个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学校了。
这一趟从家里骑车回到学校让孙荣然累得够呛,到了学校,连晚饭也不想吃了,一个人冲了个澡,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了。
接下去的日子荣然忙于备课,上课,找学生谈话,彻底转变了角色。学生们也很喜欢孙荣然这位新来的老师。每天的忙碌和有所事事让荣然感觉过得很是充实。
时间过得很快,又一个周日快到了,由于家里的事情也不多,孙荣然想着赶来赶去也累,便想这周不回家了。但呆在潮都镇这里也没事可干。突然他想到潮都镇这里的潮水特别出名的,干脆周日去龙虎村那边看潮水算了。现在自己这边也有自行车了,出行也方便了,对,就这么决定了。
周六的时候,中午课余时间,他特意向高小伟,高洋这几位学生打听看潮的最佳位置和时间了。听到自己的老师准备周日去看潮,高小伟他们不禁兴奋地跳了起来,纷纷说着要带老师去看潮水。
“孙老师,看潮水就到水文站那里去看,那里风景也好,还可以在潮水来之前先钓鱼的。”高小伟提议道,“我经常去那钓鱼的,钱塘江的船钉鱼特别好钓,而且也特别鲜美。”
孙荣然不禁被他说得怦然心动:“哦,你这主意好,可我没钓鱼竿,也没饵料准备的。”
高小伟笑着说道:“孙老师,我不是说我经常去钓的吗,你要的这些东西我都有,你只要人过来就好了。”
高洋在一旁也凑合道:“孙老师,我和你一起去,我带你去他家。”
孙荣然第一次感觉有自己学生的幸福了,他自然很开心地接受了学生们的这个建议了。
周日这天,天气特别好,孙荣然还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想到高洋就带了蒋胡军,丁嘉文这几个学生来敲门了,高洋这家伙居然又偷偷去约了好几位同学要陪着孙荣然一起去钓鱼的。
孙荣然赶紧起床草草洗嗽了一下,便和高洋他们一起上街吃了点早餐,买了点中午可以烧煮的菜,还买了只卤鸭,就慢慢向龙虎村方向赶去了。
到了高小伟家里,高小伟的母亲知道是儿子的班主任老师来家里,忙不迭要把孙荣然让进家里坐一下,喝杯茶的,孙荣然只能先和她聊了一会儿,农村妇女总是很朴实,希望孙荣然在学校能严格要求她儿子的,自己没文化,总希望自己儿子有出息的。
一旁的高小伟早在门外向孙荣然挤眉弄眼地示意他准备好了一切东西了,有点不耐烦自己母亲的叨叨了,便在门口向他母亲喊道:“妈妈,孙老师今天休息,想来我们这边钓鱼的,你别老这样叨叨了,烦不烦了。”
“唉,唉,你看,孙老师,我家小伟就这样嫌我了。好了,好了,你们要钓鱼去,我不拖延你们了。”高小伟母亲有点不好意思地对荣然说着话,似乎她不该再拖着荣然聊天了。
孙荣然被她这么一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说道:“小伟妈妈,你别担心,小伟在我们班里还是很不错的,学习也很努力的,他可是我们的班长呢。”
“好的,好的,你们去钓鱼吧,孙老师,在学校总是要麻烦你的了。”高小伟母亲又一次地催促。
孙荣然于是和她道别向门外走去,这时高小伟母亲突然想到了什么,向孙荣然他们喊道:“哦,忘了事了,小伟,等下你和孙老师他们午饭一起来家里吃,我去买点菜烧好了在等你们。”
孙荣然赶紧回头对她说道:“哦,我们午饭不来吃的,我们在那边打算野炊的了。”
高小伟也向他母亲扬了扬他早已拿好的一口小铁锅,示意他都已经准备好东西了,带上了。
“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老师来我们家,一点也不客气的。”高小伟母亲感觉有点失礼地说道。
“不麻烦了,小伟妈妈,还是让我们自由随便一点好,好吗?”孙荣然回头向他回绝后,赶紧和高洋他们一起走出了高小伟家,向白虎山走去,只要翻过白虎山就到了江边了。
白虎山并不高,山势平坦,所以上山下山都不累的,下了山便是一条沿江的大石子路,右手侧是一个内河通往江里的大水闸,左手侧穿过大石子路就是白虎山伸到江里的末端了,水文站就在这末端的山尾巴上,这尾巴和白虎山的山体连接处只是窄窄的一段路了,路两边便是江,所以这水文站可是孤悬江中成了岛屿了。这岛上的石头都是赭红色的,敲下来放在水中居然能浮在水面,所以当地人又叫它赭山了。山上除了一个水文站,就是一片大竹林,郁郁葱葱的,在被潮水冲刷干净了山脚后,这一片绿色仿佛就如头顶的一头密发了显得更是别致而突兀了。
在经过白虎山和赭山连接处的那条窄路时,孙荣然看到路上横亘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这石头少说也有千把斤重的了,人只能绕开了走过去。走在后面的高小伟说道:“孙老师,呆会下午潮水来过后,你就看不到这石块了。”
也是钱塘江边长大的孙荣然可不相信,他还从未见过有这么大的潮水的,在浦沿镇那边的半爿山一带的潮水,孙荣然看到过,就是一下子后面的潮水推着前面的水涌向岸边,然后就将半爿山淹在江中后,又顾自往闻堰方向涌去了,说的明白点就是涨潮退潮而已。他对高小伟的话将信将疑,反正下午就能看到结果的了。
水文站用围墙围着,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但墙外有一条路可以走到建在江中的一个水泥塔台上的,每一层的水泥柱子上都标示水位线。一直到塔的平台下面。
孙荣然跟着高小伟他们先熟悉了下地形,走到那塔台上看了下江面,只见这里的江水远没有自己老家南沙那一带的江水清澈的,只见下面的江水随着暗流泛起一阵阵的泥沙,不停地泛起,不停地往下游流动。只见水文站往上游望去,江面在越过水文站这后往白虎山方向挖进去一段后又碰到一座小山包便折回到江水道上了。
“孙老师,那是乌龟山,你这边看过去像不像个乌龟从江里爬上来的,那小山上还有壕沟呢,据说是戚继光抗倭挖的。”高小伟指着那小山包说道,“潮水来的时候,会越过刚才你看到的那条窄路后蹦入那个江湾里,然后再撞上那小山包后回头与这主江面过来的潮水碰撞激起很高的浪头的,这就是回头潮,呆会在这里能看到的。”
孙荣然看那小山包的确很像乌龟出水上岸的样子,心里被他说得有点心痒痒,今天可得好好看看这潮水了。从塔台往下游望去,只见江面特别开阔,江水在天尽头处,江天一线已经分不出天与江了,而一个一个丁字坝如利剑刺入江中,也许这正是能刺穿江潮汹涌而来时的那条巨龙身体之剑了,而江塘上靠江的一侧都是一堆堆的巨大石块护卫着堤岸的。
“孙老师,那些石头都是我们青龙山那边石塘挖下来用船运出去抛在江堤上的,每天都有石头要运出去的。”高小伟指着那陡峭的青龙山说道。
“哦,青龙山看来还真的能锁住这潮神了。”孙荣然笑着道。
高小伟说道:“孙老师,你还别说,那青龙山风景也很好的,山上还有一座寺庙呢,下回我带你去那玩玩。”
孙荣然点点头说道:“好的,小伟。”
看完所有的地形后,荣然便由高小伟领着来到了水文站围墙东面的竹林里走下去到离江面很近的地方,几个人找好位置,搬了几块石头放到地上算是当凳子了。
一切都准备好后,便开始放线垂钓了,孙荣然将小蚯蚓穿在鱼钩上抛入江水中,便耐心等鱼咬钩了。江面吹过来的风穿过竹林莎莎地响着,这个季节的江风吹在脸上感觉特别舒服,除了竹林的莎莎声和远处机帆船开过的突突声外,整个世界都是很静的了,这氛围更适合垂钓了。
孙荣然此时感觉有点像严子陵了,只不过他是在上游富春江那一段投竿而钓,自己是在入海口垂线而钓了。现在自己因为犯了错误而被分配在这里,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能有这一番风景,这一群学生,也不失为一桩美事了。当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任了那黄州团练副使心情郁闷,曾多次到黄州城外的赤壁山游览,写下了《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以此来寄托他谪居时的思想感情。公务之余,他带领家人开垦城东的一块坡地,种田帮补生计。“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苏轼在这时起的。
孙荣然突然想起了苏东坡的那首《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虽然自己无法与苏东坡相比,但他那心胸开阔,豪气满天的乐观思想却是自己得好好学习的,而今自己也似乎有这豪迈不羁的感觉了,独享这一江美味,一江澎湃之潮,谁人能有了?
正在孙荣然遐思满天的时候,突然听到高小伟在叫:“孙老师,快提竿,快提竿,鱼咬钩了。”
孙荣然赶紧提竿,见一条十公分左右的船钉鱼死死咬着鱼饵被提出了江面,一旁的高洋连忙将鱼从鱼钩上脱了下来放入一旁的小水桶里,孙荣然在鱼钩上再次穿好蚯蚓又抛入江中。
说来也怪,这鱼获一旦开张,居然接二连三排队来咬钩了,一旁的高小伟不停地提竿抛竿,一支烟的工夫就钓了十多条。
孙荣然有点开心地说道:“小伟,这鱼咋这么好钓的?”
“就是啊,孙老师,这鱼很好钓的,而且认死理,咬住了鱼饵死活不放的,一般都不会脱钩的,所以我们经常来这钓鱼的,以后你不回家的时候可以经常来这钓鱼的。”高小伟也笑着回答道。
因为鱼获不断,大家钓鱼的兴致很高了,竟然开始了钓鱼比赛了,当然孙荣然是钓不过这几个小家伙的,毕竟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钱塘江边长大的,玩钓鱼玩大的,荣然只能认输的。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旁的高洋捡了几块石头垒起了个土灶,找来一堆的枯枝,开始生火做午饭了,丁嘉文在一旁帮着将钓上来的鱼开膛去鳞清洗了。孙荣然与高小伟,蒋胡军三人继续不停将鱼钓上来。
半小时后,一切都烧好了,大家便一起围着土灶上的锅开始吃午餐了,孙荣然将买来的卤鸭用塑料纸摊在石头上,大家分着吃着,感觉味道特别好。
“小伟,今天潮水估计什么时候到?”孙荣然问道。
“还早来,估计一点半差不多,昨天好像是一点钟到的,今天就是一点半了。孙老师,这里的潮水又早潮和晚潮的,一般每天潮水都往后推迟半个小时的,今天一点半,明天就是两点,后天就是两点半。这样不断往后推,这早潮便慢慢成了晚潮,晚潮慢慢成了早潮。”高小伟回答道。
“啊,还有这个规律啊,这我倒还真不知道。”孙荣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潮水的规律,不禁好奇地说道。
一旁的蒋胡军说道:“是的,孙老师,有时我们晚上睡在床上都能听到潮水声的,那就是晚潮了。”
孙荣然又问道:“那是不是八月十八的潮水最大了?”
高小伟笑着道:“嗯,一般人都以为八月十八潮水最大,主要是因为八月十八是潮神生日,其实七月十八潮水更诡异更凶猛的,我们这里叫‘鬼王潮’的,这里经常有人看潮被潮水冲走的。”
“是的,我们这里月初的潮水也很大,往往是远远看不到,其实潮水已经在下面涌到你脚下了,突然就那么起来了,所以这个时间段的潮水我们叫‘怪潮’的。”蒋胡军又跟着说道。
“哦,还有这么多的潮水名啊,我还真没听说过,看来我是得要好好看看了。”孙荣然更加有点好奇了。
一旁的丁嘉文说道:“孙老师,不急的,以后你在这里,我们可以经常来看潮水的,我们这里潮水反正天天有的,只是大小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