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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懵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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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荣然就读的这个师范英语班总共只有三十来个同学,男同学只有六位的,女同学占了绝大多数。孙荣然在班里又被任命为团支部书记了,孙荣然便组织了文学社,办起了文学刊物《扁舟子》,每个月出一期的,刊物的刻印和绘图他让班里一位叫汪建华的女同学去做了。

一帮热爱写作的同学便经常在一起举办文学沙龙的了。当然班级还为了提高大家的英语水平,在学校里办起了英语角,邀请社会上的英语爱好者一起来参与交流活动。

在班里,孙荣然因为文学爱好认识了一位女同学,她叫鲁隽,个子和孙荣然一样也不是很高,梳着两根辫子,虽然似乎是很随意的扎得不紧的,但却恰到好处衬托出了她的文静和内心的那种富有文化内涵的气质。她的脸庞圆圆的,却又是圆的恰到好处的美,那种圆是一种丰腴的美了,她的那双大眼珠扑闪扑闪的,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看着你,耐心地听人说完的,那双眼睛的澄澈如水是一种无邪的健康美。

由于共同的文学爱好,孙荣然和她两个人自然而然经常在一起谈论一些文学作品,作品评论的。

这个季节正是秋高气爽,杨柳依依,天气的暑气已经被几分秋露彻底给消化了,空气中的桂花香充盈着鼻孔,让人宛如泡在桂花坛子中要醉了般的睡去。学校里流行的也是那些朦胧诗,让人总是生活在夕阳下的柳丝编织的梦中。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是同学们经常在看的诗歌了,学校广播站里那位女同学似乎总是沉醉在这夕阳的柔波里荡漾着那个梦,总是悄悄的来正如她悄悄的走了。

孙荣然对朦胧诗总是没多大兴趣,感觉有些真的晦涩不懂的。像徐志摩的这首《再别康桥》至少还能让人看懂他对康桥难以割舍,依恋不尽的惜别之情,意境的优美和文字的轻盈柔和还能让他喜欢上这首诗的。但有些诗荣然感觉真的看不懂,不知道作者想表达什么的。比如痖弦的《伞》:

雨伞和我

和心脏病

秋天

我擎着我的房子走路

雨们说一些风凉话

嘻戏在圆圆的屋脊上

没有什么歌子可唱

即使是秋天

即使是心脏病

也没有什么歌子可唱

两只青蛙

夹在我的破鞋子里

我走一步,它们唱一下

即使是它们唱一下

我也没有什么可唱

我和雨伞

和心脏病

和秋天

和没有什么歌子可唱

就这么一首晦涩难懂的诗居然说是出自于当代台湾着名诗人之手,虽然痖弦是学电影戏剧出身的,但这种西方现代主义影剧的写作手法让人根本看不懂,或是似懂非懂,或是半懂不懂的。所以像徐志摩,席慕蓉,戴望舒,顾城等等的朦胧诗歌在学校里同学们当中大行其道而流行的时候,孙荣然总是敬而远之的,虽然有的诗歌像徐志摩的《再别康桥》那样的充满意境美,文字美外,真的看不懂作者的意思的了。

有时他甚至会奇怪地对鲁隽说:“真奇怪,这种诗居然会出名的了。”

此时鲁隽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孙荣然:“你该好好了解下朦胧诗的真正内涵,还有作者写作时的背景,环境,心情,你可能会看懂这些诗歌像表达的意思了。”

“啥朦胧,就是写的你越看不懂越是朦胧了,只要是乱,晦涩,难懂,就可以美其名曰朦胧诗了。”孙荣然笑着道,“这样,随便把秦琼大战关公,孙悟空棒打林冲也能成为朦胧诗的了。”

“你就是爱强词夺理,自己看不懂,还怪人家乱写,该好好教你下了。”鲁隽有点生气地说道。

很快鲁隽把朱光潜的《艺文杂谈?诗的隐与显》,白航《朦胧诗的冲击波》这些文章和书给了荣然,要他好好去看看,孙荣然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把鲁隽给惹毛了,逼着他好好去弄懂朦胧诗了。

没过几天,鲁隽便来问孙荣然有关朦胧诗的情况了,孙荣然有点支支吾吾,因为他实在是没兴趣去弄清楚朦胧诗这事的了,可鲁隽却似乎很认真地盯上了这事。她一看孙荣然那敷衍了事的态度,有点生气:“你这人,就是不肯好好沉下心来弄懂了再去批评人家的。其实朦胧诗也不是现在才有的,古代就有的。”

孙荣然被她逼得只能像小孩一样在一旁听她讲解朦胧诗了。“荣然,你知道那些诗人为什么要写这种晦涩难懂的朦胧诗吗?”鲁隽见孙荣然在一旁一声不响地听她训斥的味道了,便柔下语气开始和孙荣然探讨道。

孙荣然摇摇头,没回答。鲁隽也不再去管他了,顾自说道:“诗人写朦胧诗,多半是由于不想明言,或不愿明言,或由于有所顾忌而不得不含糊其辞,把真实的内心感受和思想隐藏起来了,用朦胧的诗句抒写出来的。”

孙荣然本来没兴趣去了解朦胧诗的,现在被鲁隽强行灌输着,也开始静下心来听鲁隽慢慢地讲解着朦胧诗了,他看着鲁隽在那津津有味地讲解着,不禁听得有点出神了。

鲁隽一看孙荣然那呆痴地眼神,顿时有点羞涩了,她用脚踢了下孙荣然,嗔怪道:“呆子,干嘛这样?病啦,不爱听就不给你讲了。”

孙荣然被她这一踹才发现自己的痴迷失态,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给鲁隽赔不是:“鲁隽,你讲的太好了,我爱听,只是入迷了,你继续讲,好吗?”

“你爱听么我就继续讲给你听。”鲁隽低声道。

鲁隽知道孙荣然最喜欢的是中国的古诗文和古代文学,经常会模仿着写些东西,鲁隽总是第一读者,她也会给他一些很中肯且又到位的点评的。此时见孙荣然有点真的对朦胧诗感兴趣了,便打算从唐诗宋词这些荣然喜欢的东西开始启示孙荣然:“荣然,我知道你喜欢唐诗宋词,其实你知道吗?唐诗宋词有许多也是朦胧诗的,这朦胧诗并不是现在就有的。”

“哦,真的啊,鲁隽,那你可得给我好好讲讲的。”一听到唐诗宋词,孙荣然就来了兴趣,他凑近到鲁隽身边,想好好听听鲁隽的见解了。

鲁隽便说道:“你应该知道《诗经》的三种表现手法吧?”

“知道,赋,比,兴。赋就是铺陈直叙,诗人把思想感情及其有关事物平铺直叙表达出来。比就是比方,以彼物比此物,借助另外一个事物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和相关的事物。兴则是触物兴词,用客观事物触发诗人情感,引起诗人表达情感了。”孙荣然说得有点头头是道的感觉。

鲁隽点点头:“我就知道,你对这些可是很了解的了,但你知道这三种表现手法中其实那个比和兴就是一种朦胧诗的最早表现了,这些比兴的写作手法都因内心有所惧或有所嫌的顾忌而有所隐晦曲折,扑朔迷离,朦胧恍惚的。”

被鲁隽这么一说,孙荣然也似乎有点明白了朦胧诗其实还是诗歌的表现手法,好的诗歌不是总是那么直白而铺陈的,让人一看就感觉直言不讳,毫无隐衷的,感觉肤浅而意浮。但比兴用的过甚也的确让人感觉其意过深,难以领悟的,这也许是和自己的性格有关了。

孙荣然见鲁隽停了下来,便不禁又催道:“鲁隽,你继续讲啊,我听着呢。”

于是鲁隽索性开始不间断地讲下去了:“其实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的开篇《关雎》就是一首朦胧诗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内容其实很单纯,是写一个“君子”对“淑女”的追求,写他得不到“淑女”时心里苦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到了“淑女”就很开心,叫人奏起音乐来庆贺,并以此让“淑女”快乐。这首诗可以被当作表现夫妇之德的典范,主要是由于有这些特点:首先,它所写的爱情,一开始就有明确的婚姻目的,最终又归结于婚姻的美满,不是青年男女之间短暂的邂逅、一时的激情。这种明确指向婚姻、表示负责任的爱情,更为社会所赞同。其次,它所写的男女双方,乃是“君子”和“淑女”,表明这是一种与美德相联系的结合。“君子”是兼有地位和德行双重意义的,而“窈窕淑女”,也是兼说体貌之美和德行之善。这里“君子”与“淑女”的结合,代表了一种婚姻理想。再次,是诗歌所写恋爱行为的节制性。细读可以注意到,这诗虽是写男方对女方的追求,但丝毫没有涉及双方的直接接触。“淑女”固然没有什么动作表现出来,“君子”的相思,也只是独自在那里“辗转反侧”,什么攀墙折柳之类的事情,好像完全不曾想到,爱得很守规矩。这样一种恋爱,既有真实的颇为深厚的感情,又表露得平和而有分寸,对于读者所产生的感动,也不致过于激烈,这对情诗而言是很重要的。以上种种特点既承认男女之爱是自然而正常的感情,又要求对这种感情加以克制,使其符合于社会的美德,所以这首诗就写得很朦胧,欲言又止的感觉,让人自己去捉摸。”

孙荣然被她这么一说不禁陷入了沉思中,感觉这首诗被鲁隽讲到了他的心底处,是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己何尝不是,却只能望之。他不声不响地在想着自己心中的她,想着自己的人生遭遇,那个“淑女”在自己心中只能是永远“在河之洲”了,生活的不易容不得自己能有那种想法的了。孙荣然现在的心思就如这诗一样不能直说,又心头郁郁的,他现在才感觉到朦胧诗的妙处了,能将心底许多说不了的东西通过这种朦胧缥缈的东西来发泄一下了。

鲁隽见自己讲了那么多,身旁的孙荣然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便推了一下荣然:“哎,你咋了,又走神啦,在跟你讲话呢,连嗯一声都没的。”

孙荣然正在神驰的思绪被鲁隽一下子给撞了回来:“哦,哦,在听呢,你讲的让我总算明白了朦胧诗其实是把自己的难言之隐通过写其它的物象来抒怀了,看来还真得好好学下了。”

其实这些话孙荣然还是言不由衷的,鲁隽却偏偏挑了这么一篇来讲解朦胧诗的奥妙。

鲁隽转过头去不响了,她感觉有点索然无味,孙荣然见她有点不高兴了,便赶紧对她说道:“鲁隽,其实你讲的真的很好的,我听得有点入迷了,我真的总算有点明白朦胧诗的真谛了,你还是再给我讲讲好吗?”

“不讲了,你一点都没兴趣的,就我一个人这样在叨叨,没劲了。”鲁隽开始故意耍性子了。

孙荣然此时感觉真有点怕了,他一再对鲁隽说道:“鲁隽,我说的是真话,你刚才讲的让我总算开始有点头绪了,你却不想给我讲了,我真的想继续听你讲下去的。再给我讲好吗?”

鲁隽见孙荣然有点急傻眼的样子,不禁噗呲一声笑了起来:“好吧,好吧,你就得这样谦虚好学点,本师就不为难你了,继续给你讲。”

“荣然,我让你看的朱光潜的《诗的隐与显》,我不知道你有没看过?”鲁隽问道。

孙荣然赶紧回答道:“哦,看过了,他觉得言情宜‘隐’。”

“对的,司空图也认为诗贵‘韵外之意’,‘味外之旨’。朦胧诗的美就在于它的‘隔’,在于它的‘隐’,在于含而不露,欲言又止,似隐似现,若有若无的空灵和迷惘中,在于耐人寻味,玩索,使人‘思而得之’。”鲁隽依然开始侃侃而谈。

孙荣然听着这些她的这些评论对她不禁有点佩服地五体投地了,有点惊诧于她的高深了:“鲁隽,我看你研究的很专业嘛,咋学的?”

“多看书,给你的书你必须多看看,我知道你喜欢唐诗这些,其实这些里面的营养可让你汲取不尽的,像这种‘隔’与‘隐’在好多古诗中俯拾皆是的,比如说崔国辅的那首《怨词》:妾有罗衣裳,秦王在时作。为舞春风多,秋来不堪着。虽然只是写一件舞衣,却隐曲地表现出女主人公在秦王生前的春风得意和秦王死后的萧瑟凄凉。她不再穿秦王给她做的罗衣,以免睹物伤感,暗示出她对秦王难以割舍的爱情。这种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抒情方式,愈是朦胧含蓄,愈是觉得缠绵悱恻。这里面的刻骨思念,并无一语道破,全凭意会的了。”

孙荣然很奇怪她居然能讲得头头是道的。后来才知道鲁隽的父亲原来是杭大的中文系教授,还是教务长的,但她一点都没有城里人的架子,和孙荣然的相处是那么的平等而自然,这让荣然心中对鲁隽的好感更深了。

汤慧雅给孙荣然的信依然是每周一次的准时到达,孙荣然知道她现在在厂里已经习惯工作了,而且工友中有好几个孙荣然初中时的同学,他们看到了孙荣然写给她的信了,起哄说原来孙荣然是她的男朋友了,她说真的懒得去解释了,问孙荣然这怎么去给他们解释。

孙荣然知道汤慧雅心里的意思,但他始终觉得一切等到他毕业再说了,毕竟现在家境困难,也不知道到底会是怎样的结果的了。所以回信时依然是不冷不淡地回复汤慧雅,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去说去吧,让她安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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