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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密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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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虎高琪眉头紧锁,他一面招来三个麾下武夫,将散落的箭矢迅速重新装箱,一面又招来一名心腹,沉声命令道:“你带上五个人,速出东侧门外查探一番,若发现还有漏网之鱼,则杀之!”

而后他又转过身来,大步走到一侧粗大的银杏树后,用滴血的刀身重重地拍了拍躲在这里的一名年轻道士,阴沉着声音道:“去,速将你师父萧元符唤来见我。”

“是,是,小人这便去,这便去。”赵智林颤抖着双腿,勉强站了起来,他全程目睹了刚刚的血腥屠戮,心中害怕极了,没错,如果帖木真、木华黎等人若此时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认出,这名年轻的全甄道人,正是那日玄真观中招待他们的萧元符之爱徒,赵智林是也。

而赵智林刚才躲藏的那颗粗大银杏树,却也恰好离那日木华黎发现皂雕箭翎残片的树叶堆不远,而此时,藏经阁的大门却是开着的......

赵智林连滚带爬,踉跄着往玄真观后院,也是萧元符为弟子们下午讲经说法的云集山房奔去了。

在赵智林稍稍走远后,术虎高琪摇了摇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来,他此刻虽然面上还能保持沉稳,未曾失态,但心中却是大感懊恼,这一回,在押运这批秘密军资到此处时,却是动了刀子,杀了这许多人,而且这些人的身份似乎还不简单,极有可能有衙门中人,自己恐怕要耽误上面的大事了。

不!我好不容易从那西北路的漠南穷困村寨中走到了今天,来到了中都,官运还未开始,绝不能就此被断送了性命!

想他术虎高琪,本是西北路永屯军猛安人,他的部落氏族为术虎,却是并非像乌古伦、夹谷、徒单、裴满、蒲察、纥石烈那样的女真名门大族,他不过就是一个出生在漠南草原上,一出生就是永屯军猛安谋克军户的普通女真人罢了,他从小生长在充满野草、春秋时节就会漫天黄沙的荒凉草原上,生活在一个周围都是与他一样的为大金戍边的普通女真人村寨当中。

在他父亲的时代,女真人的漠南永屯军就开始腐化堕落了,他们分到了一些草场,却不自己牧养牲畜,而是强迫掳掠而来的汉儿、奚人、契丹人奴隶为他们放牧牛羊,而他们自己,则三五成群的酗酒滥赌,嫖风成瘾,弓矢刀枪早就被他们给扔到了一边,沾满了灰尘,马匹虽壮却也时时的无法骑的稳当,再也不是当年那大金初起时,吞辽灭宋的女真男儿本色了。

他的父亲常常喝醉了,就自豪的抚摸着术虎高琪的头,笑着对他说:“南边的宋人已经被咱大金彻底打服,签了和议,做了大金的儿臣,西面的党项人也在咱女真铁骑面前瑟瑟发抖,唯恐灭国,朝贡不断,至于东北面的高丽狗,哈哈,懦弱的腌臜玩意儿,也敢在咱大金这样的万里大国面前放肆称兵吗?所以呐,征战的苦都让你祖父那一辈的人给吃够啦,现在,是时候让咱女真人的子孙,世世代代享清福啦,天下已平,哪有什么仗可打呢?”

于是,在这种教育下,术虎高琪本来以为,自己也会如同父亲那般,极其潇洒的过着享受的生活,但这一切都在他十三岁时变了,他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甲军十人长勃极烈,位在猛安勃极烈和谋克勃极烈之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军吏罢了,在术虎高琪十三岁那年,他的父亲因为与人赌博,虽然赢了,但是却还是被对方恼羞成怒下给乱棍打成了重度伤残,而打残他父亲的人却毫发无损,没有吃任何的官司。

因为,那个带头打残他父亲的人出自女真唐括氏,而唐括氏乃女真权贵名门,历来称为大部族,他们的祖上甚至出过皇后还有贵妃,过去和现在的诸多文臣武将也出自这个女真氏族,而打残术虎高琪父亲的这个人名叫唐括阿剌,也是一名十人长勃极烈,而关键在于此人的一个族兄却是西北路招讨司治下的一名万户勃极烈,所以,仗着他族兄的权势,他即便因为输了钱,一时恼羞成怒打残了术虎高琪的父亲,但他自身却也能毫发无损,不用受到任何的处罚。

因为在这些女真名门贵人看来,像术虎高琪父亲这样的普通女真贱民,也就只比自家的那些渤海人、契丹人、奚人、汉儿奴隶高上那么一等罢了,哪怕打死他们,也完全没有任何的妨碍,更加没有任何的害怕可言。

之后,唐括阿剌大摇大摆的踹开了术虎高琪家的房门,极其嚣张的给病床上的术虎高琪父亲随意的扔下了一串铜钱,冷嘲热讽了一番他的父亲,而后在一群兵士的前呼后拥下扬长而去了。而术虎高琪的父亲却只能咳着血,苦笑一声:“谁叫他姓唐括呢?咱认了,终究是斗不过他们这些贵人的啊。”

看到父亲的惨状,听到父亲的话,术虎高琪的内心中充满了愤恨、不甘,这给他幼小的心灵以极大的震撼,原来,虽然不用大规模对外征战了,但危险仍旧存在,没有力量,缺乏权势,自身就会随时被这世道碾压、欺凌,父母、子女尽皆可能性命不保,幸福的小家也会在一瞬间被权势人物轻易的给踩地粉碎!

这一刻,十三岁的少年术虎高琪变了,他第一次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他从那时起就在心中暗暗发誓,不!他不甘心,他要变强,他要往上爬,他要拥有权势,他要努力成为比唐括阿剌的族兄,万户勃极烈更大的官,他再也不要被人任意欺凌!他要做那种哪怕是杀了人,也不会吃任何官司的强权人物!

从那以后,他曾问自己的父亲,像他这样的普通女真人,没有大仗可打,军功可立,那么如何才能更快的当上官,拥有真正的权势呢?

父亲想了想后,告诉他说:“去参选武卫军吧,那是护卫大金国都城的精锐兵马,入选的人将会有更好的前途,因为在京城之内,总有更多的接近权贵、被权贵人物赏识的机会的,不过武卫军选拔极严,弓马武艺精湛者才能入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呐。”

听到此话后,术虎高琪牢牢的记住了,他开始变得愈加沉稳,他不再和同龄人那般肆意玩耍、飞鹰走狗、聚众开赌,而是再度提起了刀、握紧了弓矢,他开始苦练骑射技艺,磨炼刀矛之术,他一定要选上武卫军,他要去中都,他要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来!

于是,经过六年的风吹日晒,不断磨练武艺,他在十九岁那年终于通过了武卫军严苛的比武校试,以骑射、步射、刀术、枪矛全部甲等的成绩获得了进入武卫军的资格,而在这六年中,他的父亲很快在伤残后就在一次自怨自艾的酗酒中死去了,母亲也在悲伤中很快过世,他们都没能看到自己选上武卫军的那一天啊,小民之命,何其悲哀!

术虎高琪在选上武卫军的那一天就发誓,待去了中都后,他要更加拼命努力,钻营向上,攀爬权势,他要成为真正的权贵人物,他总有一天要向唐括阿剌复仇的,届时,他将把唐括一族彻底夷灭,以解心头之恨!

在到了中都,进入了武卫军后,他因为处事沉稳,面面俱到,懂得分寸,逢迎上官,而很快从一名普通的军士被提拔为了五人长,进而十人长,再到现在的队正(即蒲里衍勃极烈,五十人长),实领着二十余个武卫军精锐兵士,这一切,他只用了短短四年,但他觉得这还不够快,他需要更大的机遇。

直到今年,他在为自己的前途暗自着急时,春日里的一天夜里,他的最顶头的上司,同时也是赏识他的所属武卫军都将(即猛安勃极烈)将他招到了府中,为他介绍了一个人,这个人名叫纥石烈胡沙虎,乃是从四品的拱卫直都指挥使,掌握着威捷军精锐弩手一千人,实乃中都城内的实权大将,术虎高琪看到他后,心中暗自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稳稳的恭谨行军礼而已。

纥石烈胡沙虎在打量了他一番后,猛地抽刀向他的面颊一侧劈下,在看到术虎高琪仍旧稳稳地低着头,未曾有丝毫躲闪害怕的动作后,他咧嘴一笑,弹了下刀身,冲着术虎高琪骂道:“狗胆不小,不知某之刀快也!”

而术虎高琪则只是越发的低头,且恭谨地叉手相对道:“军中武人,最重尊卑有序,上下有别,大将若要杀我,也必是我触犯了军中规矩,我又怎敢躲闪分毫呢?”

纥石烈胡沙虎听后,嚣张的哈哈大笑,继而收刀入鞘,对着术虎高琪的上司,那名都将,指着术虎高琪道:“这小子不错,有胆量,知道守规矩,我看就他吧。”

接下来,纥石烈胡沙虎将需要术虎高琪做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却原来是,今年秋末冬初,陛下要举行祭奠昭德皇后的三十年大祭,而在这次大祭上,必然要有大事发生,具体是什么事,纥石烈胡沙虎没有对他说清楚,只说让他每隔约半月,便带着精选的麾下武卫军军士,自中都出发,往靠近大金陵寝的玄真观押送军械,这些军械包括了箭矢、弓弩、长枪、直刀还有札甲,防守中都城门的武卫军,也有纥石烈胡沙虎他们的自己人在,所以押送着伪装成财货的军械出城不成问题,纥石烈胡沙虎告诉术虎高琪,只要他们不断把军械押送到玄真观囤积起来,到时自有其他人随后前来继续运送,后面的事他们就不用管了,只要办好了押运军械,确保每一批军械都能顺利的运送到玄真观并秘密的储存起来,术虎高琪就是大功一件。

纥石烈胡沙虎向他承诺说,只要办好了这件事,待大祭过后必有重赏,他会保举术虎高琪进入大内的禁军——侍卫亲军中任护卫十人长,须知道,护卫是天子亲军中的亲军,是贴身保护大金皇帝和太子的精锐军士,而纥石烈胡沙虎为他保举的,将是贴身保护皇帝的护卫十人长呐,这是距离天子最近的军官之职,就在大金的最高权力者的身边当差,这是多大的荣耀和机会呐,但凡自己表现的勤勉努力一些、机敏一些,就会得到常人难以得到的赏识和提拔,他无法拒绝这样一个走近权力核心的诱惑。

于是,术虎高琪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尽管他还不知道纥石烈胡沙虎所说的大事有多大,是什么,但是,像他这样一个出身普通,没有丝毫家族背景作为靠山的女真人,就是要用性命去博取名位呐,哪怕是要冒杀头的风险,他也认了!

后来,经过几次顺利的押送军械至玄真观,加之术虎高琪自身对于纥石烈胡沙虎的逢迎,他逐渐取得了胡沙虎的信任,使得他终于知道了,他们囤积军械是要做什么。

纥石烈胡沙虎只告诉了他一句话:大祭之时,赵王殿下将举大事也,若成,如你这般辛勤效劳之人,高官厚禄岂会少了?

术虎高琪之前虽有所猜测,但当纥石烈胡沙虎真的告诉他“举大事”的真相时,他还是在一时间怔住了,他知道他现在已毫无退路可走,只能跟着纥石烈胡沙虎干下去了,否则,一旦他表现出一丝一豪的迟疑和退出的胆怯,他就必将被纥石烈胡沙虎和其身后的赵王势力碾成粉末。直娘贼,只能继续干了,搏命一把,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我术虎高琪生来贱命一条,逆天改命,就在此一举了!

在术虎高琪短暂的回顾了自己的经历后,他派出东侧门外探查的心腹回来了,这名心腹在术虎高琪耳边低声禀告道:“队正,门外有一串点滴血迹,马匹的数量也不对,我们在观内杀了十四人,观外也有十四匹马拴着,但小人在东侧门外不远的一棵槐树附近,又发现了新的马蹄印和马粪,而树下却没有马拴着,所以必是——”

“所以,必是有一人,他在东侧门外窥探到了我等在观内的杀人情状,进而独自骑马逃跑了!”术虎高琪握紧了拳头,寒着脸,阴森的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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