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分道扬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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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至下午时分,札答阑部营地,札木合的居帐,此时仅有寥寥四人处于帐内。
札木合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他一手拄刀,靠坐在上首的宽大坐塌上,他在上午被塔海答鲁、合撒儿解救了出来,而后,塔海答鲁招来了札答阑部中精通草原药剂的一名大萨满,在经过了一番紧张的救治,他又吐了几回后,被绐察儿所下的迷药的药性,在他的身体里才算是逐渐散去了。
此时,札木合已清醒了过来,只是连续数日的被迷药控制,使得他的身体多少出现了一些轻微的后遗症,所以,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头也还有些晕眩。不过,他的身体一向很好,且很年轻,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康复,这些迷药带来的后遗症也就自然会彻底消失了。
札木合的坐塌下方,伤了左腿的绐察儿,正低头沉默的双膝跪倒在地面上,而在绐察儿的左右两侧,则分别站着塔海答鲁与合撒儿两人。
札木合用力咬了咬牙,努力的压制住再度从头颅中传来的眩晕之感,他的目光冷冷的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亲弟弟,他的眼角不断地跳动着,捏住刀鞘的左手在不断收紧着,发出“咯咯”的尖锐响声。
在他醒来后,塔海答鲁和合撒儿已经将他的弟弟绐察儿干下的一系列“好事”,全都告诉了他,即便他在昏迷前,知道绐察儿要对帖木真和一众乞牙惕氏贵族不利,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喜欢耍阴谋诡计的弟弟,不但自己的阴谋泄露,彻底失败了,居然还被帖木真在峡谷中伏击,五千两百骑札答阑部骑兵呐,战死就超过三千余骑,被俘亦有一千余!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就怒火更甚,甚至有一种现在就举刀砍了这小子的冲动。
但是,那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呐,他唯一的亲弟弟,当初,自己的额吉临死时,不就一再嘱托自己,要照顾好绐察儿吗?说他身体瘦弱,性格阴郁,不善于与人交往,让自己这个大哥一定要保护他,帮着他,凡事要和弟弟一条心,甚至在额吉临断气的前一刻,她还不放心的把自己和绐察儿叫到身前,让自己对着长生天起誓:无论何时,都要保护弟弟,否则,札答阑部必将崩溃灭亡。
所以,即便是为了当初对额吉的承诺,他又怎么能真的杀掉绐察儿呢?
想到此,札木合收回了看向绐察儿的目光,继而仰头望向大帐的天窗,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来。
而后,他的表情变得平静了下来,他再度看向了下首站着的合撒儿,沉声道:“你回去告诉帖木真,我的身体并无大碍,他这次遣你来相救于我的情谊,我札木合不会忘记,至于他出于被迫,攻击我札答阑部兵马的事,我可以不再计较,告诉他,我们二人,至少在当下,仍旧是安答。”
札木合知道帖木真的顾虑,毕竟绐察儿的诱杀阴谋,仍旧代表了一大半札答阑部那颜们的想法,他知道,从去年冬天起,札答阑人和乞牙惕人就断断续续的出现了矛盾,双方之间的隔阂在不断的加深着,所以,帖木真是有所忌惮的,毕竟,才刚出了针对他的阴谋,自己的这位安答,此时,确实是不便于再出现在札答阑部的营地内了。
也许,他和帖木真部此时互相分开游牧,双方之间都冷静冷静,确然不是一件坏事。
“不愧是大首领,您的英明依旧,我会将您的话转告给我大哥,相信他一定会为此感到高兴的。”合撒儿抚胸朝着札木合行了一礼,难得的开口恭维了札木合两句。
因为合撒儿知道,札木合的关于他和帖木真双方之间,仍旧是安答的承诺有多重要,这意味着他们双方之间仍旧是盟友,意味着札木合将不再因为损失了三千余骑,继而起兵向帖木真报复,意味着札答阑部、乞牙惕部当初在攻伐三姓蔑儿乞人时,从蔑儿乞人处夺下的拜哈剌湖南岸山岭中的冶铁场,双方仍旧可以按照当初定下的比例来刮分铁料,意味着乞牙惕部一旦被其他部落攻伐,札木合有很大的可能仍旧会出兵相助。
合撒儿明白自家大哥以打促和的用意,札木合,晚一天变成他们的敌人,乞牙惕部就能多一天获得更多发展壮大的机会。
“合撒儿,你可以回去了。”札木合接受了合撒儿的行礼,而后他淡淡开口道。
在听到札木合的话后,合撒儿最后又向札木合抚胸行了一礼,而后他瞥了一眼仍旧沉默着跪地不起的绐察儿,便不再多言,默默的转身退出了帐去。
他交涉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至于接下来,札木合会如何处置自己的亲弟弟,那就是札答阑部的部内之事了。
在看着合撒儿走出大帐后,札木合努力地拄刀从上首的坐塌上站了起来,而后,他提刀一步步的走到了绐察儿的身前。
此时,绐察儿似乎是不敢看札木合,他的大哥在平日里是如此的信任他,对他没有丝毫防备,而他呢,他却用近乎卑鄙的手段囚禁了自己的大哥,还让自家的大哥被外人给救了出来,这对于一向骄傲的札木合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所以他始终是沉默低头的,他闭着双目,认命般的等待着自家大哥的处罚。
“噌!”是弯刀出鞘的轻响,下一刻,札木合的刀锋自上而下,猛烈的朝着绐察儿的头颅劈了下来。
札木合出刀的速度之快,连一旁站着的塔海答鲁,都阻之不及。
“大首领,不可!”是塔海答鲁发出的喊声。
要死了么?呵,可恨!我还未能杀掉帖木真!直到这一刻,绐察儿的心中仍旧存有不甘。
锐利的刀锋在落向绐察儿的头颅时,终究是偏了一偏,只听一声“咯吱”脆响,弯刀最终劈在了绐察儿的右耳之上,绐察儿的右耳被整个削了下来,鲜血开始从他的断耳处喷涌而出,而那被削下的耳朵,则带着血渍滚落在了地面上。
“呃!”断耳处传来的剧痛,使得绐察儿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彻底的捂着右侧脸颊,扑倒在了地面上。
札木合握着滴血的弯刀,再度迈步走到了绐察儿的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弟弟,轻声道:“你的耳朵听不进我的话,所以这一次,我要先收了你的右耳。”
“绐察儿!”塔海答鲁见状,他猛地割破了自己的皮袍一角,而后冲到了绐察儿的身前,用那一角袍布,暂且捂到了绐察儿的流血之处。虽然他一向看不惯绐察儿,但此人毕竟是札答阑部的大那颜,札木合的弟弟,塔海答鲁正直仁厚的品性,不允许他眼睁睁的看着绐察儿,在他的面前流血而亡。
“你先忍忍!”塔海答鲁见札木合对于亲弟的疼痛无动于衷,他便又转身疾步往炉灶的篝火处走去,在炉灶的篝火旁,他拔出腰间短刀,将刀刃烤于火上,片刻后,待刀刃烧红后,他便举着短刀快步冲到了绐察儿的面前,而后,他先是按住绐察儿,往他的断耳处撒了些马奶酒,而后,便用烧红的刀刃烫在了断耳处,进行止血。
“呃啊!”烧红刀刃带来的剧烈疼痛,再度使得绐察儿发出了大声的痛叫。
经过了塔海答鲁的一番紧急救治,绐察儿断耳处的血,算是稍稍止住了,而绐察儿本人,则又再度疼晕了过去。
此时,札木合又再度开了口:“塔海答鲁,你在危难中解救了我,你的功劳我不会忘记,我的金马鞍将赐予你,我的好马一千匹,也会赏给你,还有我的这把镶银的佩刀,也将赐给你。”
说着,札木合将手中的弯刀平举,递向了塔海答鲁。
“谢大首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又能有什么功劳?怎敢接受您的赏赐呢?何况这次发生的事,对于我札答阑部来说,可不是什么光荣的好事呐。”塔海答鲁摇了摇头,没有去接札木合手中的刀。
“我给的,你就要拿着!”札木合见塔海答鲁不肯接刀,遂将弯刀还鞘后,猛地抛给了塔海答鲁,而塔海答鲁,就只能慌忙的接住了。
“塔海答鲁,我命你率领一百精骑,将绐察儿押往也里古纳河下游,靠近哈剌温山岭(今大兴安岭)的极寒之地,给他九匹母马、九只母羊,让他勉强的在那片荒原和森林之间过活吧。你可以在绐察儿醒来后告诉他,十年之内,不准他再回到札答阑部!十年之后,如果他还活着,便可以回来找我!”札木合看向塔海答鲁,一脸不容置疑的开口道。
“这,大首领,这惩罚对绐察儿来说,是否太重了些?”塔海答鲁吃惊道。札木合这是要将绐察儿给彻底流放了啊,要知道,也里古纳河下游的那片荒原(实为今之根河市境内的森林草原),地处极北,冬季漫长而酷寒,那里部族稀少,连一向身体素质强悍的游牧人们,非是万不得已,也不愿去那里游牧。。。。。。
札木合淡淡的扫了塔海答鲁一眼,平静道:“不要再说了,就按我说的去办吧。还有,明日我会召开大集会,除了绐察儿外,其余所有参与了此次阴谋的人,我会当着所有部众的面,将这些人全都杀掉。他们听从了绐察儿的命令,却背叛了我,就要拿命来还。”
“一切都听大首领您的命令。”塔海答鲁见无法改变札木合的决定,便最终无奈地低头抚胸行礼道。
接下来,绐察儿被塔海答鲁拖了出去,只待明日大集会过后,就将其押往极北荒原流放。
而在塔海答鲁和绐察儿都离开了大帐后,空旷的大帐内就只剩下了札木合一人,他再度仰头看向天窗,此时,这个草原青年的身影,显得是那样的孤寂、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