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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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你能告诉我们多少、取决于我们具体知道多少？”福泽谕吉沉声问道。
坐在一片漆黑里整个人都不好了的伊织用机械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也幸好她现在可以用机械音，本人说话的话大概声音都是抖的。
没办法，她怕的东西确实有点多。害怕血腥场面、怕黑、怕一些长得比较恶心吓人的东西, 比如虫子……
好在现在周围的一片漆黑也算是给她加上了一层保护, 否则伊织真没什么信心当着面前这两位组织首领演戏。虽然这三个任务下来，就算是个完全不会演戏的家伙也该学到点儿什么了。
真是不知道系统如果知道，它费这么大劲儿，结果教了她们这两个和创作不太相关的东西, 会是个什么心情。
回到正题。刚刚福泽谕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森鸥外的声音却还是和伊织经常在动漫里听到的那样带着笑意：“既然我们需要先知道情报, 才能得到信息，那么请问, 我们需要知道的情报具体是那一方面的呢？”
问到点子上了。伊织回答：“如果都想知道, 那就都需要。如果只想离开，我带你们去监控室。”
“监控室能获得情报？”
“不, ”伊织放慢了语速，“监控室能获得提示。”
以及电话。
按照她和花部的设定，第五场景已经不存在任何规则了, 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可以直接被发现的信息。她带他们去监控室主要就是为了给信息提示，以及把能够和前几个场景联系的电话送出去。这个游戏的解谜从一开始就是要把多个场景的信息综合起来的。
把情报整合起来, 才能得出离开游戏的关键点。
“那么，我们还有提问的机会, 对吗？”森鸥外的声音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甚至伊织几乎能想象出他眯起眼睛线的样子。
她当然给出肯定的答复。
这时森鸥外却说, 先去监控室吧。如果监控室和这里同样都可以作为暂时安全的休息处的话。
原本以为能够再苟一会儿再去带着这两个人在这个阴间的医院乱转的伊织差点儿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内心稍微挣扎了一下后最终还是转着轮椅带着他们出去了。
监控室在一楼大厅安保处。第五场景没有太多工作人员, 安保处也空空荡荡。他们没花多大功夫就走了进去。
森鸥外先提问。听起来他的心情不错, 提出的问题也让伊织有些忍不住自己是不是无意中透了题。双首领和双黑是同一时间被拉入场景生成功能的。
他问：“这个任务是无法完成的，对吗？”
伊织没回答。
森鸥外到底很有兴致一样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也算是告诉伊织，他们目前知道多少信息。
“离开游戏的常规思路是，成功完成任务后通关，”他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江户川君说会告诉我们离开这里的方法，而不是说会告诉我们如何完成任务。那么根据这一点可以判断，任务一定有问题。或许是这个任务完成并不能让我们通关，也或许是……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
“为什么排除前一种？”
安保室里同样没有窗户，关上门后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伊织能根据声音听出森鸥外正站在她的左前方，福泽谕吉虽然没有说话，但从脚步声的方向来判断，应该是站在了森鸥外八点钟方向两步远的位置，可以说是正对着她。
森鸥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起伏，就好像他只是一个负责讲故事的旁白，只需要把不属于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就好。
而他最终还是轻声叹了口气，语气也稍微放轻了一点：“……帮助一个普通人找到被神救赎的道路。”
“世界
上没有神。就算真的有神明存在，祂、或者祂们也不会给予普通人救赎。”
神明为什么要救赎世人？如果换位思考，当一个人、甚至是一个生命体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时，为什么祂要花费属于自己的力量去救人呢？
一切的行为都需要动机与理由，无私拯救他人的故事向来只出现传说故事中，现实生活里这样的事情少之又少，之所以能被人们知道，或许是因为幸存者偏差的存在。
而愿意拯救凡人的存在，森鸥外并不觉得那会是神明。
有一颗赤诚的凡人之心的存在，就不会是神明了。
沉默许久之后伊织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然后同样调低了音量：“……对。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活在这里的人永远都无法被救赎。”
“这里是被神明抛弃的世界。”
监控大屏幕无声地开启。两位首领下意识回过身去看，巨大的显示屏被分割成数个小格子，夜光的监控设备下的视频整体偏绿色。森鸥外注意到最下方一排靠左侧的几个小格子中的画面，一个是婴儿房内场景，一个是一间空屋子，一个是婴儿房外走廊一直到一楼大厅电梯门前的画面。
从电梯到婴儿房的路上，走廊两侧都躺着许多婴儿，无论是瘦弱的、浮肿的，都穿着一身深色的婴儿服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越是靠近电梯大门，婴儿的数量越多，哭声也越明显。此时他们正留在一楼大厅的安保处里，小孩子们彼此起伏的凄惨哭声和他们之间几乎只有一扇门的间隔。
屏幕中的婴儿们都把手伸出来，向上，颤抖着，挥舞着，小而有些干瘦的手一张一合，像是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明明是孩子的手，看起来却像是枯树枝伸向天空。
而那间没有人的空屋子里充满了宗教的元素，比如十字架、圣母雕像、油画等。原本应该是神圣而让人心生亲切的画像在夜视镜头内多出了几分阴森诡异感。
神明的仁慈和怜爱之情几乎在夜色中被消磨殆尽，祂们看向人间，却不曾为门外的哭声动摇。
“……既然这里是被神抛弃的世界，那么为什么，这里却像是一个教堂？”森鸥外的声音似乎变得滞涩了些许。
伊织倒是平静了很多：“人总是需要信仰。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面临痛苦与绝望，而且怀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
就好像潘多拉魔盒中并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希望某种程度上才是最为折磨人的存在一样。
婴儿嘶哑的哭声从未停止。
“为什么他们会被放在走廊上，而婴儿房却是空的？”福泽谕吉问。
机械音不太允许她像个正常人类一样轻声笑，伊织只能用气声笑一笑，然后换回机械音回答问题：“因为是否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件事情，婴儿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婴儿房里的孩子是会被父亲母亲接走的——她和花部设计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把婴儿房当做了一个孩子与父母之间的连接点一样的存在。护士们会确保每一个孩子都被送进去，可是说实话，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是发自内心并且出于自我意愿地想要这个孩子的。
小孩子们的哭声充斥着这个大厅。伊织正想补充说明一些什么，却瞥见森鸥外笑了一下。
“……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被期盼的、被祝福的。”他没有看其他地方，只是把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地面上。
森鸥外说这话是语气平静又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大屏幕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另外半张脸慢慢隐入阴影中去。
伊织一直都知道森鸥外在原作中是个相对复杂立体的角色，对他的认知更多的是冷静和理性，以及领导者独有的魄力。
这个样子的森
鸥外有些超乎她的认知，这时他好像不再是port mafia的首领、不再是那个冷酷的军医，只是一个刚刚离开学校、还没有被太多太多生老病死麻木感官的年轻医生。
沉默就像是薄薄的烟雾一样慢慢在这个不算太大的安保厅中弥漫开来，轻柔但不容拒绝地将他们拉入其中。
伊织看着这一整个监控大屏幕走了一会儿神——虽然她和自家倒霉亲友选择这个最为普通的题材的目的就是为了探讨这个问题，但是她确实没想到，最先点出核心的是森鸥外。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会迎来拯救和转折的命运、不被祝福的生老病死……
选择医院作为关键地图确实很合适。
伊织推着轮椅来到大屏幕旁边的墙壁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个款式相对有些老的固定电话，递给了另外两个人。
福泽谕吉走过来接过电话，没等伊织告诉他号码，而且先提出了一个问题：“可以告诉我们，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伊织挑了挑眉。
银发剑士语气沉稳：“你在暗中帮助参与到这个游戏中来的玩家，所以你和这个游戏并不是同一立场。再加上……”
福泽谕吉的目光扫过有些空的轮椅。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有机会恢复。”他压低了声音。
伊织步歌一愣。福泽谕吉关注的重点是“江户川乱步”缺失的双腿吗？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和是否恢复无关，”她扭过头去，不太想和对于乱步来说就像是监护人一样的福泽谕吉对视，只是催促他打电话，“快点和你们那边的太宰和帽子君通电话情报互通，这里并不绝对安全。”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一向很有效率，虽然太宰大概率很不愿意承认他和森先生的交流仍旧很顺畅，但是就伊织的观察来看是这样的。
情报互通结束之后他们并没有直接挂断电话。
虽然老式的固定电话即使按了免提声音也不大，但好在这里除了婴儿的哭声之后也没有太多其他的声音，伊织能勉强听清楚电话里的太宰在说什么。
“这里是一个命运被固定的世界，对吗，”太宰治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后有些模糊，不太真切，“每一位任务目标最终都一定会依次失败——我猜，判定的标准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什么。第一次会在第二个场景，第二次在第三个场景，以此类推，所以任务不可能被完成，对吗。”
伊织摇摇头：“结论正确，但是太宰，你的原因推断得不对。如果命运是被固定的，就不会出现你所说的依次死亡的情况，取而代之的应该是同一时间点、不同的人的同一种死法。”
固定电话中的噪声和电流声取代了沉默，太宰治停顿了片刻，换了一种说法：“好吧，确实是我的用词不够严谨了，我应该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相似的。”
“措辞不是关键，而相似的命运也不是原因。”电子合成音听不出喜怒。
而太宰治忽然笑起来：“说到底，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被人刻意扭曲的孩童游戏，每一步都在引导着玩家走向更深层次的恶意。这样的游戏从诞生开始就不会被人喜爱的哦，设计这个游戏的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让这个世界诞生的呢？真是想不到啊。
“固执、或者说偏执地把人生中的一点苦难不断放大，就好像是在逼迫每一个玩家都去认同他的观念。像个沉不住气又固执己见，偏偏还以为自己是带着某种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国中生。”
伊织没有正对着监控。显示屏上的冷光映着她的小半边脸，而她的大半个人都沉入黑暗。太宰治这一番近乎挑衅的话语倒没有让她感到多么冒犯，不如说，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她也很赞同这一番话。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喜欢在文辞中放入自己的思考。
不过伊织同时也明白，太宰治突然来这么一段不分轻重的讽刺的目的应该在于激怒她——或者说，激怒某个把信念与目的看得相当重要的幕后黑手。如果不是有剧本，而伊织也正好心情平静，她可能真的会有一点生气。
“……是啊，相信自己被赋予了某种意义，是不是荒谬极了？”
她只是低声笑。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
“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所有真理都是骗人的。”
“所有真理都是弯曲的……”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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