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正道:心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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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声悠远,缠缠绵绵萦绕而来,忽而凄厉无比,声声冷涩,慌乱逃窜的众仙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口吐鲜血。
三回九转之后,空气里除了血腥之气,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召阴萧落了地,落在她的脚边,发出清脆的一响,在静默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尖锐。
须臾,她缓缓俯身,伸出了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管身之时,忽觉一丝凉意从指端传至全身,令人一颤,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莫名脱力感。
拾起了萧,转眼去看羲恒时,他已痛苦地伏地低声呜咽了起来。
她无力地唤了一声:“喂,花孔雀。”
羲恒顿了顿,好半天才从地上直起身子来,视线转了过来,只见他满面泪痕,眼眶通红,想张口回应,喉咙是沙哑的。
长乐站在原处,不敢向前一步,害怕踏出这一步,陷入万劫不复的心灵痛楚之中。
她的姐姐,她最尊敬的姐姐,护了她两世、永远站在她身前的那个姐姐,终是为了大义,而纵身献祭。
她的姐姐,不在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点点太阳的金芒,片片金斑映入了瞳孔之中。
她突然又哭的不行了。
从未想过某一日会被郁郁的心结无休止地纠缠,自此坠入没有退路的深渊。
眼里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人喘息困难。眼前渐渐模糊成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意识模糊之间,忽闻由远而近的一阵脚步声。
杂乱的步伐声越来越近,抬头望去,便见数百名天兵匆忙而至,手持着各式各样的法器,皆是寒光闪烁。
他们气势雄伟,首先看见了倒地的饕餮与跪地不起的羲恒,不由得齐齐行礼道:“三殿下,恕属下来迟!”
羲恒孤傲落魄的背影甚至动都没动一下,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一众天兵纷纷探看,瞧见了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之后,继而环视四周, 发现了地上众人的死状,目光转向了长乐。
在看见她手中的召阴萧的一瞬间,众人几乎是不谋而合地一致扬起了法器,震惊道:“召阴萧!”
随后立即有人喝道:“这些同胞,死法见血不见伤,都是丧命于召阴萧!”
另一人指向长乐手中的长萧,激昂道:“召阴萧!她手里拿的是召阴萧!是她!她能操控召阴萧!是她杀了我们的同胞!”
那人愈说愈烈,震得四周的珊瑚簌簌地晃动了几下,一双双赤红的眸子盯着她,杀机凛冽。
听厌了这些满口正义的言辞,她的指腹在萧身反复摩挲着,薄唇轻启:“是我,又如何?”
她面上似笑非笑,光是一管长萧散发的阴戾之气就令人不寒而粟。
一个稍稍大胆一些的,挺身而出,呵斥道:“邪道魔女,岂敢猖狂!”
长乐淡淡的眸子里尽是疏离,睨他一眼,轻飘飘道:“那又如何。”
那人被堵的语塞,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地举起长剑,就要冲上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羲恒终于开了口:“退下。“
他的话,像是一剂镇定剂,使得众人安静了下来。
那人停了一下,不可思议,又不甘道:“殿下!她是魔女,她手中可是召阴萧啊!”
“我说退下,”他一向清脆明亮的嗓音此刻深沉雄浑得令人生畏,“听不懂吗?”
天兵们面上皆是愤慨,仍然有人反抗道:“今日若放这魔女走,又如何让我们这些死去的同仁安息?”
羲恒这才转过了脸,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毫无预兆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只见他眸子微眯,眼底的寒芒乍泄:“还要我多说吗?”
语毕,他猛然挥袖,一阵法力袭去,几名仙兵被重伤在地,他们口角带血,双目圆睁,诧异道:“殿下,你、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不会对我们出手的……”
一番话语情真意切又略带谴责,羲恒倒是没有什么耐心回答了,漠然道:“我回去自会向父君请罪,还望你们,莫要不识时务。”
那人立即没了声音,一众仙兵闻言,俱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不出片刻,人便走了个干净。
长乐垂眸,望着掌心的萧,嘴角浮现一抹自嘲。
她一手抓着长萧,一手捂着胸口,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吹草动就会晕厥过去。
假如遇见朱雀兽姐姐没有给自己渡修为的话,假如没有赞同姐姐来西海的话,假如当时拦住了她的献祭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假如假如,都是假如。
命,她有了,姐姐,她没有了。
难过临头,她哭着弯下腰。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只余下了一轮弯月,洒下柔和的光芒,落在帝都的莲池之中。
长乐将一只锁魂瓶小心安置在灵堂之上,屈膝而跪,羲恒甚至连衣裳都未曾更换,满面苍夷浑身血迹,只一刻不离地守在灵堂之前。
二人目光一致地望着灵堂之上,都没有语言。
目光落到了一只檀木盒子上,她忽然在记忆深处寻到了点儿东西。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春日,帝都之内繁花似锦,祥和安宁,是她与姐姐的及笄之日,亦是她与姐姐的初次见面之日。那日,丹姝姨娘领着她与姐姐一起来了这个灵堂,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那时拜的人,是她的母上桃夭,姨娘说,母上与父君有一段很长的感情纠葛,被逼到绝境之时,母上亦是义无反顾地纵身献祭,护住了三界太平,最后仅剩一缕残魂存留于世,为后世所悼念。
那时她还小,不明白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尽管丹姝姨娘给她讲过不止一次,她也总是没放在心上,毕竟,谁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所感触呢。
时至今日,时隔两千多年,她再一次步入了灵堂,只是此番要拜的人不是她,可心中那份感触突然之间就上来了,她好像突然也能理解那些人的悲痛了。
“母上,我来看您了,”她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眼底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孩儿不孝,多年都未曾来探看母上,还望母上见谅。”
顿了顿,她又道:“母上,我把姐姐也带来了。”
沉思片刻,再开口道:“她,今后会伴你左右……”
羲恒一面的淡漠,目光呆滞锁定着灵台。
忽然一阵脚步声轻快而缓急地响起,于她身后戛然而止。
沉沉的女声响起:“长乐。”
她微微偏头,看向了来人。
素日里一贯的烈焰红袍,今日换上了一袭白衣,令她整个人的气色减了一半。
长乐动作迟缓起身,唤道:“姨娘。”
“有伤在身,便不要一直在此了,”丹姝伸手来扶她,欲言又止,道,“你随我出来,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长乐点头,依言随她出了殿门。
至于殿前,台阶之上,正是金日普照,阳光灼人,如此大好春光,她却感觉不到暖意。
伸出手,一束束金色自指缝穿过,如流沙般,良久,她轻轻蜷缩了手指,低下一片黯然的眸子。
“长乐,”丹姝走近了来,平和问道,“你是不是与邪神连洵……有些干系?”
似是猜到了丹姝会这么问,她仍低着头,语气无比深沉:“是。”
闻言,丹姝倒抽一口凉气,强忍着震惊与惶恐,佯装镇定道:“长乐,你可知此事后果有多严重吗?神帝对他不满,妖族之众亦对他虎视眈眈,你与他攀扯上关系,那便是神妖二族的公敌,你不知晓吗?”
长乐抬起无光的眼眸,淡声答复道:“连洵是我的朋友。”
丹姝面上已挂不住,柳眉倒竖,质问道:“朋友?前些时日我便听闻你与他在妖市有些传闻,先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是属实了?”
长乐深深呼气,稳住情绪,抿唇道:“连洵与我的确是有些瓜葛,只因是我遇险,他肝胆相照救我于水火。”
丹姝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那又如何?你怎知他不是觊觎你的神女之力?看来此次众人所言,你与连洵在西海谋害同胞之事便是属实了?据说他还将召阴萧赠与你,令你杀心大发?”
“在西海,连洵从未露面,”长乐耐着性子,着力地解释着,“无论是天兵,还是仙兵之死,都是我一人所为。”
丹姝气得胸口起起伏伏,浑身颤抖,斥道:“好一句‘一人所为’,你是觉得你这般很有担当是吗?若非亲耳所听,我还不愿相信,这是你能做出来的事!修邪道,召鬼神,害同门,这是你一个妖族帝姬做出来的事吗?这还有一点妖族继承人的模样吗?”
“姨娘,不必再说,”她的面容转向了光里,轻轻阖上了眼,被金芒照耀着,连白衣都染上了片片碎金,“我无意于妖帝之位。”
“你、你!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丹姝气急败坏,呵斥道,“如此这般,你怎能对得起你的母亲!怎么对得起族人!此道非正道,一旦踏上,便无法挽回!”
长乐缓缓睁开了眼,而这次,不再是黯淡无神,仿佛有了光彩,明亮而灼热,须臾,道:“我此心向正道,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