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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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沧海犹蓝
秦砚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此时他也没有分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象。
他记得自己回到云海市了，回到荣氏基地,没有见到樊珘,下面的人说樊总去寻找新的建造师了。他对建造基地围墙没有执念，再好的建造师,也建不出季栩那样的基地,他宁愿让畸化水牛群守门，也不想费心在基地围墙上。
他如同每次回来时一样，一个人上了楼顶，坐在最高处,安静的看着远方。这是他每次发疯之后,难得平静的时间。
他有无数次想要回去白湾镇看一眼,都在季栩恐惧的眼神中退却，那一幕深刻在他的脑海,他不敢回去，他害怕看到季栩恐惧又厌恶的眼神,也害怕一旦回去，就舍不得离开了,更害怕季栩会在他发疯时,受到伤害。
他每天都在和越来越暴戾的自己抗争,他想要变得正常,只要恢复正常他就可以回去了,回到白湾镇，见到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可是不能,他控制不住,越是疯狂想见一个人,越是容易失控发疯，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离开云海市，漫无目的的在外游荡，和各种畸化怪物厮杀，发泄无法排解的疯狂和暴戾。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是个怪物，这个认知让他非常沮丧，有好几次，在发疯过后，发现自己出现在距离青江市不远的地方。他很恐慌，担心自己会在失控发疯的时候，不管不顾跑回白湾镇。
他很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停给自己暗示，就算是发疯，也要往相反的方向飞，他要远远避开青江市和白湾镇。只有在难得平静的时间，他才敢肆无忌惮的看着那个方向，想象现在的季栩是否开心，基地的人口是否增加了，白湾镇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只允许自己在规定的时间内放纵思维，时间到了，立刻清空大脑，不让自己有任何妄念。
这次也是一样，坐在熟悉的高处，放纵自己去想象如今的季栩是什么样子，却被某个区域内突然爆发的情绪波动吸引了注意，他不想被干扰，这是属于他想念季栩的时间。
可是不行，那个区域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剧烈，平静的内心逐渐焦躁，暴戾的情绪节节攀升，浅淡的瞳孔不受控制的变成了竖瞳。
他从高处跃下，他要去把打扰他的情绪波动全部灭除，却在途中捕捉到极为熟悉的恐惧情绪，他有瞬间的茫然，以为自己感知错了，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喊他，本能快过大脑，等他看见车内的季栩时，他依旧处在茫然中。
他觉得这只是幻象，不可能是真的，季栩远在白湾镇，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云海市，即便如此，他依旧贪婪的凝望车内人，小心翼翼的观察他是不是在幻象中也很恐惧害怕自己，如果是，他可以消失，哪怕是幻象，他也不会再出现
真切的感受到一个人的重量，真实的温度和熟悉的声音，依旧无法让他回神。
久久没有听到答案，季栩心脏发紧，他不知道秦砚安还愿不愿意和他回白湾镇，他在这边有自己的基地和人手，万一他不想回去怎么办
“哥，你想跟我回去吗”季栩将人放开，盯着金色的竖瞳，从中看见了茫然和迟疑。
秦砚安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想，但是不能回去。”
眼前的秦砚安，让季栩觉得陌生，他变了很多，依旧沉稳，却束手束脚，他把自己锁在亲手打造的牢笼里，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所以无时无刻不在克制和压抑着自己。
季栩声音发哽，“为什么”
秦砚安定定看着他的脸，“不能回去，你会害怕”
季栩感受到胸口传来滞闷的痛感，心疼更深，“不会，我不会害怕。”
秦砚安盯着他，“你会。”
他感受到了，季栩最擅长控制恐惧情绪，从不会恐惧到忘记这一点，可他上次就忘了。
季栩摇头，“不是，我害怕的不是你，而是”堕变兽。
他的恐惧和阴影源头是堕变兽，不是秦砚安。
季栩这句话没说完，就被秦砚安一把扣住腰，按进怀里，一颗火弹从季栩站立的位置飞了过去，砸在后方的围墙上，爆出一团火光。
秦砚安盯着火光两秒，周身沉静的气势突然变得危险，暴戾的情绪瞬间席卷全身，金色的竖瞳落在人群中，盯住偷袭季栩的那人。
被盯上的那名幸存者，瞳孔猛地放大，僵直在原地，皮肤上的黑斑争先恐后的冒出来，直至把幸存者完全吞没熟悉的嘶吼声传来，那名幸存者原地变狂尸，率先扑向距离他最近的人，咬住脖子就不松口
秦砚安盯住的那群人，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明明非常恐惧，却无法移动，只有皮肤上的黑斑一簇簇出现，他们睁大眼睛，泪水狂涌，却无法出声，无法移动
“哥。”季栩唤他。
秦砚安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危险，黑色鳞片迅速蔓延，暴戾情绪疯狂的撕扯着他的意识，他在震慑别人的同时，也在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彻底失控。
“哥，看看我。”季栩继续唤他。
又有两人相继变成狂尸，秦砚安的暴戾情绪几乎凝成实质，黑色鳞片爬上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箍在季栩腰上的手，几乎要勒进他的骨头里。
季栩伸手，捧住男人出现鳞片的面庞，强行将男人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对上金色竖瞳的瞬间，季栩也有种僵硬和迟滞感，封锁在意识世界的恐惧情绪猛地窜起，想要脱离封锁，好在只有一瞬，震慑感立刻消失。
季栩发现这种状态下的秦砚安，还能认出他，立刻顺鳞摸，“没事了，这点小事不值得你生气。”
掌心下冰凉坚硬的鳞片，如同退潮一般一片片消失，难以控制的暴戾情绪也被暂时安抚下来，不再需要鲜血和杀戮来宣泄。
玩具小翅膀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巨大蝠翼，蝠翼振动，笔直冲上高空，抱着他的珍宝，前往他认为安全的地方。
危险到几乎凝固的空气，终于再次流通。
那种状态下的秦砚安，别说畸化水牛群惧怕，就连樊珘都感到头皮发麻，已经悄悄退到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出乎意料的是，秦砚安居然没有发疯，他忍住了。
基地外的几大势力，全都向樊家基地的幸存者投以谴责的目光，一群蠢货，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敢搞偷袭，是真的不想活了。
他们不想活就算了，还差点连累别人。
几大基地只听说荣氏基地老板实力强大，却不知道他具体有着怎样的能力，今日他们总算窥见冰山一角，那可怕的气势差点直接将他们压爆，还有看谁谁变狂尸的能力，也太恐怖了。
裴家和骆家几次眼神交流过后，率先带着基地的人离开，纵使他们有千般谋划，只要牵扯到荣氏基地，就不能轻举妄动。然后是夏家和一些中小型势力的人，樊家再次损失惨重。
樊珘对樊家基地的人没有丝毫同情，反而不吝嘲讽。
侥幸存活的樊家基地幸存者，又惧又怕，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哪怕不回金鸣区基地，他们也不想再去招惹荣氏基地，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他们不想再为樊家那些无脑少爷丢命，他们想要争权就去争，不要拉着他们当炮灰
樊家基地的幸存者四散而逃，跑向不同的方向，今日之事，很可能不是结束，樊家基地惹怒荣氏基地的老板，日后如何谁也不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再回去了。
吵闹的基地外，变得安静下来。
还被困在车里，自知做了错事的程蓦，委屈的差点汪的一声哭出来，就没有人发现他丢了吗还有倒下的房车，到底要怎样才能扶起来
程蓦蹲在驾驶室车窗上，彻底自闭了。
秦哥带着季听听飞走了，还有谁愿意管他
自闭中的程蓦，感觉房车在晃动，吓得急忙扶住靠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侧翻的房车突然就被翻过来了，蹲在车窗上的程蓦，直接以头抢地，栽进副驾驶的座位里。
他难以置信的回头，就看到车外站着一排畸化水牛群，是牛群把房车扶了起来。
那个被他骂了一路的臭傻逼正在敲窗，像是有话要说。
程蓦捂着脑袋，怒瞪向他，“干什么”
樊珘嘴角噙笑，对程蓦勾手指，程蓦瞬间警惕，退的更远了。
樊珘的笑容一僵，啧了一声，“问你点儿事，和你一起的那人是谁和秦砚安是什么关系”
他总得问明原因，才能知道闯了多大祸。
程蓦立刻得意起来，“你们完了，欺负我栩哥，秦哥绝对会扒了你们的皮，我栩哥可是秦哥唯一的弟弟，可宝贝着呢。”
樊珘沉吟片刻，拍了拍老牛的脑袋，“回去自己洗涮干净，等着下锅吧。”
老牛瞪大牛眼，满脑子都是逃跑的可能，最后疯狂摇头，不能跑，犯错还有补救的可能，它要是真的跑了，那就彻底完犊子了，老板不会放过它。
老牛蔫头耷脑，整只牛肉眼可见的蔫了。
樊珘给老牛出了个主意，“如果老板真的不打算留你，赶紧去抱栩弟弟的大腿，老板应该会听他的劝。”
绝望的牛眼中迸发出精光，没错，老板想要发疯的时候，还从没成功控制过，除了这一次，弟弟既然能安抚住老板，应该也能说服老板不杀牛。
老牛等不及了，立刻就要回基地不对，回基地之前还得准备点礼物，它记得弟弟说过牛肉好吃，嗯，只要不是吃它和它的兄弟，吃别的牛没关系。
老牛哞哞两声，带上两只畸化水牛，脱离牛群，朝着远处跑去。
季栩和秦砚安一起离开，程蓦和池映没办法，只能把车开去荣氏基地，这次畸化水牛群应该不会再攻击他们了。
秦砚安确实带着季栩回了基地，落在他时常逗留的楼顶。
季栩第一次被人抱着飞那么高，紧张的心脏都要飞出胸腔了，不敢想掉下去会是个什么模样，可能直接就是个人形肉饼。
秦砚安把季栩放在楼顶，立刻收起蝠翼，不敢让季栩多看一眼，担心季栩嫌他丑，嫌他是个怪物。
季栩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近距离的看见堕变兽的蝠翼，还被蝠翼带着飞上高空。他略显遗憾的看着蝠翼消失，黑色的鳞片他摸过，又硬又凉，不知蝠翼的触感如何。
秦砚安退开两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鳞片和蝠翼已经消失，只有眼瞳还没恢复正常。他闭上眼睛，等眼睛彻底恢复成浅淡的灰蓝色，立刻睁开眼，寻找那道身影
季栩还在，他没有消失。
秦砚安再次闭眼，重新睁开，季栩依旧存在。
他的眼中现出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栩“”
看秦砚安的表情，像是刚把他认出来一样，难不成堕变兽还有失忆的特点
季栩无奈道“我来找你，接你回家。”
秦砚安垂眸，掩饰眼中的痛楚，回家，他哪里还有家，他早已没有家了。
季栩见他沉默，心中有点紧张，“你还愿意回白湾镇吗”
秦砚安抬眸，看向季栩的目光，还像以前一样温和包容，“我不太适合再去那里。”
他想去，可他不能回去。
他每次发疯，再清醒过来，那一片都不会再有完整的怪物，狂尸、畸怪体、畸化怪物，还有进阶狂尸，都会被他撕的粉碎。
如果他在发疯的时候没有远离幸存者，也会连同幸存者一起撕碎。
他不敢，也不能跟季栩回去，他不想变成人人惧怕的怪物，他宁愿一个人在外流浪，也不想季栩看到那样的他。
季栩站到他面前，“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我，我和你一起解决。”
秦砚安避开季栩的目光，“没法解决，你也不该来这里。”
他连看向白湾镇所在的方向都很克制，季栩不该再给他奢望，这会让他在发疯的时候，不管不顾的飞回白湾镇。
他不止一次梦到自己克制不住想念，偷偷去白湾镇看望季栩，然后发疯，把连季栩在内的所有人都撕碎了梦中的绝望是那么真实，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想季栩，不敢想白湾镇，他怕在潜意识里留下痕迹，发疯的时候找过去。
季栩盯着脚下的楼顶许久，才缓缓开口，“在决定来找你之前，我已经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想清楚了。”
“畸化不可逆，全畸态还有变成完美畸态的可能，堕变却是完全无解。我所见过的堕变物，没有哪一只像你这样，可以缓慢堕变，你的堕变过程像极了畸化过程。”
“我想赌你的与众不同，赌你会是一只有自我意识的堕变兽，你如果做不到，我可以帮你，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无数次，我可以一次次为你回溯时间。”
秦砚安的目光，终于落到季栩脸上，怔怔发问“回溯时间”
“是，我有回溯时间的能力，我们有不止一次的机会。我会陪着你，你不想发生的事，我就不让它发生，你只要专心守住自我意识，其他一切都交给我，可以吗”
秦砚安皱起眉头，本能觉察出不对，“哪来的时间回溯你的畸化能力不是建造吗”
每个畸化人都只有一种畸化能力，季栩怎么会凭空冒出回溯能力
季栩沉默的看着他，像在思索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秦砚安很是焦急，“告诉我，你怎么了”
想要让秦砚安放心，回溯的能力肯定要告诉他，至于他经历过的那三年，就没必要刻意提起了，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重生还是回溯。
季栩道“被精纯黑暗物质入侵，要么消亡，要么守住自我意识成为畸化人，要么失去自我意识，被精纯黑暗物质能量融合记忆，成为嗜血人。”
“正常情况下，每个人的大脑承受一次入侵已经是极限了”
秦砚安屏住呼吸，等着季栩的后半句话。
季栩“我是一个例外，我被二次入侵过。”
秦砚安一把握住季栩的手腕，紧张和害怕，让他的黑色鳞片不受控制的再次出现。
季栩按住他的手，盯着秦砚安的眼睛道“所以，你是堕变兽里的异类，我也是畸化人中的异类。你的堕变无解，我的畸化未知，也许我们都没有以后，至少在还能做自己的时候，就不要分开了，不要等到想做自己却没有机会的时候再后悔。”
秦砚安紧紧盯住季栩的眼睛，那里没有惧怕，没有恐惧，只有坦然和浓到化不开的心疼。
季栩在心疼他。
秦砚安握着季栩的手越来越紧，季栩一声不吭，任由他握着，“你可能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彻底变成堕变兽，我也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个拥有我的外表的嗜血人，你真的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秦砚安摇头，坚定的摇头。
不，他不想，他绝不会让季栩变成嗜血人
季栩察觉到秦砚安眼中的松动，再接再厉，“如果待在基地会让你无法放松，我们就去外面建个城堡居住你还没有见过我建的城堡吧非常结实，哪怕是你的堕变形态也无法轻易摧毁。在只有我们俩的城堡里，你可以完全放松，哪怕失控也没关系，我不害怕”
季栩撞进宽厚的怀抱，秦砚安将人紧紧抱住，哑声开口，“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