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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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易水原本认为，祁光刚刚离开的那几天，她手忙脚乱的感觉已经够磨人的了。
可她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更加难捱：
向宝珠的头发依然没有以前的花里胡哨了，最多只是一个简单的马尾辫。
这对于手残且常年是一头利落及肩短发的向易水来说，扎一个看得过去的马尾辫，已然是她的极限了。
现在负责做饭的是从向易水娘家过来的张妈，母女俩早晚还能吃饱吃好。只是因为向易水从家中搬出来有些年头了，张妈不了解母女俩的习惯，所以在没母女俩提醒的情况下，没有准备给她们带去公司或学校的午餐。
向宝珠学校内含餐厅，且一些老师同学陪着她就餐倒还过得去。而向易水由于公司临时会议或者本身没胃口应对外头买的订餐，这几天下来，空荡荡的胃部隐隐作痛。
贴身衣物再也没人帮她们清洗了，当然，主要也是向易水与向宝珠不习惯让除了祁光以外的人给她们洗。
母女俩有洁癖，为了防止拖延症发作，她们挣扎好一会，商量出了一个有效的办法：在泡澡时把各自的贴身衣物搓洗好，泡完澡再晾起来。
但如此一来，泡澡不再是那么的惬意了。
很多时候，她们还会习惯性的呼叫祁光：回家脱鞋时，用餐期间要擦嘴时，洗澡落了某件衣物时，睡前要听恐龙百科全书内容时，夜里醒来要喝水时……每一个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刻，都会令她们突然静默，然后升腾起剧烈的不适。
只有冬日傻乎乎的，照常吃喝。
日子再难过也要过，很快，就到了李观之前提及的同学聚会的日子。
向易水带着向宝珠一块去，权当散散心。
聚会的发起人庄云，把聚会地点设置在她市郊的小庄园中。
向易水到达的时间不算早，庄园中的两三处篝火已然点燃。
相识的同学来得挺多的，不过也是，他们当初就读的大学接收当地人较多。这当地人中又有一部分家中经商，大学毕业后各自接手了家中生意，生意上有了往来，所以都互相脸熟。
向易水牵着向宝珠，一边礼貌回应同她打招呼的同学，一边往别墅里面走。
向宝珠现在急着要上洗手间，来的路上她水喝多了。
一路上都没碰到李观与庄云，向易水只能先问佣人洗手间的位置，等向宝珠解决生理需求后，再去找他们。
“易水。”
刚找到洗手间，向易水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
是庄云。
向易水轻轻推了推向宝珠，示意她进去，“有事就喊妈妈，妈妈在外面等你。”
门关上了。
庄云走过来，身姿摇曳如微风中的小雏菊，“学长之前跟我说，你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了，我还不信来着，没想到是真的。”
“学长又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有什么好不信的。”
向易水倚着墙，无暇且天生自带几分漠然的容颜，与橄榄绿的墙纸形成了一幅别致的美景。
庄云站在向易水对面，也学着她倚靠着墙，裸露在外面的肩头更显白皙了，“你以前可是很讨厌小孩的，能说说看，是谁让你突破底线，为其生儿育女？”
向易水皱了皱眉，“我认为我们的关系还没达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她们当初都是摄影协会的成员，大学期间，二人交集并不算多。
若不是李观亲自邀请，她绝对不会过来这里。
庄云脸上有些假的笑容没褪却，“是祁光吗？当初你追他可是追得——”
“咔嚓。”
洗手间门开了，中断了庄云的话。
向宝珠从洗手间里出来，“妈妈。”
庄云细细观察着向宝珠。
向易水给向宝珠介绍庄云，“喊庄云阿姨，她是这里的主人。”
她甚至没说她是她大学同学。
向宝珠察觉到向易水的态度，不冷不热的叫了一声庄云阿姨就没再说话了。
庄云半蹲下来，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听说你叫向宝珠，很好听的名字呢。”
向宝珠不语，直直的盯着某处。
庄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白花花的胸口。
庄云：“……”
聊天的“雅兴”被彻底扫了。
三人沉默的走到外面。
外面布置了鲜花气球串灯等典型的户外烧烤装饰，有人带着孩子在烧烤，有人在长桌旁饮酒叙旧，有人两两在泳池旁坐着望月，好不热闹。
李观在向易水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朝她们挥了挥手。
庄云先一步走向李观。
向易水牵着向宝珠，也走了过去。只是与庄云坐在李观身旁不同，她和向宝珠落坐到了李观对面。
有些人知晓李观与向易水、庄云三人之间特殊的关系，暗中不动声色的看戏。
李观倒了三杯柠檬水，相继递给向易水母女与庄云，然后道：“我一直在庭院门口等着，却没见到宝珠，易水你什么时候来的？”
向易水时刻看顾着向宝珠，见她的目光在桌上热腾腾的烤热狗上停留了一下，便拿了一串给她，嘴上道：“就刚刚。”
未待李观再次开口，庄云道：“宝珠除了眼睛，其他都像她爸爸呢。”
突如其来的发言，令其余三人皆是沉默。
李观也没有接庄云的话，对向宝珠笑了笑：“宝珠，现在天气热，等下叔叔我给你泡菊花茶，你可一定要喝两杯，不然吃完热狗会上火。”
向宝珠：“谢谢叔叔。”
庄云似是随意的拿出手机，涂了猩红色指甲油的指头，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
旋律轻快的歌曲倏然从手机中传出，钻入耳孔中。
向易水先是迷茫，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庄云装作无辜的样子，“这不是易水以前——”
向易水懒得继续看庄云演戏，径直从她手里夺过手机。
向宝珠若有所感的凑近向易水。
视频拢共三十秒，在庄云那已经耗费了十秒，此时正播放到两个男子合唱歌曲、相视一笑的画面。其中一人毫不例外，是向易水与向宝珠往常日夜相对的祁光。
与向易水想象中，祁光离婚之后颓废落魄的模样截然相反。视频中的祁光微翘的嘴角，亮晶晶、笑弯了的介于桃花眼与杏眼之间的眼睛，甚至是白得有些透明的皮肤与柔顺的墨发，都在清楚的传递给众人一个信息：他现在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自信得充满光芒。
向易水都快忘记，祁光这个模样了。
以前他在舞台上便是如此，闪闪发光，摄人魂魄。
向易水有些失神，直到视频结束，向宝珠碰了碰她的手臂。
向易水关掉视频，于是便看到了祁光宣布复出的微博内容。
在向易水的想象中，她应该是遇事波澜不惊的，毕竟除了家人，没什么人可以过多的牵动她的情绪，致使她失态。
可，祁光就曾是她的家人啊。
向易水将手机推回给庄云，抱起向宝珠，道了一声‘我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便要离开。
李观连忙上前，想要挽留向易水。
向易水侧身避开李观伸过来的手，“学长，我有事要先离开。以后除非必要，请不要再联系我了。”
向易水没耐心再应付这种复杂又俗烂的局面。
她知道庄云的目的，无非是庄云喜欢李观，为了整治她这个情敌，明里暗里提醒她是有夫之妇且有了孩子，配不上李观，尽快断了对李观的念想。而李观的想法就更直白了，三番五次的约她，又不是求她帮忙办事，说不是对她有意思，她都不信了。
只是，就跟大学时期她刚对李观产生一点好感就快速熄火一样，李观在处理异性问题上的优柔寡断，使得她接受无能。
现在她又猛地察觉到，李观的三观竟如此低下：连有夫之妇都不放过。
显然，她忘了，她从未跟李观乃至外界提及到她的丈夫祁光。
除了父亲与家中司机佣人，无人知晓，她结婚了。
开车回到家中。
向宝珠懂事的没有多问，而是与向易水保持着同步的沉默，沉默的洗漱，沉默的上床睡觉。
半夜里，好不容易强迫自己睡着了的向易水，又突然醒来。
她怔怔的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一回，然后摸索着开了床边的台灯。
向宝珠正睡在她身旁。
自从与祁光离了婚，她们母女便睡在一块了。
可是，这张床还是很大。
明明祁光在时，向易水还没这种认知。可现在，床上居然还空出了这么大的空间。
似乎没了祁光，任何东西都填补不了这空缺。
——
为了缓解缺失祁光的不适，第二天，失眠了大半夜的向易水硬撑着，将房屋中所有祁光的痕迹抹去。
向易水亲自动手，把祁光的照片收起来。
她本来想扔掉照片的，可照片里还有她跟宝珠。
这也是属于她们母女俩的东西，怎么能随意的说扔就扔呢？
向易水如此想着，最终还是让佣人拿来一个大纸箱，把卧室床头柜上的全家福照片与夫妻俩的合照拿下，又翻出书柜上放着的几本相册，丢进纸箱中。
这时，向宝珠吃力的抱着一沓相片过来。
这些都是向宝珠从自己的个人相册中摘出来的、有祁光存在的照片。
向易水随意的翻了一下，“还有呢？”
只有向宝珠三岁前的照片。
向宝珠用手帕擦了擦汗，有些疑惑又有些犹豫道：“可是，妈妈，爸爸不是还会回来吗？”
“为什么要把爸爸的照片全收起来？爸爸回来了还要拿出来。”
向宝珠之所以拿她三岁前的一些照片过来，是因为她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很蠢：流口水，吃自己脚丫子，咧着四颗牙齿大笑，摔了个屁股朝天，被玩偶吓哭什么的。
向易水一怔，本能道：“他现在都不要我们了，你还惦记着他。”
“爸爸只是犯错了。”向宝珠记得向易水之前跟她说的话。
“不是犯错。”向易水纠正自己，也纠正向宝珠。
“你昨晚不是看到视频了吗？”向易水说：“你爸爸要回去工作了。”
“他不觉得是他犯了错。他真的不要我们了，他准备复出，他要开始他的新生活了，他的新生活里面没有我们！”说到最后，向易水激动得将相册用力掷入纸箱中。
相册与纸箱底下的地板碰撞在一块，发出刺耳的声音，随即相册又反弹了一下，重重落在地上。
相册封面的一层水晶玻璃俨然出现一大道裂痕。
向宝珠被吓到了，仍鼓起勇气道：“可是，可是，妈妈你说过的。”
向易水扯了扯嘴角，“我猜错了，我自以为了解他……他早就有离开的想法了吧，不然短短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安排好……”
一股巨大的被背叛的悲愤与凄惶再次涌现出来，将向易水淹没。
向宝珠瘪嘴，过了一会，她又不安了起来拉着向易水的手，求助道：“是不是因为我惹爸爸生气了？”
向易水一愣，连忙安抚道：“不是宝珠的错，宝珠你别胡思乱想。”
向宝珠摇头，她真的慌了，慌得语无伦次，“是我，是我，我不想爸爸来接我，我故意躲不起，爸爸找不到我，爸爸着急，我还跟妈妈说爸爸弄丢我，爸爸知道，爸爸知道我故意的，爸爸生气了，爸爸问我原不原谅他，爸爸知道的，我不理爸爸，爸爸就生气走了。”
向易水又是一怔，她原以为向宝珠只是简简单单的走丢，没想到另有一番原委。
向易水的沉默让向宝珠更加慌乱。
“妈妈，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不要爸爸走。”向宝珠眼眶发红，泪珠一颗一颗接连不断的掉，“我要爸爸。”
小孩往往比大人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虽然向宝珠觉得她爸爸笨笨的，但这不代表她想要爸爸。
“我不要看不到爸爸。”向宝珠一手抹着掉不完的泪珠，一手执着的拉着向易水的衣服。
“爸爸在哪？我们去找爸爸，妈妈，我们去找爸爸。”
“我跟爸爸说对不起，是宝珠错了，宝珠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