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驱魔人与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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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冷冷,衣角猎猎。
房间里的光线开始变得怪异起来,好像快要现形。它以黑色形状进来,似乎在等待。
里面的人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围在桌子边进行讨论,像是发生的争吵,桌面被拍得啪啪作响。从皮箱里满溢出来的绿色钞票上撒着白色粉末。
无声息的靠近,短暂的五声枪响,老派的左轮枪口冒着淡淡的青烟,一场杀人的买卖就此结束。
因为是近距离的射击,瞬间空腔的作用下让每具尸体都变得面目可憎,像是遭受了更加残酷的暴行,迸射出的血肉粘黏在墙壁上,血液缓缓流出吞噬着地板,绿色的钞票被门口的风吹起开始乱飘,整个房间变成了阿鼻地狱。
黑兹尔点燃了一根烟,缓缓走向最后一个目标——那个胆小的商人,已经吓到失禁靠在墙角抖得和筛子一样,正巧的是,他手枪里的弹巢剩下了一颗子弹。
“俄罗斯转盘,你知道吧?”
甩向左侧,转轮,闭锁,瞄准,黑兹尔拿下嘴里的烟,来表明对此事的尊重。
咔哒。
幸运的是,仅仅是空弹。
那个家伙逃离了死亡,但此刻还是失神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歌剧舞台上的猫女。
黑兹尔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一开始进来的那样的果断。他早就在屋外撒上了汽油,阴冷的风吹了进来,他转身甩开银色外壳的煤油打火机,干脆地摩擦出火星,随着他离开的背影,火焰吞噬了这个狭小屋子的一切。
在灼烧空气的热浪中,那个男人脸更加扭曲,涌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像是与什么进行着搏斗。
酒馆,将近凌晨,已经没有几个客人在狂欢后留下来了,大多数只是沉闷地饮酒,仅仅是买醉,黑兹尔推开了大门,带着凛冽的风走了进来,酒馆的老板娘熟练地倒上一杯威士忌,推向坐到吧台旁的男人。
“你是驱魔人,不是猎魔人,你非要杀了那群被恶魔侵占的家伙吗?真是叛逆。”三十岁成熟疲惫的女性声音从那张还算年轻的脸的嘴里吐出。
“哼,那些人不是恶魔,仅仅只是没用的废物,但是以后会更糟。这是一种疾病,圣水和十字架都无法拯救的,藏在血里面的病毒,更何况他们做的早就够枪毙一百万遍了,我只是提前送他们上路。”黑兹尔有些不屑地说道,喝了一口酒。
“更何况,救赎,是对一种朴素偏见的破坏,但没有人被拯救。”
“但是你知道的,梵蒂冈难道不都是带着十字架和圣经撒着圣水然后哈利路亚什么的吗?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神父。”
黑兹尔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已经知道她要谈这个话题了。每隔个几天,她就会绕到这上面来,就像直通车上的火车。他知道沿途每一个站点、每一个交叉口和每一处沼泽,也知道在哪一点上,她的结论一定会庄严地滑进车站。她会说:“神父应该那样。杀人的活计是杀手干的。总之是需要消除恶魔,不是不行,但是应该是猎魔人干的。”
“你除了会说话和有些死板外都是个好女人,但你明明看上去像是叛逆的类型,怎么比母亲还会唠叨。”
黑兹尔不想再听那些没用的老话了,开始岔开话题,视线在对方颈部的纹身打着转,有些不礼貌地深入着,那个老女人还留着年轻时的风韵。
“真是不客气,我只是了解很多,刻板并不是坏事,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我不希望你走上一条未知而危险的路,
而我,至少会活到参加你葬礼的时候。”
老板娘拢了拢头发,展示着自己成熟的一面。
但黑兹尔对这种卖弄不感兴趣,像是不解风情的直男,将酒一口饮尽,然后伸出手摊开勾了勾手指,示意着对方。
“全部解决了?”她略有不满瘪着嘴说道。
左轮手枪被推了过去了,老板娘甩开转轮,发现里面还有一颗子弹,皱起了眉头。
“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你总在奇怪的地方发善心,但你又沾满鲜血,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这是你奇怪的平衡准则吗?我听过一种说法……”
“把混乱和有序从1到10排列,1代表最混乱,10代表最秩序,而5或6恰到好处。当一种普及的标准或规范处在2或者3的时候,如果只用5的方式来行事,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只有用8或者9的方式行事,给天平加上更重的砝码,才会让一切慢慢回到正轨。同理,冷漠与美德也能带入其中。”
“怎么,你也是这种人吗?”老板娘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女士,我仅仅是过客,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杀死有价值的对手,这是命运的指引,也是上帝的旨意。我没有让他活下来,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死亡。”黑兹尔阴郁地说着,“我很清楚,那是怎样懦弱的家伙,他保留了基本的恐惧,但是,这样的废物,是活不下去的,我还是完成了委托。”
“不乐意告诉我就不告诉我,别来这套,钱过会汇到你的账上,走吧,该死的男人,带着你老派的手枪上路,你这拽脸,那些黑鬼见了都要给你脸上来一拳。”老板娘不甘心地骂道,但仅仅是开玩笑。
“只有我打黑鬼的份,虽然我不是种族歧视。”
黑兹尔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离开了酒馆夜晚的路灯拉长了他略微佝偻的身形。
一米九的个子,黑色风衣下裹着一副二十多岁富含生命活力的身躯,坚毅的五官留着胡渣略显沧桑,但那双五分镍币似的眼睛含着悠久智慧的深沉,一种神圣的光通往深邃的尽头,他不像是显老,反倒是有些年轻过头了,梵蒂冈的神父,驱魔人,哪个都不适合他,就像黑白电视里的彩色人物,模糊噪点下混乱的色彩,一种矛盾感缠绕着这个男人。
实际上,黑兹尔没告诉老板娘很多事情,即使他们之间有着牢靠的利益关系。譬如,他是梵蒂冈教皇的养子,所以他成了神父,他用杀人的手段是因为他根本不会什么驱魔,甚至连圣经他还没看完,更别提什么晨祷晚祷,这也是他被教廷赶到这个小乡村的原因。
…………
……
淡薄的红紫色晚霞满浮天际,云彩后面的夕阳正缓慢地西沉,仿佛一格一格爬下阶梯。
这是黑兹尔的工作时间,他会准时到酒馆接任务,像是冒险勇者之类的,公告板上钉着从各个地方发来的任务,但更多是官方的,把那些潜在的恶魔感染者交给民间处理,并不会出现什么及其难处理的任务。
但一开始他真的以为自己穿越了,老旧又传统的方式,就像完全不属于信息时代,这下真成城里人了。
黑兹尔驾轻就熟地坐到吧台椅上,侧身把重心压在台面上,和老板娘放松地聊着有的没的。
电话声响了起来,老板娘快速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下,然后反应过来了什么又拿了起来点了接通。
黑兹尔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眼花,他竟然在一个三十岁老女人的脸色看到了一种焕发第二春的羞涩,他震惊地听着从那抹着烈红及其不合时宜的嘴唇里蹦出十几岁少女才有的撒娇话语。
如果不是因为太多人刚到还没喝上一口酒,他真的以为自己进入了醉酒后世界末日般的幻梦。
“老天……我知道你这个年纪还渴望着什么,但是……这是什么拯救世界的职业吗?”
黑兹尔觉得老板娘尽管不再年轻,但她这个姿色未尝不可一战,他听说六十多岁了还有人在这个岗位上奋斗,是在励志。
老板娘挂了电话,又换上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剜了黑兹尔一眼,不客气地说:“滚吧,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说完,她做了个赶狗的手势,急匆匆地开始收拾东西,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个男人和她约会。
黑兹尔不满地撇了撇嘴,识趣地走了,他决定今晚要多宰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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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在阴暗的地下室打着电话,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一个畸形造物用手爬行着,拖拽着残破的身躯向男人移动,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
男人注意到自己的裤脚被扯动,眼睛瞥了下又看向他处,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话。
黑色长靴只是轻松地抬起又踩了下去,那脆弱的头骨不堪一击碎裂开来,红白之物溅射,肉块痉挛了几下,又像一团死物一动不动了。随着血痕背后的深影,延伸过去是一排排被困在笼子里的类人生物,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外面所传的恶魔。
阴影中,男人蛇蝎般绿色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
……
天空是了无生气的紫罗兰色,在它的映村之下,房舍显得黑黝黝的,成了同样丑陋的球形肝色怪物,尽管没有哪两栋房子是一模一样的。
其中一栋住着老板娘。
房间门被打开,穿着黑色夹克,蹬着双长靴的男人走了进来。
老板娘不得不承认,她被这个男人深深吸引着,凌乱的及肩长发,欧式立体的五官,一双放荡不羁的眸子,精壮的肌肉上纹着骇人的鬼神、佛陀以及象征身份的肩章和巨熊。
她喜欢用指尖划过那些炫耀性的图案,感受着其中旺盛的生命力,比起嬉皮士、小流氓,她更愿意称这个坏男孩为“艺术家”。她在他身上找到了过去那种激情,被这反叛的火灼烧着,她死去的心又被点燃了。
像是圣女贞德的火刑……
“等很久了吗?”男人用含笑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把手上的礼物放到了一边。
“没太久,我已经习惯于等待了。”老板娘舔了舔涂着唇膏的嘴。
“你不想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男人的绿眼睛狡猾地打着转,粗粝的手摩擦着礼盒的缎带。
“应该是你先来看看我的礼物。”
老板娘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那对健壮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将她推倒,指尖的冰冷刺激着她。男人轻松写意地挑开了那层纱衣,薄唇描摹着对方艳丽的玫瑰荆棘纹身。他忽然停住了。
“Vivian(薇薇安)?”他念出了在末根纹着的英文,从下往上地看着她。
“对,薇薇安,薇薇安·福琼。你呢?”她快活地说道。
这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薇薇安自己也不敢相信,三十年的阅历还会去干这种荒唐事。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车站旁,雨水打湿了他的白色背心,绮丽的纹身透了出来,扎眼地钻进薇薇安的视线里,她不得不向那个男人搭话,没人能拒绝一个有腹肌和艺术家气息的大帅哥——至少她不能,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薇薇安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的爱,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地扶持她。同样也渴望有人毁灭她,也被她毁灭。世间的情爱何其多,有人可以虚掷一生共同生活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狄革,我来自远东,西伯利亚。”
“我看得出来,你的纹身…你是个危险的炸药。”
薇薇安咯咯地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与自己相处的是罪犯,她在他的耳旁呼出温热的气息,有橘子的香味——这是她特意喷的。狄革只是眸子暗了暗,什么也没说,只是准备大战一场。
兀的,在薇薇安激情的想象中,钻进一双冷酷而又无动于衷的五分镍币颜色的眼睛——它们总是带着不动声色的好奇,悬在那里像看着什么东西,里面有着一种智慧的光。
她打了个寒颤,缓慢地将目光转向狄革,眼睛里的蓝似乎变成了瘀伤的紫。
“该死的。该死的耶稣基督啊……”薇薇安痛苦地低语着。
“怎么了?”
狄革对女人总有着耐心,他温柔抚慰着薇薇安。
“我……我想起了一个晦气的家伙,该死的冷脸,他的眼睛太深邃了,不像这个世界的人,我与他相处甚久,但还是畏惧这未知的深渊,他令我痛苦又愉快,知道的愈多,那些幻觉就愈猛烈,我害怕他,又想靠近他,我没有任何长进,还是会……跳到火里。”
“让自己的内心藏着一条巨龙,就是一种苦刑,也是一种乐趣。我喜欢这样的你,你永不熄灭地舞蹈着,狂躁的鼓点击打着你所渴求的。来吧,现在来看看我的礼物。”
精美的礼盒被拆开,里面是一个红色的小皮盒,薇薇安认识上面的商标,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看那个闪耀的环状物,又看看狄革那叫人溺死的温柔表情。
“我…”薇薇安刚想说“我们才认识两天”或是什么其他拒绝的话语,但看向狄革时候,她突然读懂了那双翠绿的脖子——那来自远古森林苍翠的绿,里面是亘古的邪恶和丛林毒蛇的歹毒,那份狂热的**在阴影中扭曲,里面没有却任何爱意,像是从未受过露水滋润的沙漠。
而她,等的就是这一双眼睛,她年轻时也是这样的固执叛逆,她当时——即使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坏,坏到骨子里,就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她把话咽回肚子里,轻若气息地抬起纤长的手指。
她清楚自己嫁的不是爱情,而是“自由”。三十岁有些迟钝的大脑在告诉她自己狂暴的欢愉必将伴随着狂暴的结局。但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就像十六岁在身上纹的第一个纹身那样,她是永远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的。
“甜心,它会使你更迷人。”
狄革将那可观的大钻石戴到了薇薇安的左手上,虔诚地落下一吻。
之后是,一夜无梦。
薇薇安再次醒来狄革已经走了,她眷恋地抚摸着已经凉了的被单,想象着之前在那边拥着自己的身躯,突然像是被烫了一下,她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钻戒,清晨的光透了进来,照得它熠熠生辉,昨日的一切都不是幻梦,自己与一个只知道名字,认识了两天的男人订了婚,但在她三十年的日子里,从未想过嫁为人妻。
自己兴许是真的疯了,和这个世界一样,疯了。
……
三天后,薇薇安以为狄革已经忘记了一切,但他出现了,带着从容的笑,为她献上了一朵红玫瑰,它比薇薇安闻过的任何一种花都要香,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挽着对方的胳膊,依靠在他肩上。
他们是在郡常任法官办公室结婚的,因为黑兹尔的缘故,薇薇安一点也不想去教堂办婚礼,而狄革压根不在乎那些。
办公室里堆放着一排排硬纸板档案盒和登记簿,积尘已久的黄色纸条垂在档案盒和登记簿的外面。常任法官在一张直立办公桌的铁架后面为他们证了婚,然后她从一台机器里抽出了几张表格。
“三美元五十美分,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狄革与薇薇安相拥着热吻,他们贪婪地渴求着对方的一切,超越了爱情。
那时候,狄革二十六岁,薇薇安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