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姬炎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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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炎的担忧,确实正成为现实。随着谣言的愈演愈烈,蒙在鼓里的黎阳百姓,似乎认为林儒姬确实有取代姬氏野心。
而由宁州、冀州、云州等西北三州府衙,联合呈上的质询奏章,更是把黎阳朝堂推向了风尖浪口。
奏章直击要害,请尚书省和兵部公布北征军战败始末,同时要求对二十万阵亡士兵,有个盖棺定论。
因为在大周,士兵阵亡后以何种身份定论极为重要,不仅关系到朝廷对个人抚恤的成本,更加关系到家族的荣耀。
若是烈士,不仅朝堂颁发军爵牌位以及20两白银的抚恤,更享受当地府衙每年三两银子俸禄,还在其家族祠堂里设国赐灵位,供后人香火。
但若是战败生死,则除了象征性的给些碎银,其他抚恤一概全无。
要是被俘,则要牵连家族长辈,定个教子不德之罪,不仅没有抚恤,还要家族长辈替其承担诛刑,这也会让整个家族蒙受耻辱。
所以,在大周的战争史上,很多甲士,在绝望之际,情愿自杀,也不会留给敌人俘虏自己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在北征战役中,几乎没有被俘的大周军卒。
这次北征军卒多出于西北,因此在西北乡绅族长的压力下,府衙不得不出面,通过质询的方式,希望朝廷能给个说法。来缓解地方的民怨。
只不过,林儒季也好,还是宇文阖,看着这样的奏折,也无计可施。
因为他们若与烈士来论,就是把仅剩的国库搬空了,也无法填补这个巨大的抚恤补偿。
但要按战败至死而言,相当于把北境战事公布天下,这如同把已经死了的肇庆抬到桌面上鞭打一顿。
更何况,至今整个大周除了洪道元送来的短短百字的北境战报,再也无只字片语,总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胡编乱造一番。
林儒季隐隐觉得,这几日满城风雨的谣言,和西北的奏折有着密切的联系,极有可能姬垚、晋王一党的幕后推动,而矛头直指的就是自己。
如今姬炎不在黎阳,皇族宗室无人牵制,心中那层担忧,又开始浮现,若此刻宗室出手,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他沉了沉思绪,告诉自己,若再如此被动,那可能最后输的是自己。失去了对朝堂的控制,丢了身家性命事小,整个大周陷入万劫不复,那将有何面目将来去见先皇。
算了算日子,离春祭不足半旬。各方面的准备已妥当,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登基大典。无论姬垚、晋王有何手段,只要确保新皇上位,那一切阴谋都将不攻自破。
慈宁宫,慈仪正为姬烈试着由尚衣局送来的皇袍。母子两人,似有默契,绝口不提关于“父皇”二字。一旁的香儿,忙上忙下,看着穿上皇袍的姬烈,满眼的欣喜。
正当三人换下皇袍时,宫女月娥匆匆的走了进来,施了个万福后,说道:“启禀娘娘,启禀太子,张公公在外求见!”
慈仪颔首道:“快宣。”
噔、噔、噔...张英拖着稀碎的脚步,跟着月娥来到殿外。看见慈仪和姬烈后,赶忙叩首道:“皇后娘娘,奴婢奉太后懿旨,特来请娘娘和烈太子,到乾清宫有事相商。”
慈仪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张公公了,你先去回禀,哀家和烈儿,稍后就来。”
张英再次叩首说道:“遵旨,那奴家先行一步。”说完,退着身子转头离去。
慈仪带着姬烈,刚跨进坤宁宫的正殿前,
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气氛。
孝贤习惯性的靠在榻上,姬阳依旧站在身旁,而下首坐着姬甄等一众皇室遗老。
慈仪不经意的扫了一下所有的脸色,孝贤老脸上一副哀愁相。姬阳则一改往日的恭敬的样子,还刻意的用眼神挑衅投目而来的慈仪。
底下众遗老则更是老神在在,反复如老僧入定般。看到慈仪进宫后,只是微微的站起来,躬了躬身,以示对未来的大周皇上和太后的尊敬。
见如此情形,慈仪心中暗道不妙,看来这帮人来坤宁宫,定是为了所谓“宗室议政”而来。
莫不然绝无可能,就连太后胞弟宁国公李费也会出现在此,这人当年极力反对仁宗“废黜”姬垚太子一事,后来直接被仁宗罢了官职,更是自闭于府内,慈仪也只是后来从姬阔口中得知此人。
孝贤抬眼看了下慈仪和姬烈,招了招手,示意姬烈过去。
姬烈抬头看了眼慈仪,得到允诺后,快步跑到榻前,还不忘拜了拜,与孝贤请安。同时,慈仪也与孝贤及众遗老施个万福。
孝贤或许是看到了姬烈,皱紧的双眉慢慢舒张,脸色挂着微笑道:“乖孩子,可让太皇奶奶想的紧。”
姬烈给孝贤捶了捶腿,附和道:“嘻嘻,孙儿也想太皇奶奶,香儿说,上次您送的梨花膏,可比咱们殿里的好吃,您可否让孙儿一会再带点回去。”
孝贤呵呵笑出声,摸了摸他的头,回道:“要的,要的,一会就让下人们准备准备,给咱们小皇帝带回去讨好香儿姑娘。”
姬烈脸色微红,虽不知道她说的讨好是何意思,但总有点懵懂的羞涩。
站在旁边的姬阳,鼻腔里发出哼哼声,他阴阳怪气的道:“母后,还是言归正传为好,含饴弄孙的事情咱们稍放一边吧。”
孝贤脸色转阴,脸色沉道:“哀家还没老到需要你来提醒。
慈仪,你来的刚好,今日几位宗室长辈,找到哀家谈论近日黎阳坊间之事,他们甚是担忧。
请哀家下道懿旨,暂停其丞相一职,请宗人府介入彻查。
兹事体大,哀家也无甚主意,特让张英请你来坤宁宫,商议一二。”
慈仪看了眼姬阳,摇摇头道:“回禀母后,您说的可是说林相篡国的谣言?”
孝贤及在场众人,同时脸色一怔,似乎对慈仪口中说出这四个字感到意外,因为没想到,平时不问世事的慈仪,竟然对坊间之事了如指掌。
孝贤脸色恢复平静,问道:“是啊,哀家觉得此传闻甚为荒谬,那林儒季乃先帝心腹,又执掌尚书省多年,对大周忠心耿耿,怎可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姬阳插话道:“哼哼,世易时移,今昔非同往日,姓林的野心昭昭,有何不能。”
慈仪不理会姬阳,说道:“慈仪妇道人家,不懂国事,此事本不该妄作揣测,只是亡夫重担托付,关乎国体,哀家就说下自己的想法。
世人常言,谣言止于智者,林相在朝多年,一直公心为国,不仅是咱们,所有文公大臣都看在眼里,岂可因坊间谣言,就去绯议一个朝廷重臣,何况还是未来的辅政大臣。
若长此以往,将来谁还愿为咱大周,为姬氏江山鞠躬尽瘁呢?”
姬阳再打断道:“皇后娘娘,这么说,就是在说我等不智?还是我等皆为私心?”
慈仪眉头一拧,说道:“安乐候,有没有私心,哀家不知,但你若再这等放肆,肯定是不智。你可清楚,你是何等身份。”
姬阳闻言,气道:“你。。。你。。。”
慈仪冷笑道:“虽我和烈儿是孤儿寡母,但也不是轮到谁,都可不敬的。”
不理会众人的惊愕表情,他继续道:“诸位皇叔,皇公,哀家无甚可言,我儿登基大典在即,还请多为费心,切不可家里自乱阵脚,给天下人看笑话。”
说完,清冷的眼神扫过众人,让这些遗老们只好缩着脖子,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个皇后娘娘,竟还有如此泼辣的一面。
而气的满脸通红的姬阳,对着姬甄悄悄的使了个眼神。
老迈的姬甄,眼袋微动。然后颤微微的站起来,对着孝贤躬身道:“太后啊,这事情虽是坊间小儿的童谣,但毕竟闹的满城风雨,若不管不顾,任其发展有失朝廷体面,不过说林相有不臣之心,老夫也不信。”
孝贤抬眼看向他,说道:“那依老国公的意思,这事儿该如何处理为好?”
姬甄咳了咳,缓缓说道:“依老臣之见,关于林相受宗人府调查一事,可通过廷议之法,在朝会上由群臣不署名投票裁决,这样,既可试探出林相在朝堂有多大势力,也可以看看臣子们对此事的态度,此为公论,谁都无话可说,算是对天下有个交待。
林相执掌朝堂多年,同僚都知其为人刚正不阿、公心为国。怎可因此就否定他为人,谣言就可不攻自破,也可还他清白。此乃两全其美之法。”
众遗老纷纷出面附和,认为此法甚为妥当,朝堂用人之际,应尽快妥善平息此事。
孝贤眼眸扫了扫,看向慈仪。
慈仪沉思片刻,不置可否,只是觉得按姬甄的推论也不假。朝堂上三品以上官员,不少是林相门生故吏,定然会竭力维护他。何况还有自己和太后,定然会站在他一边,即使有什么差池,也好补救。
想到此处,也同样看向孝贤,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姬阳又是鼻腔发出哼哼道:“如今的黎阳朝堂上的臣工,不是他的党羽,就是他的门生故吏,一丘之貉罢了,这法子只会助长他们的跋扈嚣焰,你们这些叔公怕是老糊涂了吧。”
所有人闻言,只是躬着身,无人愿意搭理他的话。他看了看,气呼呼的甩了袖子,背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