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 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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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微露,二百匹战马悄然从北门疾驰而出,为首的便是身穿蟒袍的元庆王姬炎。战马刚跨过城门,他便拉拽马缰叫停战马,缓缓调转马头,望着那巍峨的黎阳城墙,他眼神中透露着些许复杂。
此去兖州,是力挽狂澜,化解这场正在酝酿的危机;还是身处绝境,眼见大周陷入万劫不复;他心里找不到任何答案。
稍后,他看了眼正冉冉升起的朝阳,决然的转身,猛抽马鞭,绝尘而去,驿道上雪雾齐飞,如硝烟升起又缓缓落下。
正月十二,休沐结束,京官当朝,按惯例要举行盛大的“朝拜”仪式,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王公、大儒以及豪阀的驻京发言人皆要集聚太和殿,朝见皇帝以及聆听训示。
不过按照品级划分,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进入正殿,其余官员只能按品级站在殿外,顺石阶而下,一直延续到午门。
大周皇帝在当日,会率先向天下阐述新年的施政纲领以及期许。
而后,丞相会代表皇帝,与大周机枢重臣在太和殿进行“质奏”,对具体的施政手段进行辩论,直到形成统一纲领,作为新年的政令“核心要义。”
而周历的362年“朝拜”显得无比的萧索,“北境战败、君王阵亡”如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里。所有人的脸上笼罩着悲苦和忧虑之色,看不到半点希冀。
正殿上,孝服裹身的姬烈在慈怡的陪同下,端坐在龙椅的左侧,暮色渐沉的孝贤坐在右侧。殿下左武右文臣工依次排列,王公、豪阀大夫则手持玉笏伫立中央。
而殿外阶梯上,则是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身穿孝衣的臣工。
啪、啪、啪,三声鞭声响起,大殿内顿时从低声喧哗变得寂静无声。太监张英拖着尖锐的嗓音道:“奉太后懿旨、奉皇后懿旨,今年朝拜全权由林丞相主持,尔等臣工按律宣科、奉应祖制!”话音落下,绕梁久久不息。
群臣遵从朝制,行三叩九拜之礼!口中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礼毕,本应该由臣公跪请皇帝进行“朝训”,通常由太监代为诵读,只是现下龙椅空荡荡,自然就省去了这个流程。
林儒季手持玉笏踏步而出,走到殿堂中央,对着殿上的孝贤、慈怡再次叩拜后。大声道:“奏请太后、皇后懿旨,微臣启请行“质奏”之仪。
孝贤望了眼慈怡,然后缓缓道:“林爱卿,准奏!有劳丞相了。”
林儒季转向众臣,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臣公同僚、公候王爵,大行肇庆皇帝362年,今朝质奏要事皆与‘启天从新,呈治瑞年'为本。
首要为新君继位事议,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固推议,承周祖制,太子姬烈天命之授,国运之续,孝期届满,立新朝皇帝之位。
其二为大行皇帝“谥号”定尊为“孝武”,庙号肇庆,曰为大周大行孝武肇庆皇帝。
其三为新君年幼,尊祖制,太后慈怡携元庆王爷姬炎,及尚书省丞相林儒季共同辅政,曰为内辅大臣,行批奏、军事、政令,朝仪之职。并于新君冠礼之日后,归还皇帝独断之权。
余诸事,须新君登基后再予策论。”
“哐、哐、哐”,大殿内鸦雀无声,有皱眉沉思;有理所当然;有忧心忡忡。虽然短短数百字,其深远之意昭然若揭。
尤其先帝“谥号”定为“孝武”二字,这在历朝历代而言,是极高的评价。也对肇庆此生有了个盖棺定论。
同时也在朝臣心中埋下阴影。
首先这北蛮之败,二十万大周将士阵亡之责,由谁来给天下一个交代?既然定为孝武,自然不会再由肇庆背锅。
其次肇庆推行的“攘外灭夷,万事诸缓”的治国之策将会保留并继续推行。
然而大周因北征扩军,导致国库空虚,尤其近几年逢大旱天灾,流民数量与日剧增,若长此以往,会不会导致社稷动摇。
另外,自仁宗到肇庆,一直有个皇室秘不可宣的事在推进,那就是削藩,所谓削藩指的就是大周由来已久的“士族”问题。
祸起于常年来,各地豪门士族纠集地方势力,形成小朝庭,不仅克扣朝廷税赋,还霸凌地方政权,甚至与府兵常有摩擦,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固肇庆登基以后,大力提拔如林儒季、陈礼、李尧年等白衣,欲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先削弱士族在朝中的影响力。
再推出“攘外灭夷,万事诸缓”的国策,大力发展精兵,其用意不仅是震慑和打击外邦边境威胁,更深层目的是为将来腾出手来,可以彻底清剿这些不尊朝廷的士族势力,恢复朝廷对地方的统治。
“质奏”所提的内辅人选,慈怡为皇母无可厚非,但元庆和林儒季二人,一个是皇帝的胞弟,一个是肇庆的死忠,绝然不可能有悖于他。
更何况国策的始作俑者恰恰是这位当朝宰相林儒季。
肇庆在位期间,即使对士族不满也会权衡利弊,不会明面上做的很难堪,林儒季则不同,如今明显慈仪和元庆都是摆设,他在独揽专权之后,会不会毫不掩饰,对士族直接痛下杀手。
待林儒季宣完,眼神再次扫视堂下群臣,见无人应答,他继续道:“虽先帝驾崩,新君未立,然国制不可违,还请诸位臣工同僚,畅所欲言,彰显我大周朝堂清贤明理之传统!”
户部尚书陈礼手持玉笏,躬身出列道:“臣奏太后,皇后,林相所奏皆为我大周当务之急,事事皆为复兴朝局之论,臣复议!”说完回到班列。
尔后,重臣纷纷出列,随声附和。
当所有人都以为将平铺直叙的走完过场时,突然群中有人高声喝道:“林贼误国,当诛之,怎还有脸面立朝堂之上。”
“轰”的一声,如惊雷在所有人脑海里响起。顿时场内变得寂静无声。
而后,一人缓缓走出班列,站立在殿中央,高昂着头颅,冷眼盯着林儒季。此人正是仁宗四子,姬阳。
他嘴角呵呵冷笑,对着朝堂上的孝贤和慈怡躬了躬身,开口道:“诸位臣公,我大周天子和二十万将士至今还躺在那冰冷的北蛮草原,难道你们心里就不悲痛吗?
这是大周数百年从未有过的耻辱啊,尔等不谈报效皇恩,不谈如何雪耻,怎还有脸面站在这太和殿大放厥词。
尤其是你林儒季,若不是提出所谓的攘外灭夷之策,我皇兄怎会御驾亲征,又怎么白白断送我大周二十万热血男儿的性命。”
孝贤在张英的搀扶下,缓缓的站起身子,大喝道:“姬阳,你放肆,这里岂有你妄议的资格,还不赶紧给哀家退下。”
姬阳哼了一声道:“我乃仁宗嫡子,乃皇室嫡亲,站在这里有何不可,再说,质奏是我朝清明之举,难不成这些都只是说说看,做做样子?
孝贤嘴里不停的喝道:“孽障,孽障!”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慈怡见此,赶紧过去,扶着孝贤,喝道:“安乐侯,你是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
姬阳道:“皇后,切勿以此来胁迫臣弟,你我皆为皇亲,在场还有族内长辈,可让他们评评理,到底我说的是对还是错?”
场内一片骚动,喧哗声喧沸不止,让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啪、啪、啪”又是三声鞭响,把众人的议论之声给渐渐压了下去。
待到场内安静后,姬阳继续道:“身为姬氏子孙,如今朝无君王,我提议恢复宗室议政制,请族内长辈还有各士族门阀举行商议,再定辅政人选,至于林儒季,暂时削去丞相一职,在商议后再做定夺。”
场内又是一片骚动,似乎有失控之势。
林儒季拂了拂胡须,犀利的眼神盯着姬阳道:“我本就是先帝钦赐监国,即使宗室商议也无权罢免我,何况现如今,首要之责是迎新君即位,待到朝局安稳,北蛮兵败之责再定夺不迟!。”
“哈哈哈”姬阳大笑不止,毫不示弱的回击道:“你这缓兵之计,倒有魏无忌的遗风,可这是朝堂,不是战场。所谓监国之权,需共商才可行使。这监国可不是你一人,那姬炎如今又身在何处,怎的这么重要的朝会,竟然不在场,其所欲为何。”
谁都不曾想,姬阳会此刻发难,平日阴沉无语,今日却咄咄逼人。
殿下众人一时间窃窃私语,只有王公贵族中间,一些人沉默不语,不约而同的嘴角挂着戏虐性的微笑。
等了很久,包括林儒季、姬阳在内,都不再说话,大殿寂静的落针可闻。
缓了口气的孝贤,重新的站了起来。重重的说道:“大周逢此大难,还需诸位同心同德,共度患难。
今日朝会所争之事,是否恢复宗室议政之事,可暂且搁置,待元庆王回京,再行商议。
新皇登基、先帝谥号事宜迫在眉睫,还先有劳林相先行主持,不知众爱卿可还有异议。”众臣见太后如此说,都跪下唱喝:“遵太后懿旨。”
见无人搭话,她挥了挥手,示意张英宣布朝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