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0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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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他原本凝重的眼神终于彻底化为了冷硬, 如今的殷白衣终于又在她的面前露出了威严的宗主之势，他在小事上都可以慈爱纵容她却不允许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忤逆。
“雪弦，爹可以拦在他们面前为你遮风挡雨, 但我堵不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
我虽是你父亲但也是照夜清庭之主。你以前不是这样不明事理的孩子, 你现在这样顽固不冥, 是承认这一切确确实实出自你之手……是也不是？”这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用一种沉痛的表情问出这样一段话, 似乎进退两难却还是强忍着维持冷静。
“好！说的好！”
“不愧是照夜清庭之主，没有包庇徇私。”
“被困在身体里无法自由的时候，我敢发誓曾见到过的那个人就是你！”
“殷雪弦！妖女！”
“域外天魔！我等绝不姑息！”
银月境有些自发要跟来的年轻弟子居然在此刻极为热血的率先赞同了殷白衣——这个他们原本应该成为银月境此次讨回公道路上最大阻碍的人。
下方属于照夜清庭阵营中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眼神也逐渐变得没这样坚定了。
情况恶化的速度快到连站在另一边隔岸观火的游清泉都忍不住有些担忧了，他知道这个罪名一旦坐实恐怕殷雪弦下一刻马上就会成为整个苍澜大陆人人唾弃的妖魔。
但他始终认为, 留影石中那个凛然少女不是这样的人。
而现如今……那个高台上的人真的是已经堕入魔道、更甚者被所谓域外天魔所操控的傀儡么？可回忆起那天春光灿烂，她笑着与他坦言那句‘受害者凭什么要背负所谓‘耻辱’之罪’时眉眼间之澄澈坦荡。
游清泉张了张嘴, 但终归还是在身侧爷爷的摇头之下长叹一声便没了声息。
他知道爷爷此次原本是打算成全自己的，可现在的形势已经半点不由人。
若殷雪弦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么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可爷爷大概也不知道吧？若是此次劫难她熬了过去并且仍是高高在上的稚水仙姬, 那么现在这个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的自己又有什么脸再去试图接近她呢？
终归是无缘无分，游清泉在这一刻彻底放弃了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和侥幸。
原本闹哄哄的场景为之一静，并非因为来了什么大人物又或者发生了什么大事。
只是因为，高台之上的黑发少女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还是被放弃了么？”
“又一次被放弃了……”
“雪弦，这是爹最后……”
殷白衣许是想给她时间又或者是想施压于是选择一步步走向高台。
可惜他言语中的最后死亡线还没有全部说出口就被截了胡。只见那少女身上浓烈的绯衣如血, 一双桃花眼底薄红收敛，泫然欲泣的神态没有缝隙的化为漫不经心，她姿态悠然道, “不，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才对。”
“殷白衣，其实长老院的老东西们那时候拒绝了交换雪禅青灯的要求。
其实你心里很满意对么？在你心里, 亲生女儿的价值大概只是闲暇时展现父爱的工具，工具若是没用了丢弃也不心疼。你只要事后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可以轻易从他们那里拿到最好的补偿，不明所以的弟子们还会觉得你实在是为宗门牺牲太多。”
啪啪啪——
她笑着拍了拍手，夸赞道，“好啊，真是一举多得，一点都不亏。我娘为什么与你产生隔阂，你难道不知道么？什么心灰意冷、什么专心修炼，不过是因为看透了你的凉薄自私。”
“娘飞升的那天，你恐怕整夜整夜没睡好觉吧？”
“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不甘，被自己瞧不上的枕边人后来居上的感觉如何？”
“殷雪弦！”
他气的脸色发青，早已经忘了什么是风度从容。
“好一个稚水仙姬，如此不分尊卑又牙尖嘴利！我们若是老东西，你又算什么？不过是个有几分天赋的废物罢了！”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到底怎么落到银月境手里的？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你的愚蠢！”
“所以……这是承认了？对么？”
“我就说这殷雪弦修炼的速度不对劲，原来是走了邪道！”
“一年前她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一样了。现在想想，以前的殷丫头娇娇柔柔的怎么会突然间变成那样从容冷静的样子，哎……可惜了。”
原本自认保持中立实际如墙头草一般的长老们现在却是忍不住七嘴八舌并且开始毫无遮拦的各抒己见，他们好像一下就认为自己此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教训不懂事的晚辈，而不是昨天还慈祥温和夸奖殷雪弦是个好姑娘的并不是他们。
殷白衣终于来到了她的面前，维持了一年的慈父面具碎裂化灰，他目光凝重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就如同看着什么大逆不道的叛徒逆贼，“你这般冥顽不灵，与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殷雪弦看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忆起的早已不是往昔父慈女孝的美好画面。
是逆水镜中他的亲口拒绝、是他面对她们无法再为自己带去荣耀的母女冷漠的敷衍、是母亲死在那年大雪中遗憾的眼睛、是他夸奖新收的干女儿时如夸奖着当年的殷雪弦一样的神色。
若有似无的黑雾在她脚下弥漫匍匐，星星点点的妆点在她的身侧簇拥着绯衣少女。
她的神色从平静从容到憎恶讥讽，昔日清丽秀美的少女在殷白衣的心中彻底成为了身负血衣灭绝人性的魔女。她的身上果然有秘密，但这个秘密无关机遇和奇迹，代表着无法控制的邪佞。
即便心中有了怀疑，可真正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殷白衣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是见识过极之渊那一道道黑雾气息可怕的人，现在……他终于知道女儿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了。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竟是真的……”
“那东西根本不是雪弦师妹！”
“难怪她变了这么多。”
“ 这妖魔居然夺走了师妹的身份，还大胆的回到了照夜清庭！”
“诛杀妖魔！”
“诛杀妖魔！”
“杀！杀！杀！”
声音从零零散散化为汹涌而来的波涛几乎要将高台之上的少女淹没。
尤其是赢尧的银月境这一方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率先攻了上去，他知道现在大势已经注定在自己这一方，而那一年的囚禁之辱必要她以命来偿！直到他的剑术所带来的的剑气罡风已经掠到了她的眼前却被一抹青色轻易抵挡住了。
待到众人看清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一直没有出现的路青盏。
他一身青衣持剑挡在她的面前，发如霜雪重瞳如渊，“银月城伤她性命又曾公然折辱，囚禁一年不过是小惩大诫，她曾坠落极之渊如今不过是被那些黑雾所侵蚀才带上了气息，但殷雪弦仍是殷雪弦，她无罪！”
“她是我路青盏的妻子！”
“谁要伤害她，唯有杀！”
路青盏一改往日低调，话尾的‘杀’字更是煞气纵横，凛然不惧。
“你不过一小小的合体期，哪来的自信挡下天下人？我以往待你客气，不过是看在路鸣的面子上，路青盏你只是小辈！”赢尧的话没有半点客气，照夜清庭的人惯着这位天才，他可不会惯着！
“糊涂！青盏，离开她身边！”殷白衣蹙眉挥了挥手，他可不想把自己最看好的后辈给搭进去，毕竟路青盏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炼下去将来必然会成为照夜清庭下一代的领军人物。
路青盏却不听他们的，反而侧目对上她的眼睛低声道，“雪弦，我来晚了。”
殷雪弦没搭理下面那些小虫子，只含笑反问，“你有机会独善其身的。我知道你之前刻意避开我必然是察觉到我身上不对劲的地方，那颗冰心给了我，你真的不后悔么？”
他抿唇摇了摇头，一双重瞳里竟是无比的坦然和释然，“我只是后悔没有早些被唤醒，才放任你被带去了银月境。雪弦，你我都有不能言明的秘密，可我现在……只想要你。”
路青盏没有骗她，她答应嫁给自己的那一刻，‘令’已破除他忆起了所有前因。
所以才会有了那些时候的刻意避开，他确确实实察觉到了她身上的某些奇异之处，但真正让路青盏没办法面对的其实是他的内心。那颗冰心已经与她彻底相融，但他发现阴差阳错之间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路青盏甚至因为大喜大悲的感悟而突破到大乘期。
雪禅青灯与他的神魂绑定，冰心与灯芯如今一起被蕴养在她的身上，只要殷雪弦答应献出她的神魂，那么效果只会更好——恐怕会好到可以让他立即引来飞升之门。
然而傅雪松的一剑彻底毁了梵音海和他自己，路青盏决不能再一次踏上这条重蹈覆辙的老路。
是前世或者梦境、是催眠或者真相。
他都不想在意，路青盏不愿意让她再露出那样难过的眼神。